分卷阅读7

+A -A

  下一刻小公爵忍不住叫出声来。

  “噢,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那金边眼镜从盔甲身后的阴影里显露出来。

  “你好呀,小先生们,从礼拜日的祈祷文里逃走是该遭受惩罚的,对不对?”

  “道格拉斯先生!”

  这回轮到小爱德华舌头打结了。

  “依我看,这玩意儿可真重,看来骑士真是桩体力活,”道格拉斯先生敲了敲这具古老的铁壳,他手上捏着一枚刚从上面拔出来的螺丝钉,“真是有趣的齿轮机关,只要轻轻拧一拧它就会动,请原谅我忍不住……”

  “上帝,你什么时候来的?”

  “事实上是,我刚刚到而已,楼下的店员好心地告诉我有两位小绅士上来了。”

  “唉,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那位老鲶鱼先生说,‘一切按老方法给您消息’,而您并没有让我留给他真实姓名或是通讯地址,那就只能是靠报纸了。而且,您最近每天早餐时都主动看《法兰西新闻报》,这可真难得,公爵先生,您平常是连英语报纸都懒得看的。”

  道格拉斯先生将口袋里叠好的一份《法兰西新闻报》摊开。

  “最重要的是,您今天早上不仅仔细阅读了这份报纸,还在广告栏里用笔做了记号,‘给·先生,艺术桥的老古玩店里也许能找到’,这太明显了,对不对?”

  “要命的是,我到现在什么也没找到。”

  “那么您是想要找什么?”

  “实际上,我也不确定,”公爵耸耸肩,他将煤油灯拨得更亮些,“那么我们下去吧,雅各。”

  他们三个人一齐朝外走,小公爵很自然和道格拉斯先生并肩走在一块,--虽然用“并肩”这个词儿未免有些不恰当,毕竟小公爵比对方足足少了一英尺的高度。

  走在他们后面的小爱德华看着他们两个,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中,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刚刚那个会动的骑士盔甲,噢,雅各,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康沃尔郡城堡里的事情?”

  “您指的是哪一件?我看那里发生的故事多的是,譬如说三百年前葡萄酒特许权法案或者说两百年前处决斯特拉福伯爵,我当然记得,咱们大不列颠历史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哎呀,我当然不是指那些,我指的是,我们以前干过的……”

  “要命的是,我跟您在一块儿惹出的麻烦也很不少。”

  “譬如说一把银质钥匙。”

  “钥匙?”

  “你难道不记得了吗,雅各?钥匙、画像,还有那条秘密通道。”

  “恐怕我是不记得了。”

  “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忘记。”

  “我不像您,您的大脑尚有很多空间来装一些无聊且无关紧要的事儿。”

  “唉,算了,雅各,我白等了好几天,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觉得您现在挺好。”

  “什么?”

  “您瞧,您现在早上起来,都不必刮胡子了。”

  “唉,雅各,我求你别再取笑我了。”

  穿过艺术桥,这时教堂的礼拜几乎都散了,行人渐渐多起来,来时寂静的街道都一条条活过来了,而要等到一辆空的出租马车也变成了桩奢侈事儿。

  又一间教堂的大门开了,人群奔涌出来,街道瞬间变得拥挤不堪,稍不留意,就得被挤偏到另一个方向。道格拉斯先生不得不抓住了小公爵的手,紧紧地,手指甚至挤进对方的手套里。但是即使是这样,道格拉斯先生似乎还不满足,他索性脱下对方的手套,十指相扣地紧握着。

  在这里,稍微泄漏一下一个小秘密,咱们可怜的道格拉斯先生在心灵深处,有个不可告人的愿望,或许咱们把这称之为梦想也成。他曾经幻想着,在傍晚能和德沃特公爵手拉着手,从伦敦的皮卡迪利大街一直散步到摄政王广场,或者更远些,穿过整个海德公园。最重要的是,即使他们这样做了,任何看见他们的人都不会投以诧异的目光,第二天整个伦敦社交界不会流传于他们名誉不利的谣言,更不会成为下午茶会津津乐道的谈资。

  实际上,自从过了十六岁,道格拉斯先生就几乎再也没有和公爵手牵手走路了。

  至于小公爵本人,此刻心里则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譬如说隔着一条街的文具店里,匆匆出来这么一位妙人儿,踏上等候多时的四轮马车的踏板,细软的纱裙下,隐隐约约能看得见白色吊带袜勾勒出的姣好形状。她礼服字开领的巧妙设计,使得裸露的后背好像一把雪白的扇子,迷人极了。

  他的视线完全被这些美妙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唉,上帝,波尔多的红葡萄酒、勃艮第的白葡萄酒,或者是火烧的潘趣酒,他可想念它们的销魂味道了!若是往常,他来到巴黎,本来可以整日整夜在赛马场、牌桌、舞会、歌剧院里消磨时间或是谈情说爱,身边围绕着名媛、交际花或是漂亮的年轻人。

  可是要命的是,他现在变小了,也和这些浮华统统绝缘了。就连在道格拉斯先生眼里,他大概也丧失了最后的吸引力。

  他们就这么十指相扣,各怀着心思,随着人群推搡,一直走到了沙滩广场,昔日的断头台还安置在原处,卖花姑娘们和小贩们则急于推销他们各式各样闪闪发亮的小装饰品。

  小公爵突然停住了脚步。

  “雅各。”

  “什么?”

  道格拉斯先生正无限沉浸于此刻的小小幸福,虽然看上去他一厢情愿的成分占大多数,但公爵紧接下来的这句话彻底将他拉回了现实。

  “这可糟透了,雅各!”公爵四处张望了一下,“小爱德华不见了!”

  这确实糟糕透顶,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站在沙滩广场的断头台下,面面相觑。

  温暖的门厅,华丽的地毯,餐桌上还摆着烤蜗牛和奶油汤,金黄色的面包堆在盘子里,但看起来坐在餐桌前的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食欲的,反倒是显露出一股子愁眉苦脸的景象来。

  “伊莲娜她回来了。”

  听到别墅门外传来马车的声响,小公爵从椅子上跳下来。他那位刚从一场沙龙中返回的夫人出现在门口,她一边解着身上披着的长袍的带子,一边朝小公爵走去,她那双绿眼睛闪闪发亮,将内心的激动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太好了,你在家,亲爱的。”

  “事实上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伊莲娜。”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亲爱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但是伊莲娜……”

  “不,不,我迫不及待了。”

  “那么,好,你说吧。”

  小公爵扯动着嘴角假装微笑了一下,他头痛得厉害,小爱德华失踪的事情既让他心急如焚,又让他在妻子面前难以启齿。

  伊莲娜的故事并不长。

  她这个下午去参加某亲王夫人的慈善沙龙,在沙龙上她碰到一位过去相识的让·布朗夫人,这位夫人的年纪至少有四十五六岁。当然,她是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但是,不论用多么厚的粉来遮盖,脸上的细纹总会出卖年龄,没有哪一种脂粉可能逆转时光。

  可是,无论多么难以置信,她真的变年轻了,好像二十来岁的少女那样容光焕发,那绝对不是靠化妆或者珠宝的作用,她身段苗条、脸颊红润、眼睛妩媚动人。

  好奇驱使伊莲娜和这位夫人攀谈起来,但是她能深深感觉到,这位夫人对于自己重焕青春的秘诀守口如瓶,避而不谈。

  “好吧,就是这样。过两三天还有个拍卖会,我想我能带你去见识见识这位恐怕和你遭遇相同的夫人。亲爱的,真希望也许能对你有点什么帮助。”

  讲完这一桩奇闻,伊莲娜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微微一笑。

  “看来现在轮到你了,那么你是要对我说什么?”

  “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伊莲娜,”小公爵舔了舔嘴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你一定得保持冷静。事实上是,小爱德华不见了。我们已经差不多绕了半个巴黎,也没找到他。”

  第五章城堡

  实际上,白天的时候,雅各·道格拉斯先生在一件细小的事情上说了谎。他当然记得关于钥匙、画像以及秘密通道的一切回忆。

  要是从远处看,在康沃尔郡,德沃特公爵家的古老城堡很像一头蹲着的秃鹫,它那种由暗色石头堆砌的外墙,或是当中高矗的主塔楼,以及背景是一整片光秃秃的荒原,都给人这种意象。

  那时候年轻的公爵刚刚继承爵位、成为这里的新主人。最初的混乱和不安都已经平定,道格拉斯先生有理由相信,这位蓝眼睛的年轻人终究会走上正轨,由一个浪荡子蜕变成真正的绅士。

  所以,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决定启程回牛津的前一晚,他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打开橱柜时,一枚钥匙掉了出来。

  道格拉斯先生拣起来看,古旧的银质钥匙,雕刻着玫瑰十字的花纹,上面还留着一截钓鱼线捆绑的痕迹。

  那枚钥匙!它曾经是少年时代的小小冒险的重要道具。

  他将这枚钥匙放在手心里,细细地端详着,一点没错。他还记得,在这个城堡里,有一条秘密通道,连接到某一间主卧室的壁炉后。

  夜深了,道格拉斯先生却还没有睡。

  钥匙塞在他枕头下,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童话里睡在豌豆上的公主,辗转不能入眠。他伸手去摸那枚钥匙,手心里全是汗。

  黑暗里,他将怀表打开,隐约能看见这时是半夜十二点。侧耳去听,整座城堡都是静的、暗的,只有上了弦的怀表指针在一格一格轻响。

  接下来有一段记忆变得模糊起来,事后回想起来,道格拉斯先生坚信自己的心智一定是被恶魔给引诱了。他能听见他自己从床上一跃而起,土耳其拖鞋在地毯上嚓嚓轻响。走廊上没有点灯,也没有人,幽暗的星光从巨大的拼贴成圣母图案的彩色玻璃透出来,借着这一点微光,他稍微挪开走廊尽头的悬挂的一幅全身画像,这样,那扇神秘之门就露了出来。钥匙在锁孔中急遽地转动着,有那么一两秒钟,道格拉斯先生甚至祈祷它最好打不开,但是锁孔发出喀嚓地轻响,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推荐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