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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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消息。”

  “好吧,我知道你准选先听坏消息,我们出发得太匆忙,其后果是我找不到钱包了。至于好消息,我发现,除去房钱和小费,咱们俩总共还能剩下十七法郎九个苏,这还不到一英镑--很抱歉我私自翻了你的大衣口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要么,我们回去乞求伊莲娜继续收容我们,要么,我们就到巴黎去呆着,直到把那位调皮的男孩找到,并且好好地给他点教训。”

  “……”

  “考虑到身为男人的自尊,我认为你会倾向于赞同第二个方案。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吧,我感到非常饿,雅各。你知道的,从昨天到今天,我什么也没吃。”

  走在巴黎圣日尔曼区的街头,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他们花九法郎买了个漂亮的小手提箱,里面装了一些从河边拣来的石头,好让它拎起来足够有分量。又花了二十五生丁请人将脚上的漆皮鞋擦得锃亮,现在他们看起来气派十足,尽管口袋里近乎身无分文。公爵无论在何等情况下都要保持公爵的排场,不是吗?

  复活节期间,作为外国游客,在巴黎市内的高档旅馆,要想找到称心如意的房间真不是件容易事情。除非你给侍者塞上一些小费,并且适当地掏出你那块镀金怀表看看时间,表现出焦急的神情。而且基本上,对方报出来的房价会跟你的怀表昂贵程度成正比。

  将装满石头的手提箱交给服务生送到房间去,小公爵径直坐到旅店一楼的餐厅里,拿起菜单,点了一桌足够丰盛的佳肴。毕竟他走了很多路,没有休息也一直没有吃东西。他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时,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显得毫不在意、没有一点心虚。似乎对他而言,口袋里是只有十法郎晃荡还是鼓鼓的一千法郎都毫无区别。

  “一切听我的就好了,办法多的是,毕竟谁也不保证自己无论何时何地口袋里都是鼓鼓的。”

  当菜肴端上来之后,小公爵摸摸自己的鼻子,随即拿起刀叉,大快朵颐。

  他确实胃口很好,连同桌的道格拉斯先生都比不上。对于道格拉斯先生而言,他面前的这位公爵先生既不沉闷也不古板,相反地,他活泼、善变,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像是千变万化的万花筒。

  到天黑用过晚餐之后,堆到房间桌子上的帐单已经超过三百法郎了。

  “我看这简直是敲诈,”小公爵将账单一张张拿起来看,眨眨眼睛,“你信不信我们有办法摆脱掉它们?”

  “我当然相信,”道格拉斯先生点起雪茄,“实话说,您做坏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你可以注意看看,雅各,那个站在走廊拐角的服务生正盯着我们的房间。旅店里通常都会有暗铃,当没有结账的客人企图从房间离开时,会及时通知到大厅,”小公爵转动着他那双蓝眼睛,“不过在谈我们的计划之前,我打算再要一份烤甜卷。对了,雅各,我对昨天晚上醉酒的你很感兴趣。”

  “很抱歉我现在很清醒。”

  “你说了好多话,雅各,简直滔滔不绝。”

  “……”

  “你在抱怨那该死的三分厘公债,接着你又在诅咒美国圣安茨矿产公司的股票。确实,它现在跌得厉害,连废纸都不值。不过我劝你与其抛售,还不如继续保留,也许美国平定下来后,至少能比废纸值点钱。”

  “……”

  “另外,你翻来覆去地在念一段莎士比亚的台词,上帝,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老人家的某出戏。”

  小公爵附在道格拉斯先生耳边,轻轻地念了一遍。这让对方感到非常尴尬,窘迫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

  “我很好奇,其中有什么特别缘故吗?”

  “这没什么理由,我求您不要再问了。”

  “那么你是做了什么梦吗,雅各?”

  “不,不,什么也没有。”

  “好吧,好吧,咱们别聊这个啦,”小公爵站起身来,“那么我们现在睡吧,好吧,好吧,雅各,我求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呆在你的房间里。我现在就去自己的卧室,别忘了我们要早点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哩。”

  天刚蒙蒙亮,大多数房客还在沉睡之中,但是前一天入住的带着一位少年的英国房客的房间里,叫唤服务生的铃声突然响起来了。

  很快服务生推开了门。

  “先生,您是需要什么服务吗?”

  看起来问题似乎很严重,这位少年出了急病,他脸颊发红,像是在发烧,甚至还带着痉挛。

  “那么请问最近的医生在哪里?”

  陪同的英国先生急得团团转。但是这位服务生的英语同客人的法语一样糟糕,两个人不得不将同样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才让眼前的绅士搞明白医生的地址。

  披上大衣,这位英国先生拿着写着医生地址的纸条,匆匆忙忙跳上一辆马车离开了。服务生目送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当马车拐过两条街角,这位先生就已经跳下了车。按照约定,他只用等小公爵过来就成。

  留在床榻上的少年病得厉害,神志却还算清醒。实话说,他真是个难以服侍的病人。他不断地嚷着口渴,而将水递到他手边,他不是嫌烫就是嫌冷,还有一次因为手指颤抖还将水泼了一床。

  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里面终于没声音了,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脉搏也渐渐平稳。

  现在只等医生来照看他了。

  年轻的服务生瞥了一眼手提箱,行李都还在房间里的显眼位置,他揉揉眼睛,退了出去。

  一切都那么轻而易举。

  小公爵侧耳听了一会,他能确定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刷地一声跳下床,将鞋挂在脖子上,只穿着袜子,这样能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推开房间的窗户,旅店背面矗立着一根路灯柱。

  天刚擦亮,煤气灯已经熄灭了,往下看,街道是又黑又暗的一片。

  从窗台到路灯之间的距离,对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尽管这里是在三楼,离地面足有七八码的高度,但他敏捷得像只猴子。一步就跨了过去,抓住路灯往下滑。

  道格拉斯先生还等在街角的一间酒吧里,一支雪茄快抽完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样街道上任何地方他都能看清。掏出怀表看了看,这时已经过了六点,天已经快亮了。

  但是要命的是,小公爵还没有来。

  第六章威尼斯商人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不愿意相见的那个人,你往往得被迫与他相处。目前看来,这句话在雅各·道格拉斯先生身上恰好灵验。

  道格拉斯先生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够再继续等待下去了,他一定得回现场去看看,也许可怜的德沃特公爵已经被旅店扣留,如果拿不出房钱和饭钱,他就得暂时留在那里充当门童了。

  出于对公爵前途的深刻关爱,咱们的道格拉斯先生也许太心急了,当他冲出酒吧,一辆敞蓬马车恰好驶过,差一点两者就撞了个正着。

  道格拉斯先生连忙捡起自己的帽子,弹弹上面的灰尘。这原本是个小小的插曲,然而这时,坐在马车上的一位年轻绅士却站起身来,并且惊讶地叫出了声。

  “道格拉斯先生!”

  诸位谁能够想到,出现在这里的正是前文中我曾经不遗余力地叙述过的那个漂亮的年轻人,弗朗西斯科·阿尔卡内,半年多不见,他已经蓄起了时髦的长发,并且用缎子发带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系成完美的形状。

  对于他乡遇故知的情景,道格拉斯先生很显然并不沉浸在怀旧的情绪里,而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弗朗西斯科的手腕,好教后者逃脱不得。

  “你有钱吗,弗朗西斯科?”

  “什么?”

  “你手头有多少钱?”

  “最多有两三百法郎吧。”

  “好极啦!你有多少就借我多少!”

  “可是我这会儿身上没带什么钱……”

  “那有什么关系,”道格拉斯先生毫不客气地跳上了马车,狭小的座位立刻被两个男人塞得满满当当,“我可以现在跟你去你的住处去拿,听着,越快越好!”

  “可是……”

  “别可是了,我准连本带利的还你!四分利你觉得怎么样?再多我就告你放高利贷啦!好啦,快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好孩子?”

  “我住在圣日尔曼区胡桃街十二号,那是夏倍公爵家的别馆……”

  “什么?”道格拉斯先生惊异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最后说,“弗朗西斯科,我真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得说上帝是不是把你生得太美了,以至于在人间多滋生了几桩罪恶?”

  “道格拉斯先生,您要是这样说我,未必太过分了。你为什么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皱起眉头,感到十分不满。

  “上个月底,学校就放了假,我想到巴黎来碰碰运气,结交一些朋友。一个朋友告诉我,在巴黎,年轻的艺术家想要谋求到一份机会,顶好的是去参加让·布朗夫人家的艺术沙龙。我于是冒昧地给让·布朗夫人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

  也许是被这封信给打动,尽管素昧平生,夫人依旧打算见我一面,但是只给我五分钟。她是一个年过四十、但风韵尤存的和蔼妇人,我用五分钟时间给她即兴弹了一首圆舞曲。她觉得我的作品虽然还谈不上顶好,但是很有意思。并且,我有荣幸参加她在星期四下午办的沙龙,我听说许多巴黎的演艺商和出版商都有可能出席。但是,我去的那次时机很不好,来的出版商人数远远少于那些同我一样年轻又渴望成名的音乐家们。

  不过我真正的好运才刚刚开始,因为夏倍公爵正在热烈追求着让·布朗夫人,他听说夫人最近对我的作品颇感兴趣,他便派人找到了我,希望我为他写一支套曲,作为他与夫人相识一百天的纪念礼物,送给这位文雅的贵妇。我告诉他我现在在巴黎居无定所,很难专心写东西,他于是慷慨大方地将一处别馆公寓借给我暂时居住,直到我完成作品。”

  不过,道格拉斯先生是否在全神贯注听弗朗西斯科冗长的叙述,这桩事儿我们不得而知。我更相信,道格拉斯先生心里、眼里,满满当当都是闪闪亮的法郎!成堆的!

  “好吧,夏倍公爵开给你多少酬劳?”

  “他许诺给我八百法郎,并且,提前付给了我四百法郎作为定金。”

  “这价钱听起来真不错。”

  “是的,道格拉斯先生,作为一个寂寂无名的音乐学院的学生来说,这报酬可以说是相当可观了。要是我的这部作品能够既讨让·布朗夫人欢心,又能使夏倍公爵满意,我相信我在巴黎的前景将是十分瑰丽。”

  “但愿如此,年轻人。实话说,我一直觉得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道格拉斯先生,我还没有问您,您要这些钱干什么用呢?”

  道格拉斯先生并不打算回答弗朗西斯科的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冷冰冰地瞪他一眼,让他识趣闭嘴。

  怀里揣着一大笔从年轻的音乐家那里借来的--或者我们可以形象地说是“抢来的”金钱,道格拉斯先生带着弗朗西斯科坐上马车,匆匆上路,这样他们很快又重新回到了先前下榻的旅馆门口。

  道格拉斯先生踌躇了一下,想,如果旅店不能开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价钱,那末,就让年轻的公爵留在旅店里做仆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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