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最不想见的,恐怕就是乱菊。
等了没一会儿,门口便有了动静。守卫们似乎在压低声音说着什么,来访的女人一一应允,然后是机关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囚室的石门打开,松本乱菊出现在门口。
短暂的沉默,除了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
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彼此对望,竟都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站在逆光中的人,显然比之前消瘦了很多,雪白的囚服,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微微敞开的前襟中,一层层的纱布紧紧的缠绕着,空气中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乱菊只觉得一肚子的话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哪怕想狠狠给他一拳的冲动,都在此刻化作乌有。
还是银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了,乱菊。”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怔忪的女人猛地拉回了现实。她迅速的低头理了理思绪,再抬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她大步走向床边坐下,一边打开手中的箱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来给你换药。”
银看着女人摆弄着手中琐碎的药品,不禁笑了笑,眯着眼睛走过去,坐在乱菊对面,探头看了看她手中的箱子,打趣道:“你什么时候调到四番队了?”
熟悉的语调,轻松的态度,让乱菊紧抿的嘴角稍微柔和了些,声音也不禁放松了下来,“少废话,衣服脱了。”
“啊咧,刚见面就脱衣服,人家害羞~~”银一边说着还做了个遮胸的动作。
乱菊看着胡闹起来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利落的伸手就去扯他衣服:“少废话,我又不是没看过。”
“不要,不要嘛~~”银发的前死神假装挣扎起来,却还是被强势的女死神三两下脱去了上衣。
外衣脱掉露出了纱布的时候,乱菊也不敢再闹了,让银安静下来,然后提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去解那些绷带。
看着女人谨小慎微的样子,银不禁笑起来:“没事的,我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死不了,你就放心大胆的来吧。”
乱菊听了这话,定了定心,终于开始利落的解纱布。
上面几层还算干爽,下面的却带着血迹,一层层撕下来的时候还连着皮肉,发出刺啦刺啦的闷响声。
乱菊担心的抬头看了看,见男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脸,仿佛这伤不是他身上的,这扯下来的皮肉也完全与他无关一样。
从小就这样,再疼的伤也能顶着一张笑脸默默的扛着,再大的难关也从没见他皱过一下眉毛。这样的性格,让小时候的自己无比心疼,也非常依赖。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一转头看到这个男人站在身后,就觉得无比安心。
跟着他,度过了看不见希望的艰难岁月;跟着他,在弱肉强食的流魂街坚强生存;跟着他,报考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真央灵术学院;跟着他,一步一步的变成了今天的自己。
然而这个曾经让自己无比依赖、无比信任的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她越来越远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无法感知他的方向、无法追随他的脚步、无法再看清它的心中所想了呢?
每次想到这里,乱菊都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是被千本樱伤的?”乱菊小心的揭开纱布,看着下面那些可怖的伤口问道。
“哦~~白哉那家伙,真是不留情面呢,难不成是我以前总上他家偷柿子他还记恨着?”银轻巧的说着,仿佛这要命的伤只不过是一次无关痛痒的小报复。
“其实白哉变了很多呢,”乱菊也避重就轻的聊起了天,“我们都觉得,自从恋次给他生了儿子,他就变得温情多了。虽然还是一张冰山脸,私底下却快要把恋次和孩子宠上天了。”
“哦~~~是么。”银笑眯眯的,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的笑容都藏不住,“再强势的男人,恐怕也对老婆孩子没什么办法呢~~~”
乱菊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看着那明显洋溢着幸福的脸,似乎读懂了什么,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怎么了?”银看到女人眼中的异样,笑着问道。
“银,你有没有,后悔过?”乱菊沉吟了半天,终于问道。
“后悔什么?”
乱菊不说话,只盯着那弯成月牙形的眼睛,仿佛要看透那里面真实的心意。
“乱菊,你相信么,我跟蓝染是一类人。”
“不,你跟他不一样!”女人急切的反驳。
对面的男人只是笑着,不紧不慢地说着,“从在真央灵术学院第一次见到他,我就被他吸引了,不仅是因为他的力量与身份,更是因为灵魂。那种灵魂深处的共鸣与默契,让我深深地渴望追随他。能够跟他站在想同的地方,能够看着他眼中的世界,能够帮助他得到他想要的,对我来说,就是信仰。说到底,我们都不是为他人、为制度和所谓的正义而活的人,我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活,我跟他,一样自私。”
松本乱菊看着眼前吐露心声的男人,说不清心里的那份触动是什么。她不得不承认,蓝染能够带给他的感觉、能够给予他的影响,自己永远也给不了。
“所以,这就是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帮他把井上织姬掳走的原因?”女人正色问道。
“是。”毫不迟疑的回答。
乱菊做好最后的包扎工作,然后将一旁的衣服递还给银发的男人,默默的看着他穿上。
沉默了半晌,女死神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抬头盯着对面的男人,眼神也从刚才的悲伤柔和一瞬间变得坚定,她忽然提高了语调,问道:“银,蓝染几次三番的想要抓走井上织姬,到底有什么目的?”
银看着神情与语气都有着微妙改变的青梅竹马,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了变,虽然还带着笑。里面的温度却消失了。
“阿咧,乱菊,你这是在审问我?”
“银,你告诉我吧!”女人急切的说道,“你以为他们把你关在这里是让你舒坦过日子的么?他们会想尽办法让你说出蓝染的计划的,你何必自讨苦吃,不如现在告诉我,我帮你跟山本队长求情,好不好?”
“哦,听起来不错呢~~”银笑眯眯的说道。
这句话听到乱菊耳里,却是分明的拒绝与强硬,她了解这个男人,正因为了解,所以心中的悲伤与绝望几乎要灭顶。
“银……”乱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无力感深深的笼罩着她,“银……为什么……为什么……”
“乱菊,”银扶住女人的肩膀,伸手轻轻拭去那滚落的晶莹泪珠。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未看过她哭。小时候,无论多苦多难,被多少人欺负,倔强的女孩也从未掉过眼泪。然而此刻,却在他面前崩溃至此。心中的触动不是假的。
“乱菊,今天很高兴能见到你,不过你该回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银……”
“乱菊,从我离开尸魂界的那天起,或者说从我加入五番队的那天起,我就选择了与你截然不同的路。我们不是同伴,下次相见,就是敌人,你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残酷的话语仿佛重锤,击打在乱菊的心口上,让她心如刀绞,也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
沉默良久,她终于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最后看了一眼青梅竹马长大的男人,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你说的对,下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
说完,女人决绝的转身,朝囚室门口走去。
出门前,她突然停住,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男人的方向,忽然低声说道:“银,你爱他,是么?”
这一问让身后的男人微微一怔。
等了半晌,就在女人以为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呵,乱菊,你永远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然而这句话赞叹般的话,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乱菊抹掉无声滑过脸庞的最后一滴泪水,决然的走出了囚室的大门。
石门轰然作响,再次关合,隔绝了两个世界。
上好的狼嚎笔尖在纸面悬停了半晌,直到一滴墨滴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刺眼的污渍。
蓝染低头看着又一张被毁掉的作品,终于放弃般的将毛笔重重架在一旁的石砚上,揉皱了面前的宣纸。
他静不下心。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即使当初做出叛逃尸魂界的决定时,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焦虑过,连一向能让自己很快安定下来的书法,都忽然失了灵。一向冷静自持的虚圈之王大人不禁有些暗自恼火。
已经一个时辰了,银和四刃前往现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按照计划,即使是发生战斗,这个时候也应该能够有个结果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
蓝染一直有很不好的预感,这份莫名的焦虑从银出发时就时时刻刻的缠绕着他。此刻,当写坏了第十七幅字,他终于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
对于银,蓝染觉得自己一向都很举棋不定。一方面他知道从一开始那男人就是自己想要的,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担心自己不顾一切的占有欲会最终毁了他。所以他纵容、宠溺,想让他完成一切想要做的事,想让他变得自信而强大,想让他能够保持独立思考。他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追随自己,而不是依赖、习惯或者迫不得已之类的原因。
太过多余的感情,有时候会影响判断。蓝染觉得此刻自己就是在自食恶果。
然而现在,除了等待,他什么都做不了。
“砰砰”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门口传来了侍奉的小虚的声音:“蓝染大人,四刃大人求见。”
蓝染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沉声道:“进来。”
门开了,乌尔奇奥拉一身狼狈的走进来,浓重的血腥味也随之飘散到房间里。蓝染不禁皱了皱眉,这样的伤有些出于意料,然而更加让他担心的是,银并没有一起来。
“蓝染大人,”四刃恭谨的欠身行礼,动作微微有些僵硬,看来伤得不轻。“捉拿井上织姬的任务已经成功完成,那女人现正被关押在囚室,等待大人发落。”
“恩,做的不错。”蓝染不吝称赞,接着问道:“市丸银呢?”
四刃依旧低着头,久久的沉默。
强烈的不祥预感一瞬间袭来,蓝染缓缓的站起身,眼神锐利,再次沉声问道:“市丸银现在在那里?”
“市丸他……没能回来……唔呃!”话音刚落,四刃忽然觉得喉头一紧。刚刚还站在桌子对面的男人,竟一刹那就闪到身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感迅速袭来,四刃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想要掰开男人钢铁般的手指,然而身受重伤之下,他竟使不上一丝力气。口中只能发出“唔、呃”的破碎呻吟,肺里像要炸开一样疼。
男人手劲很大,恐怕是下了杀心,没留一丝余地。乌尔奇奥拉觉得不止是气管,连脖子上的骨头都开始不堪重负的咯咯脆响,眼看就要断掉。而原本就模糊一片的视线也开始一点点沉入黑暗。
死亡从一开始的恐惧挣扎,变成了归宿般的温馨向往,乌尔奇奥拉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一点点软倒下去。
然而就在四刃以为自己将命尽于此的时候,脖子上的压力忽然一下子消失了,空气骤然涌入严重缺氧的肺部,让黑发的青年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拼命咳嗽。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刚刚濒死的感觉还清晰的印刻在脑海里,让此刻的四刃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与畅快。
然而乌尔奇奥拉知道,现在绝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急忙摆正身姿,单膝跪在地上,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断续的说道:“此次任务,是我对情况预计不足,导致出现了难以应对的局面。虽然成功带回井上织姬,但损失了战力,是我的过错,请蓝染大人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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