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儿,你听着,”他尽量温和而笃定的说:“你的出生,是我和你妈妈共同的意愿,并没有所谓的逼迫。事实上,想要生下你,最初就是你妈妈的期望,是他的一再坚持才有了你。而且他为了生下你,所要经历的痛苦折磨也是你无法想象的,甚至连我都曾一度想要放弃,但你妈妈却始终坚。”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床上的孩子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才接着说:“你几乎可以说是他用性命换来的,他怎么可能不想要你,怎么可能不爱你。”
小小的孩子似乎是被男人的话震撼到,这个第一次听到的事实,让他心里第一次涌起了难以名状的复杂感情。大大的眼睛怔怔的看向男人,一瞬间又蒙上了一层水雾,然而那神情已经不再是悲伤。
“真的么?爸爸你说的是真的么?”
小小的孩子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他,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头软软的银色头发,几乎温柔的说:“爸爸不会骗你。”
小小的脑袋立刻钻进了他怀里,胳膊紧紧的圈住他的腰。
蓝染没动,任凭他抱着自己。半晌,才听到闷闷的声音从压在自己身上的小脑袋那里响起,“那妈妈为什么突然那样对我……”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解。
蓝染对这个问题也有些解释不清,只能简单的说:“银在尸魂界中了毒,造成记忆紊乱。但这只是暂时的,爸爸和萨尔阿波罗会很快治好他,到时候,他就会恢复正常的记忆,一定会像以前一样疼爱你。”
“真的?爸爸你会治好妈妈?妈妈会恢复记忆,会像以前一样?”小柿子抬起头来,仰着头看他,一脸期待的问着。
蓝染轻轻的点了点头,对自己儿子,也对自己保证着。
第三十七章>
牢房的门发出刺耳的转动声,铁门缓缓的打开。
葛力姆乔勉强抬起头来看向门口,一束光亮照进黑暗的地牢,一个人影出现在逆光的地方,一点点接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黑色的头发,略显纤瘦的身影,还有那随之而至的清冷气息。
他的虚压被颈子上的项圈禁锢,无法探测来者的虚压,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
无数次在尸魂界的夜晚想起的身影,让自己甘冒被抓获治罪的风险也要出手相救的人——乌尔奇奥拉。
想到这些葛力姆乔也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这家伙真是自己逃不开的劫数,一次次想要舍弃抹除,却在心里愈加清晰。影响着他的行动判断,甚至趋利避害的本能。
“你笑什么?”来者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传来,却让冰蓝色头发的男人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我问你笑什么。”来人又提高了一点声音。
“这不关你的事吧。”他轻松的开口,仿佛只是在闲聊,“难道身为阶下囚,连笑的权利都没有?”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阵,似乎被这反问问住了,过了半晌,才低声说:“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葛力姆乔又不屑的咧了咧嘴,“怎么,蓝染派你来用刑?”葛力姆乔看着黑发碧眼的男人走到面前,微微叹了口气,将头靠在身后的墙上,“故意派你来用刑么,那家伙还真是腹黑的不得了,知道怎么能让我更痛苦。”
乌尔奇奥拉似乎抓住了什么,猛地上前一步更靠近墙上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让我来用刑会让你更痛苦?”
葛力姆乔猛然愣了一下,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乌尔奇奥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还有,昨天,在尸魂界,你为什么救我。”
葛力姆乔抬眼看过来,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乌尔奇奥拉却紧追不舍的继续问道:“你明知道跟我回来会怎么样,蓝染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为什么还要救我?”
葛力姆乔默默低下头,然而依然可以感觉到对面那人炯炯的目光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坚持在等待着答案。
他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想要躲开那直视的目光,然后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乌尔奇奥拉,这种问题,你又何必问。”
稍显无奈的语气,几乎轻柔的音调,呼之欲出的答案,一瞬间撞击着黑发男人的胸口,让他心中一窒,万千情愫迅速而猛烈的翻涌过脑海,却终究归于沉寂。
良久,他才慢慢的开口,声音褪去了一贯的清冷,染上了一丝暧昧的情绪,他说:“我希望,到最后,我们选择的会是相同的道路。”
面前那冰蓝色的脑袋晃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抬起头。
直到深夜,蓝染把小柿子哄睡,才回到了银的行宫。
银还在沉睡,床边摆着空掉的药碗,显然萨尔阿波罗已经给他喂过药了。但他仍旧没有醒过来,不过状态已经明显好了很多,不再挣扎与梦呓。
“情况怎么样?”他问立在床边的男人。
“已经做过详细的检测,身体无恙,大脑的记忆中枢遭到病菌破坏。”
蓝染皱了皱眉。
“这种病菌十分特殊,能够在蚕食原有记忆的同时,按照相似的轮廓模拟复制出新的记忆,但将完全更改脑电波的反射与波长,也就是说,记忆会完全扭曲倒置。病体的记忆会截然相反,也因此会出现憎恨原本的同伴或者朋友的现象。”
瑟尔阿波罗看着沉默的男人,接着说:“希望大人有心理准备。”
蓝染沉声问道:“能治好么?”
“这个细菌是没有可逆药物的,但幸运的是,病菌植入并不彻底,还有一小部分大脑皮层维持原状没有被破坏,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但是会很难。如何激发这一点记忆中枢的活力从而使它强大到能够调整与掌控整个记忆中枢,需要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萨尔阿波罗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除了病人本身的努力,外界刺激也很重要,给予正面的影响与引导,并始终不要放弃对正确记忆的肯定与强调,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蓝染默然的听着,半晌,才缓缓应道:“好,只要还有一丝希望……”
他转头看着床上银发的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萨尔阿菠萝悄悄的退下,陷入沉思的蓝染容不得任何人打扰,何况那个向来冷面狠辣的男人,在此时流露出的一丝脆弱与担忧,更是让他心中忐忑。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将空间留给屋里的两个人。
蓝染坐在银的床边,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男人,心中满是难以名状的消极情绪。
他突然意识到,尽管自己自诩为王,也自认为能够拥有、夺取想要的一切,但在对于市丸银的事情上,却总是束手无策。
他因为生产而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因为自己的隐瞒而大病一场的时候,他被尸魂界抓住经受酷刑折磨的时候,他都只能看着,等着,期待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所幸,之前的每一次,银都能够挺过来,凭自己的力量,恢复成那个熟悉懒散喜欢恶作剧和吃柿子的恋人,完完整整的回到他身边。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多大的幸运。然而这一次,命运却似乎并没有眷顾他和银。
如果说肉体上的折磨还是能够凭意志忍受的,那么这次要面对的精神折磨,将要造成的伤害,却难以想象。
记忆扭曲,忘掉曾经,快乐变成痛苦,幸福变成难过,顺从变成强迫,爱变成恨。
这是比忍受身体上的疼痛要艰难十倍百倍的事情,对银是如此,对他又何尝不是。
他跟银历经百年的时光才走到今天,其间的心酸苦乐,都彼此深藏于心。默契、理解与爱,都是基于那些林林总总的记忆与经历,他无法想象如果银真的再也记不起从前,如果那些记忆中的人就这样消失在时光中,如果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那么他该怀揣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虚圈之王的男人此刻已经无法如往昔般镇定与淡然,要面对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市丸银,他从来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者十个时辰,虚圈的时间没有太多的意义。当床上的人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起来的时候,床边守了一夜的男人才从纷乱的思绪中脱离,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硬。然而现在他更加关注的却并不是这个问题。
几乎静止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砰砰的撞击着胸膛,蓝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曾如此忐忑过,什么时候曾如此期盼的将希望寄托于奇迹的发生。
市丸银慢慢睁开了眼睛,跟以前一样,刚刚睡醒的银发男人带着惯有的慵懒朦胧的眼神,然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歇斯底里,而是慢慢的坐起身,警惕的盯着他,似乎在默默观察现在的处境并思考应对的策略。然后,他才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冷开口:“蓝染大人,一大早的在我房里,有何贵干?”
蓝染看得出来,银的精神恢复了很多,情绪与身体状况也更加稳定,先前的情绪失控已经一扫而空,如今在他面前的才是那个真正的市丸银,只是拥有的记忆不再相同。
“你还记得多少?”蓝染冲口问道,下一秒就有些后悔。对银来说,这个问题恐怕会揭开他心底的疮疤。
果然,银发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凛冽的笑意,目光冰冷的盯着他:“蓝染大人是怕我忘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怕我忘记你费尽心思所施与的折磨与耻辱?怕我忘记自己是谁的奴隶受谁的掌控?那您大可不必担心,这些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即使多么希望能够忘记,但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回答是不是很令你满意?”
蓝染听着这番话,那些语调里的悲伤与愤恨,让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知道在银的记忆里他究竟对他做过些什么,那些能让银如此痛恨自己的记忆,那些能让他几乎情绪崩溃的记忆,究竟是怎样的残忍与不堪?而怀揣着这些记忆的市丸银,自己又该拿他怎么办呢?
蓝染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面前这个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感情的市丸银,突然有种束手无策的焦躁感。
“你是因为无法忍受才离开这里的么?”
即使早就知道答案,他还是这样问道。他想知道在银现在的记忆里,被抓到尸魂界和被救回虚圈这两件事,已经被曲解成了怎样的回忆。
银微微的愣了愣,旋即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显得异常苍白。
“蓝染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尸魂界安插在你身边的内应么?要不是受总队长的指令,我又怎么会跟你来到这个肮脏邪恶的地方,怎么会一直以来都任你摆布?只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他说着略微侧头,看了看窗外无垠的白色沙漠与浓浓暗夜,“我早就受不了这里了,所以才会趁你麻痹大意的时候逃离这个鬼地方,逃离你。”
“只是没想到,还会被你兴师动众的抓回来。”银说到后来,渐渐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哦,对了,蓝染大人向来不会轻易放过背叛自己的人,对吧?那您这次抓我回来又想要怎么折磨我呢?”
他说着回望向男人,发现那棕色的眼睛正定定的望着自己,没有愤怒,没有寒冷,竟有一丝自己看不懂的深沉情愫在眼底荡漾。这异样的眼神,让银看的心里忽然恍惚了一下。他急忙错开那目光,为自己一瞬间的怔忪握紧了拳头。
良久,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就在市丸银为男人的沉默诧异的时候,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荒诞,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的记忆大部分都是错误的,是被人为植入的错误记忆。事情的真相大部分都跟你记忆中的截然相反。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更没有违背你的意愿对你做过什么,你也不是什么尸魂界的内应。你一直都是我的人,始终跟随我同行,以副队的身份,以同伴的身份,以……恋人的身份。关于这一点,我十分肯定。”
市丸银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然后脸上又渐渐的染上了一丝讽刺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像的笑话,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蓝染打断。
“你听我把话说完。”他笃定而认真的看着他继续说:“我不知道现在在你的记忆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但我可以保证那些伤害你的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以后也绝对不会发生,我希望你能暂且相信我的话,不要做太极端的事情,给我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会让你想起来的,那些真正的记忆。”
如果市丸银还有曾经的记忆,他就会意识到这恐怕是蓝染曾经说过的最恳切的一段话。这个向来霸道强硬的男人,第一次如此软语请求,带着希冀与不安的语气。
在蓝染说完话的几分钟里,屋子静的出奇。市丸银没有开口,仿佛在消化男人说的话。蓝染的表情也始终平静,然而内心的不安却一点点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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