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市丸银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线，嘴角翘上去，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要不是那笑意并没有传达到眼底，蓝染几乎就要以为他是忽然恢复了正常，下一句话就会对自己说之前只不过是他的恶作剧而已，他怎么可能忘掉那些事。

  然而，等到银发的男人终于笑够了，却仍旧带着冰冷的语气看着他说：“阿咧？蓝染大人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开这么荒唐的玩笑，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最后一点希望似乎也被这句话击的粉碎。

  “你觉得我会相信么？在你一觉醒来之后，那个残忍冷酷的家伙忽然对你说，你们其实是……爱人，你的那些痛苦的回忆，只是错觉而已？”银褪去了笑颜，一脸不屑的说道。

  听到这话的男人沉默了下去，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银以为他想要放弃这可笑的谎言变回那个可怕的恶魔时，却忽然听到他低声问道：“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市丸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在脑海中寻找与蓝染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关于那天的记忆仿佛笼罩了一层雾气，他知道就在那里，却始终看不清。这混沌的感觉让他稍稍有些不安。仿佛要寻找答案，他抬头看向床边的男人。

  蓝染能够察觉到男人眼神中一瞬间的迷茫与不安，知道他大概失去了关于初见的记忆，不禁在心底叹息。他和他往后近百年的际遇，大概都是因为那场初遇而起，那一天在他们彼此生命中的作用，可能要比往后的千万个岁月都要重要。然而，现在记得的，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一天我以五番队队长的身份到访中央灵术学院，而你，是那一届学员中，最有天赋的一个。”蓝染缓缓的讲起了那天的事情，低沉温和的声音，仿佛能将人带到遥远的过去一般。

  “我是在真央灵术学院的后山见到你的，那时你并没有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在睡懒觉，而是在练习卍解。”

  蓝染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市丸银时的情景，安静的午后，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投射到林间的地上，那个银发的少年满脸汗水的站在光影斑驳的空地上，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倔强与傲气。

  他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默默的注视那少年，他也看到了自己，默默的望了好一会，突然开口对他说：“大叔，你会卍解吧，能不能教教我？”

  他意外的听到这样的请求，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我为什么要教你？”

  蓝染也对自己这样的反问有些意外，通常在外人面前，他都会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是面对这个孩子，不知为什么，他却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

  银发的孩子偏了偏头，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然后有些苦恼的说：“哎？我好想没有什么能跟你交换呢。”

  “你当然有。”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咧？是什么？”他有些吃惊的问道。

  蓝染看着那个正露出一脸懵懂表情的纤瘦少年，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些。他忽然迅速的靠近，移动到那孩子近前，伸出手触碰那头柔软的银发，缓缓的说：“你可以用你自己来交换。”

  少年吃惊的看着突然靠近到眼前的男人，眯着的眼睛下意识的睁开，那快到甚至无法察觉的瞬步，彰显着男人不凡的实力。

  银仰头与那双棕色的眸子对视，隔着镜片，银觉得那双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几乎要将自己吸进去。他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在那高大而充满气势的身影的笼罩下，一时间竟忘了反应，任凭那手指轻轻的拂过自己的头发。

  “如果你愿意，明天的这个时候，就来这里找我，我可以教给你想要学习的一切。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继续跟学院里的那帮蠢材一起，耗费大把的光阴，庸庸碌碌的学习。”

  男人说完就转身离开。

  银发的少年愣愣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远去，这才蓦然发现，那男人背后披着雪白的队长羽织。阳光下，那耀眼的“五”字标志深深的印刻到了他心里。

  第三十八章>
  蓝染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些回忆里，他看向床上的人，竟觉得有些恍惚。当初那个纤瘦稚气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这样强大而光彩夺目的男人，他按照当初的约定，加入五番队，来到自己身边，并且陪伴自己一路走到了今天。

  “为什么跟我讲这些？你以为我会相信？”银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将男人拉回现实。

  “你现在的情况，跟当初练习卍解却总是无法成功一样。”蓝染缓缓开口，在银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有些事情，不能靠眼睛看、耳朵听，甚至不能靠记忆与印象，而要靠感觉。更多的依靠身体的本能与感受，才能更加接近事情的本质，才能获得更纯粹的力量。”

  市丸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你是说，想要了解你，也不能靠眼睛看、耳朵听或者记忆与印象，而是要靠感觉与本能，是么？”

  听到这话，蓝染的表情忽然变了变，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笑意：“当初，你也是这么回应我的。看来，就算记忆被改变，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银，这倒是让我放心不少。”

  银听到这句话，心底竟有一丝异样的波动滑过。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床边男人，一下子迎上了那直直望向他的目光，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心跳加速，急忙低下了头。

  蓝染看着床上人的反应，不禁勾起了唇角，他慢慢站起身，“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完他就转身朝门口走去。

  在蓝染打开门就要离开的时候，市丸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开口叫道，“等等！”

  蓝染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握住门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下，缓缓地低声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死了……”

  “什么！”听到的回答让床上的人几乎惊跳起来，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说什么……死……死了？”

  门边的男人转回身，看着那个明显为这个回答而惊慌失措的人，眼睛眯了眯，淡淡的补充道：“差一点。”

  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软下来，靠回了枕头上，脸上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你不是想让他死么？”蓝染问道，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沉重，仿佛还染上了一丝轻松。他一脸玩味的靠在门边，审视的看着床上人的反应。

  银没有回视，低着头看着床铺，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刚才的反应觉得意外。之前明明是自己想要杀死他，想要抹除那个被强迫留存下的耻辱痕迹，当时他是下了杀心，没有一点手软，一心想要置那孩子于死地。可不知为什么，刚才在男人说他“死了”的一刹那，一种几乎要刺穿心脏的巨大惊慌与悲伤却一瞬间涌来，甚至到现在，他那剧烈的心跳也没能平息。而在得知他还安好的时候，那种前所未有的庆幸与安心又实实在在的流淌过胸口。

  “我只是……他……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他嗫嚅的开口，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蓝染看着床上似乎正陷入困扰的男人，没有再进一步逼迫，只淡淡说道：“下午的时候，我会让那孩子来看你。”

  “你不怕我杀他？”银抬起头来，意外的看向男人。

  “你不会的。”男人笃定的说道，“他是你不顾生命安危诞下的孩子，你非常疼爱他，你心底的本能会阻止你做伤害他的事。”

  男人说完就离开了房间，留小狐狸一人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心底的……本能？”他重复着男人的话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眼看着蓝染离开，银无力的靠回床边，微微闭上眼睛。刚刚紧绷的神经和过于起伏的情绪让他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竟觉得脱力一般的疲惫。

  刚刚蓝染的那番话仿佛重锤敲击在银发男人的心头，让他心中轰鸣作响，久久无法平静。那个记忆中残忍冷酷让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却在一觉醒来之后告诉他说，其实他们是恋人、是真正的同伴。如此荒唐的事情，竟被那个家伙说的理所当然。

  银知道自己应该毫不迟疑的把这当成是那男人玩弄人心的又一种方法，是觉得普通的肉体折磨太过于无聊的全新手段。然而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在阻止他下这样的论断，理智的一部分也在不断的提醒他，蓝染不会说这样荒唐的谎话。

  就算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虚假的记忆，但脑海中对于那个男人的了解却像融入血液中的本能，让他无法错认。银还记得蓝染当初叛逃尸魂界的时候，对那位一直崇拜、信任、追随他的副队雏森桃狠心刺下的一刀，当时作为旁观者的自己也对那毫不手软的作风心生畏惧。残忍的施与、强硬的掠夺、直截了当的舍弃，才是那个男人一贯的风格与行事手段。因此，费尽唇舌的伪装成恋人关系，温言软语的哄骗宣誓，甚至身体力行的温柔以待，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而这一切如果真的只是一场谎言，又未免太过残忍。

  银尝试着在脑海中搜寻那些过往，希望能够从那些细枝末节中找到更多的证据。他与蓝染的关系，就算一直都是虐待与剥夺，也一定有更多的细节与发展，他试图追忆着那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然而混乱不堪的思绪一瞬间冲进大脑，他越想理顺清楚就越找不到头绪。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有太多模糊不清的地方，杂乱无章的片段拼凑在一起缺失了细节。

  更让银在意的是，记忆中只有关于蓝染的部分是混乱不清的，而关于其他人——乱菊、吉良、朽木白哉、黑崎一护……尸魂界的所有人明明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只有关于蓝染的部分如此模糊不清？

  正在银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忽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谁？”他一瞬间恢复了平静，眼神沉着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门缓缓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从门后瑟瑟缩缩的伸进来一个银色头发的小脑袋。

  银的心因为这熟悉的发色而微微悸动了一下。

  小脑袋抬起头来看向他，那是一双棕色的眸子，眼神中带着天真的担忧，眼睛有些肿，那小小的脸庞似乎有软化人心的力量，让银紧绷的情绪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麻麻……你……你醒啦？”银发的孩子磕磕绊绊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胆怯。

  “是啊，你敲门那么大声，都被你吵醒了。”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松地说道。

  门口的孩子明显有些慌张，眼睛眨了眨，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然后又有些沮丧的低声嘟囔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小小的脑袋微微的垂下来，稍稍的退回到门后一些。

  银看到他如此胆怯自责的模样忽然觉得于心不忍，又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道：“我早就醒了，正闲得无聊，你想进来吗？”

  听了这话，那张刚刚阴云密布的小脸上一瞬间立刻又展露出笑颜，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线，让看着他的银也忍不住想要跟着微笑起来。

  小鬼从门后钻进来，蹦蹦跳跳的来到他的床边，很开心的扑到他盖着腿的被子上，兴奋地望着他，叫道：“麻麻，你真的不困吗？我要是打扰了你休息，粑粑会生气的。”

  “生气？你是说蓝染？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了手吗？”提起那个男人会生气，银一下子就联想到他那些残忍的手段，银不禁皱起了眉，一脸担心的望着身前小小的孩子。

  小柿子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麻麻失忆的事情，急忙用力摇了摇头：“麻麻你不要误会粑粑，粑粑从不会打我的，粑粑对我很好，整个虚夜宫，粑粑第二疼的就是我！”

  “第二？”银下意识的问道，然后似乎反应过来，忽然有些尴尬。

  小柿子却没能察觉自己麻麻的情绪，还颇为郑重的大声回答道：“粑粑第一疼的是麻麻，第二疼的就是我啦。这还是麻麻你以前告诉我的呢。”

  银为这个回答尴尬的挠了挠头发，看着眼前的小鬼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纯真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看到这个孩子，银总觉得心里软软的，刚刚心底的焦躁与不安都淡了不少。他想起自己昨天掐住这孩子的脖子差点杀死他的事，也不禁一阵后悔。这么柔弱乖巧，有着跟自己同样发色的小鬼，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带着一丝愧疚与心疼，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银色的发丝光滑柔软，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温热手感，让人爱不释手。拨弄了一阵，他情不自禁地把小柿子的额发往后拂去。没了额发的遮挡，小柿子饱满的额头露了出来，眼睛显得更大，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望着他，一副任人蹂躏的乖巧模样，一点也没有要躲闪反抗的意思。

  “啊咧，你长得还真像那家伙。”银不禁感叹。这孩子棕色的大眼睛、笔挺的鼻子和锋利的唇角真的跟蓝染一模一样。想到自己生下了这么像那男人的孩子，总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不过好像也并不是反感……

  “我长得像粑粑，头发像麻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也像麻麻！”清脆的童声打断了银的思绪，那个小鬼正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好像被夸奖了一样。

  “扑哧，”银忍不住乐出声，然后故意打趣道：“阿咧，那又怎么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嘛。”

  听了这话，原本还笑眯眯的小脸立刻收敛了笑容，眉头微微皱着，嘴巴不服气的嘟起来，冲着他嚷道：“怎么会普通！银色的头发整个虚夜宫也没几个！还有我粑粑的长相不仅在虚夜宫，连在尸魂界都是一等一的美男，一点也不普通！”

  “哈哈哈~~~”银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美男？哈哈，那家伙听到别人夸他是美男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感觉好没气势，哈哈哈~~”

  银笑了好一会，直到眼泪都笑出来，才一边擦着眼角一边问道：“这是谁跟你说的啊，该不会是他自己说自己的吧？”

  “是麻麻你以前跟我说的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