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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下

  闵后带着食盒进来,无极姗姗立起,向王后请安。闵后素来观察入微,已留意到王上和无极神色各异,只是面上不显露声色,对无极也十分亲切。

  少年爱慕齐王,他实也是度量极窄之人,否则也不会因为季容宠爱小郭氏而大为不满。可比起小郭氏,无极心中真正最妒忌的人——是王后。闵氏和季容相会于年少,而季容唯一的儿子也出自闵氏,三十年来闵氏专宠于后宫,两人之间的情谊,岂是区区一个小郭氏能左右得了的。

  闵后做了膳给齐王,两人同坐一案,按照规矩,王上用饭,便是王后也不可同桌,两人就像寻常人家夫妻,画面和睦融洽。无极只觉心口渗出无数的苦汁,那里头,还粹着毒。他已经识得了欲望,看着王上的目光再也不是单纯的仰慕,连日来的夜晚,他在梦里搂抱着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死命地侵犯他,然后将全部都射在他的身子里……

  这时,王后眼角的余光瞥向无极,无极的眼一直看着齐王的侧脸,眼底又黑又深,闵后微微觉得心惊。发现闵后察觉自己的目光,无极不仅不惧,甚至大胆地将视线迎向王后。季容浑然不察,还转头看向无极,命嫪丑将王后做的几个糕点装进食盒,让无极带回去。

  无极谢过王上王后,脸色无异,接过食盒,平静地告退。

  时辰渐晚,宫里已经掌灯。闵后伺候季容更衣梳发,两人说起年少时的事情,最后说到了太后故去……闵氏放下了篦子,走到季容跟前,缓缓屈身跪下。季容忙要将王后扶起,就看闵氏目光盈盈,说,妾斗胆,自请今夜留下伺候王上。

  季容以为太后守丧为由,已经有四、五年不踏进后宫。在那之前,闵氏比谁都清楚,其实季容一直都不怎么碰她们——若只有她也就罢了,她发现,季容几乎不碰任何一人。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她自问和季容夫妻三十载,饶是季容待她和她的母族再好,她却总觉得自己走不进王上的心里头。有时候,她甚至认为,他们这样,根本就不像是夫妻……

  闵氏不知齐王的秘密,她只是不能明白,季容为何视欲望为洪水猛兽。就看齐王脸色青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禁宫之中,他最信任的其中一个人,就是王后,可就算是这样,他至今都没有勇气,亲口向王后道出他的苦楚……

  忽地,季容觉得胸口微窒,闵后抬头看见王上唇色苍白,吓了一跳,急忙唤嫪丑。内侍总管忙去柜子取了药丸,劈了一半,给季容合水服下。季容缓过来,王后一遍遍拍抚着他的背,担忧得两眼泛红,又责问嫪丑,王上有心疾,为何没人告诉她。季容安慰王后,原来是他让宫人隐瞒的,王上有疾,怕会令朝中不稳,尤其太子还年少,至少,他要撑到太子成年,将一个强大的齐国,交到太子手里。闵后心疼不已,慢慢地将头靠在王上的怀里。季容搂住她,嘶声说,你是寡人唯一的王后,也是太子的母亲,将来寡人不在,你要替寡人看着太子。闵后极是感动,而且有了季容的保证,至今而来,她心里诸多的不安,总算都消泯而去。

  三日后,无极受王后召见。

  王后传唤将军,这点来说,十分奇怪。王后在花苑接见无极,从头到尾,王后的态度都很是亲切,无极虽然不冷不热,对王后也很是恭敬。然而,二人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无极有所不知,他对王后心生妒忌,王后的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忌惮这个美丽张扬的少年将军。季容对无极的偏宠,闵后全都看在眼里,无极生死未卜之时,季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至此,闵后比谁都清楚,季容对这少年,远非君臣之念。

  两人彼此试探,提及王上时,王后叹道,朝臣皆不知,他心里有多苦。无极应,以后,都有末将在王上的身边。王后一笑,说,将军有心了。无极亦是轻扯嘴角,之后婉拒了王后的赏赐,抱拳告退。

  王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手揪了揪,又松开来。侍女扶起王后,轻蔑地说了句,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主儿。王后说,只要王上的心里,有本宫还有太子,那就够了。

  齐王和群臣商谈和楚国议和之事,季容认为先前的恶战,齐国虽胜,也损耗极大,当休兵养民,所以也趋向于议和。无极难得未再反对,只是商谈让楚国割地时,无极将匕首插在了兽皮地图上,他以一种极其强硬的姿态告诉齐王和其他朝臣,齐国必须得到的,只有这一块,那就是皋奉。

  第十五章上

  楚国使臣脸色微变,奈何处于弱势,只拜下道需回书给楚侯商量此事。无极却说:“皋奉我们要,楚国答应割还给齐国的那三座城池,我们也要。”若然不应,就要兵伐楚地。

  此话一出,不仅外使,齐国群臣亦议论纷纷。使臣汗流涔涔,终决定向季容死谏,一举撞向柱子。季容大惊,不得不暂停朝议。

  书房内,季容和几位心腹重臣议事。长安侯荀启站出来,道说两国相战,到底还秉持着君子之道,齐国若一意孤行,齐楚之间,就再无交好的可能,传至天下,也会令其他诸侯寒心,不利于长远的太平,这是主动挑起战端啊!数人纷纷附和,然而,季容迟迟不应。

  后来,齐王留下武安侯韩绍,问他就此事如何看待。韩绍分析道,皋奉为楚地边城,北临西凉,东迎赵国,贸易上四通八达,军事上亦是险要之地,故一皋奉可抵楚国十城也。

  他看着王上,别有深意道:“如此来看,千骑将军为齐国谋算的,不是楚国,乃是这个天下。”

  韩绍退下后,过了没多久,外头就通报说千骑将军求见。

  无极一进来,就卸刀跪下,他不与国主商量,就在朝上大放厥词,致使王上陷入两难之地,故此来向季容负荆请罪。季容原先确有怒气,只是他到底比谁都明白,无极所做的,都是为了齐国,又看他老老实实跪着,有气也发不出,说,你先起来罢。

  无极却动也不动,季容皱眉,问他为何不起来。那鸦羽似的长睫低垂着,无极说,无极恳求王上下诏,令楚国割让皋奉,否则,无极不敢起来。季容用力拂袖,愠怒道,什么时候连你都敢威胁寡人了?无极两肩一颤,抬起眼来。季容看到那双眼,他从不怀疑无极对自己忠心,说到底,无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国。他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坐了下来,说:“你总是在给寡人出难题。”

  无极知道季容已经软和下来,说来说去,他已经摸透了齐王这个人。季容嘴硬心软,色厉内荏,绝不会降罪与他。只看季容心烦意乱,无极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他膝行到齐王身边,唤了一声“王上”。季容缓缓转向他,无极说,王上乃是贤德之君,有天下之仁,可若是不强取,莫说攫取天下,连齐国的江山都难以保全。

  无极慢慢地将脸靠在齐王的膝头上,异常之乖巧。只听他用一种缠绵的语气道:“只要王上心里有无极,无极就愿意做王上手里的剑。”

  季容轻轻地摸着少年的头发,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最后,他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叹息,对嫪丑说,寡人要立诏。

  无极得了诏书,他对齐王抱拳,两眼泛着精光。他说,三月之后,无极会向王上献上皋奉。

  季容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手还在轻颤着。嫪丑等宫人跪在旁边,不敢作声。季容喃喃说,看来,寡人一直在养着的,是一只狼啊。

  第十五章下

  皋奉在这千百年来为楚人地界,可现在齐王下诏令楚侯割让皋奉,迫使楚国使臣撞柱而亡。其余诸侯国从中斡旋,然而楚侯摄于齐国之强势,不得不同意此事,以求和于齐国。

  但是,在皋奉的楚人却不愿意归属齐国,皋奉有一当世圣人陈鲂,年纪一百余岁,有圣言千万,弟子千余人,他们听说齐国欲强取皋奉,决定联合众人之力,一起抗齐。

  无极领五万兵马直逼皋奉,驻守于城门之外,无论派出去的使者说什么,陈鲂等人拒不打开城门。无极离开临缁时,季容曾对他再三嘱咐,要礼待圣人,万不可伤害城中百姓,无极答应了季容此事,这才迟迟不对皋奉用兵。

  使者回到营帐面见将军,无极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圣人所写的竹简。他一整个月来按兵不动,成天就待在帐中看书。使者告诉将军,陈鲂和其弟子依然不肯打开城门。

  此事早在无极预料之中,他笑了一声。几位副将不知将军何故发笑,一个人走出来说,如此旷日持久,终不是个法子,而且皋奉位置险要,齐国大军在此,恐会让他国蠢蠢欲动。无极问他,皋奉城百姓有多少。那人顿了一下,答,二十万余。无极说,我军包围城池,外头的人进不了,里头的人也出不去,那你来算算,城中储备的粮草,又可以撑多久?

  七月暑热,蝇虫翻飞。转眼,又过去了四十天。

  皋奉城外一片死寂,无极坐在帐中,案上书简叠成一堆。副将中已有人沉不住气,想要强攻城池,此时使臣快步进入营帐里,说城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皋奉郡太守,城中粮草已于十日前告罄,他们可为气节而死,可是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到城里的老弱妇孺活生生饿死,太守乃是陈鲂的学生,依从师命迎齐军入城。

  无极令人送粮食入城分给城中百姓,带着亲军入太守府。他坐在上首处,腰间一柄龙纹刀,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年轻,可是眉眼之间的煞气,却也是皋奉太守前所未见。无极接过了太守印,确认无碍,道,陈鲂人在何处。太守斟酌说,家师和众师弟在望云台。

  无极带着人来到望云台,陈鲂和他的学生千人,都在殿中。无极在外说道,齐王景仰先生日久,命无极以国师之礼,迎先生到齐国。

  他们在外候着,几个时辰后,望云台里走出一个小奴,呈了一张布帛给千骑将军,说是给齐王的奏表。无极直接展开奏表来看,那是圣人亲笔,指责齐王季容意图挑起中州之乱,血流漂橹,实有违君之道、王之道啊。

  无极怒而用剑将布帛钉在地上,他人恐怕将军忘了齐王的嘱托,在此地大开杀戒。不料,将军蓦地长笑数声,只是那笑声极是瘆人。他令玄甲军包围望云台,不管里头的人说什么、求什么,一只虫都不准从这里飞出去。

  副将正疑惑,却看无极冷笑望着那头,负手说:“你知道么,圣人仙骨,是不需要吃饭的。”

  第十六章上

  陈鲂及其学生绝食明志,无极命人围于望云台之外,不管发生什么,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里头的人出来。太守跪求将军放过老师和师弟们,府外还跪着许多皋奉的百姓。望云台里有时传出呜呼声,有时是有人高歌的声音,到最后,这些声音都渐渐地沉寂了下来。二十天后,无极让人打开望云台,那里头已是人间地狱,陈鲂及大多数的学生活活饿死,其余的也多自尽而亡,千余人无一存活下来。

  此事传回齐宫,季容手里的玉杯落地。

  八月末,无极班师回朝,齐王于正殿接见将士。无极将玉印呈上给齐王,季容端坐于王座上,冕旒后的表情淡漠木然。嫪丑宣读谕旨,论功封赏将士,独独没有无极。嫪丑读完,季容就说,众卿退下罢。朝臣鱼贯而出,只有无极还站在殿中央。

  这对君臣谁也不先动,谁也不先开口。须臾,上头传来齐王低沉的声音问:“寡人三次召你回朝,你为何抗旨不尊?”

  无极跪下来,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极今明错误,向王上请罪。”季容轻道:“好一句君命有所不受……”

  无极觉察到齐王的不对劲,他早猜到季容必会十分震怒,咬牙隐忍道:“无极答应过王上必将皋奉献上,无极也谨记王上嘱托,不伤城内任何一个百姓——”

  季容愠怒道:“那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寡人什么,你说你不杀城中百姓,不错,那上千条的人命,是他们自己饿死的,和你无关!”无极却打断道:“那些人污蔑王上,就是死也不足惜!”

  季容听他口出狂言,整个人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无极抱拳道:“千年前,我齐国统一中州,分封诸侯,诸侯发誓效命吾王,此乃君臣之纲领。陈鲂虽是楚人,可他真正的主上是王上,今却敢以死要挟王上,在他眼里,只有国,没有这个天下。王上跟无极说过,陈鲂是当世圣人,可在无极看来,这种君不君、臣不臣的人,枉为圣名!”

  季容猛地拍案,无极的话音质住。他怔怔地抬头,看着季容。

  齐王胸口起伏,因为激动,声音微颤道:“你说陈鲂目中没有寡人这个主上……”他问无极,“那你阳奉阴违,罔顾礼法,视寡人诏命若无物——试问,在你的眼里,究竟有没有寡人?”

  无极睁了睁眼,不敢相信季容会这么问他。

  季容看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只觉积压在胸口的那股浊气越发沉重。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却看眼前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道:“无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上。”

  恍惚之中,齐王看着无极,只是短短数月不见,他就发觉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最初那听话地匍匐在他脚边的狼犬了。他一日比一日难以拿捏,事到如今,他也渐渐琢磨不透,无极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两人僵持数息,季容缓缓地吁出一股长气。他唤:“无极。”无极循着那声音抬起脸,齐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齐王望着他的少年出神,问道:“你告诉寡人,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无极仰视着齐王,久久不眨的双眼泛着如蛛网一般的血丝,他的拳头死死地绞紧……

  过了片刻,季容收回目光,大声令嫪丑宣读诏书,因无极收复皋奉有功,赐封武阳君,食邑五百户,此等荣宠,已经可说是宠冠诸臣。然而,在这之后,齐王整整一月都不再传召无极入宫。

  第十六章下

  齐王久不私下召见无极,便是在朝上,对无极的态度也和其他朝臣并无不同,便有人暗中传言,季容因无极滥杀一事,与其离心,尽管封了他为武阳君,实则宠爱不再。侯府里的清客说,无极功高震住不说,最重要的是,王上最忌惮的,就是不听话的臣子。武安侯放下棋子,命人备车。

  武阳君府里,无极在院子里练刀,他刀法凌厉,挥刀如舞,一个红裙少女坐在檐下绣着花。无极收刀走过来,问妹妹在做什么。阿婴说,我在绣香囊。无极问,是送给青城来的那个世子?阿婴微笑,带着少女怀春时的羞意,她轻声问,莫非阿兄不喜欢他么?

  天下分裂,除了诸侯国之外,还有几座城池独自为政,他们在这中州里势力微弱,往往需依附强国生存。王宫外头有一别院,用来收留这些诸侯送来齐国的公子。阿婴善舞,入乐府习舞,阴错阳差结识了青城来的质子。

  无极问,为什么是他?

  青城质子比阿婴年小,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阿婴停下来,问他说,那阿兄你又是为什么呢?

  无极看着这与自己肖似的妹妹,阿婴轻轻说,他们都说,王上的后宫里有很多的女人,王上的宠爱,就像昙花似的,绽放的时候很美丽,却也凋零得很快。

  无极静默着。阿婴咬断了针线,将绣好的香囊给了哥哥。无极问,为何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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