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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挚道,“不过今晚,还真是有些惊心动魄。”

  梅长苏将宁国侯府发生之事大略讲了一遍,语气平缓,但其间刀光剑影,重重煎熬,萧景琰仍是听得惊心动魄。与他料想一般,谢玉这颗毒牙拔去,太子党羽受到重创,但无辜者如萧景睿,却又是另一番悲惨光景了。

  “……我在年前,便筹划此事。”梅长苏淡淡道,“我在宫里和红袖招,都安插了人手。”他将手炉放下,拉紧了肩头的大氅。如何广布流言,如何引得誉王上钩,又如何一举攻破宁国侯府,在这个人口中娓娓道来,蒙挚称妙不绝,而在萧景琰耳中,比起这一夜的血雨腥风,却是另一种毛骨悚然。

  “说起萧景睿那个年轻人,”蒙挚忽然露出担忧神色,对梅长苏道,“你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他可都看到了。不管怎么说,你们毕竟是朋友,他会不会怪你做事太狠了些?”

  做事太狠?萧景琰想起他与梅长苏“定规矩”时,这位麒麟才子眉目清平,对他的不满一笑置之,“——要比他们更狠,方能成事。”

  萧景睿英俊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年轻人,曾几何时,天之骄子,几次见他与梅长苏一起,萧景睿都神态亲昵,对至交好友的江左梅郎颇多回护。

  ……却不知竟换来如此下场。

  “蒙大统领此言差矣,”萧景琰暗暗冷笑,语气带了讽刺,道,“苏先生若不下手狠一些,如何摘得净他与谢玉之间的联系。”梅长苏表情不动,蒙挚打了个哈哈,“靖王殿下今夜来此,怕是不放心誉王的府兵罢?怕苏先生有什么凶险……”

  他天纵奇才自然逃得脱,萧景琰尚未作答,梅长苏开口,“对了,过几日皇帝在槿榭围场围猎,蒙大统领,你找机会震一震南楚使团,免得他以为我大梁武将,尽是谢玉这般弄权之辈,无端生出狼子野心。”

  “好。”蒙挚应得痛快,“不过,宇文暄这等小事,苏先生你就不要管了。”

  “倒也不是小事。”萧景琰打断蒙挚,看也不看梅长苏,“要不是今夜这一出,南楚如何看得到我朝中内斗。”

  蒙挚立刻反驳,“殿下这话就不对了,难不成苏先生还有错了?”梅长苏不动如山,他倒一脸愤愤不平。萧景琰眼角余光瞥见,梅长苏双目微微眯起,对蒙挚轻轻摇了摇头。

  “至少南楚近些年,已至政通人和的佳境。如我朝再这样一直内耗下去,难免遭到强邻觊觎。”

  萧景琰嘴角一撇,“苏先生此言,方是国士之言。”

  不知何时,乌云遮蔽了月色,残灯暗影,幢幢如魅。人心机巧,甚于鬼神。萧景琰冷淡地看了一眼梅长苏黯淡的脸色,“时间不早了,苏先生累了,也该休息了。”

  第八章

  数日后槿榭围场围猎,萧景琰大显身手。近年京中盛行慵懒之风,贵族子弟多以姿态绵软为荣,弓马废弛,哪里是他的对手。唯靖王骑射英武,为大梁添彩,故而萧景琰深得梁帝赞许,甫一回京,便赐良马二十匹,金珠十颗,玉如意一柄。太子和誉王也送上贺礼。其余皇子宗亲为惟二人马首是瞻,立刻跟风登门递上礼单。一时之间,平日门可罗雀的靖王府前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除了几位皇子的,旁人一概打发回去,不收。”萧景琰立于廊下,对府中太史吩咐下去。太史躬身,嗫喏道,“那,若是问起来的话……”

  “你就回他们,‘兄弟之馈,却之不友。’他们便懂了。”

  太史称是。列战英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转身道,“对了殿下,都回来好几天了,不用去找苏先生么?”

  “这点事,我自己还应付得来。”萧景琰一手按剑,盯着庭中操练的府兵,脸色阴晴不定。列战英想了想,“殿下,是不是……”

  “嗯?”

  “苏先生惹到您了?”

  “他?”萧景琰嗤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列战英挠了挠后脑,“最近提起苏先生,殿下您总是很生气似的。”

  “我没生气,”萧景琰收敛起表情,“我只是一直看不惯满腹心机的谋士而已。”

  他不去理会梅长苏,但梅长苏却自己送上门来。隔了一日,铃声响了又响,萧景琰打开暗门,梅长苏一脸平淡,见到他,深深施了一个大礼。

  “靖王殿下。”

  萧景琰欠身,聊作回礼。他挡住书架通路,梅长苏无法进到书房中去。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要长谈的意思,只是轻声细语,说已说服誉王带他进入天牢盘问谢玉,又说,若靖王有意,可一同前去。

  “您和夏冬,就在隔壁牢房倾听即可。”梅长苏说完,复又施了一礼。十来日不见,他依旧气色晦暗,嘴唇青白,讲话也有气无力,看形貌仿佛又大病一场。谢玉与当年赤焰旧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萧景琰沉思片刻,道,“好,我会去。”

  果然,在阴暗潮湿的天牢大狱中,萧景琰听到了最残酷的真相。

  祁王、林燮、七万赤焰军……还有他的小殊,他们是那样冤枉,死得那么惨。

  小殊……

  林殊染血的脸浮现在眼前。十三年来,午夜梦回,萧景琰总忍不住去想,那个时候,那场泼天的祸事中,千里之外梅岭的冰寒雪冻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小殊是怎么死的?他疼不疼,痛不痛,他有多绝望,他死之前可留下了什么未了的心愿……十三年前,他不过十七岁,尚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笑,嘴边两枚笑涡,不住招惹他,在长辈面前故作规矩,一转眼却追着自己大喊大叫,“水牛,你个大水牛!”

  “——我想小殊了。”

  深夜,萧景琰再一次摇响了铜铃。

  一室药气,灯下的梅长苏格外苍白。“目前看来……夏江并没有涉及党争之意,他和夏冬之间也有了嫌隙。”他缓缓开口,“我们不必为他分心多虑了。”

  萧景琰咬着牙,“听到谢玉吐露出来的真相,你想到的……就只有这些?”

  梅长苏道,“时隔多年,追查旧案毫无意义。为了追查旧案树立一个强敌,智者不为。”

  “好一个‘智者不为’!”萧景琰几乎拍案而起,“现在连源头都是假的!祁王和林家……不知有多少冤屈!”

  “难道殿下今天才知道祁王和林家是蒙冤吗?”梅长苏平静地反问,“在苏某的印象中,殿下好像一直坚信十三年前的那桩旧案中,他们并无叛逆。”

  “我——”

  有那么一瞬间,萧景琰很想同这位神情冷淡的麒麟才子聊一聊,聊聊年少时光,聊聊当年事,他德才兼备的皇长兄,他的小殊。他知道自己性子执拗,可是为了这些人,为了情义,他怎么能血海奇冤而不见……他做不到

  而梅长苏忽然跪下了,“苏某既奉殿下为主,殿下所言,苏某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他的谋士,得之而得天下的江左梅郎。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后化为短短三个字。萧景琰发自肺腑,第一次由衷地说,“谢谢你。”

  灯影飘忽,夏风含着湿润的水汽。二人默默不语,黑夜无边。忽然远远的钟声打破沉寂,一声,一声,一声。

  金钟二十七,大丧之音。

  太皇太后,薨。

  再见到梅长苏,已是一个多月之后。同所有皇室宗亲一样,萧景琰入宫守孝,不得回府,不许洗浴,食无荤腥,睡无床铺,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注)。他身体硬朗,尚能忍受,饶是如此,待三十日期满出殡后,整个人也是瘦了一圈。

  “靖王殿下。”梅长苏拥着锦被,向他微微欠身。

  “苏先生又病了?”月余不见,萧景琰很是吃了一惊。梅长苏形销骨立,气色虚浮,脸颊瘦的凹陷下去,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未语先咳,手边的罗帕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可看过大夫了?”

  “无妨,旧疾复发而已。”梅长苏淡淡道。

  萧景琰有些疑惑,但梅长苏不欲多言,他也闭了嘴没有追问。梅长苏与他讲了些朝堂政务,又拟了一份名单,道,“都是理政好手,我会制造机会让殿下与他们认识。殿下弓马娴熟,于民政上却是生疏,须得认真补习。”

  萧景琰点头,“是。”

  梅长苏转目望向长空,“为今之计,殿下当稳住心神。报仇雪冤非一日之功,殿下……您明白我的意思。”

  自此二人开始不时见面讨论朝政,尤其休沐日,萧景琰一来便是一整天。梅长苏对民政颇有心得,谈起时弊,一针见血,妙语如珠,令萧景琰顿开茅塞,不禁大为折服。最让他惊奇的是,梅长苏的思路每每与他相合,竟生出默契之感,“先生如此大才,景琰佩服。”

  梅长苏一笑,“殿下过奖。”

  萧景琰由衷道,“实话实说,之前我总以为,苏先生只是一个玩弄权术的谋士。但这些日子与你共商政事,才发现梅宗主果然不负麒麟之名。”

  但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梅长苏似乎对军需铁马熟稔异常,聊到酣畅处,眉飞色舞,与平日冷静自持的江左梅郎简直不似一人。萧景琰试着问了一句,梅长苏将手笼进袖中,垂眸道,“……我只是推测罢了,蒙大统领也讲过一些,见识粗疏,让殿下见笑了。”

  一丝梅花的轻寒香气若有若无,萧景琰眉心一动,淡淡道,“哪里。”

  注:此处为小说原文

  第九章

  有了梅长苏相助,萧景琰在朝堂论政中虽不积极表露,但偶发一言,甚有见地。

  “今日怎么不见殿下去见苏先生?”列战英道。

  “他病了。”萧景琰拉开弓弦,“嘭”地一声清响。

  “病了……”列战英点点头,“苏先生那身子骨也太差了,一个月里,总要病个三十天,就没见他好过。”

  但这回此病非彼病,萧景琰心下明白,只是不肯说破,口中不言罢了。梅长苏平日服药焚香,身上并未特殊的香气。“太阴”就是这点麻烦,相处一段时日,萧景琰对于梅长苏的偏见已逐渐淡去,他暗暗视其为友,甚至略为惋惜,若不是体质拖累,这位麒麟才子不被信期所扰,一定更能大展宏图。

  “我原以为,他与之前的谋士一样,动辄言利,不通人情,眼中唯有‘利益’二字。”他收了长弓,一边走,一边对列战英说道。列战英道,“那现在殿下认为,苏先生此人如何?”

  萧景琰沉思片刻,道,“应当说,他还是有抱负的。”

  为着梅长苏不能见客,萧景琰每日上朝回府,不是练习弓马骑射,便是操练府兵,夜间读书,不限兵法,广涉民政,乃至天文地理,农书盐铁。自感心得颇多,可惜无法与梅长苏议论,心下甚是惋惜。

  掐指两日过去,想着梅长苏的“病”差不多也快好了,萧景琰午后无事,便将近日于民政的体会一一写在纸上。写完后读了一遍,也觉得自己大有进益,心下稍安,只待苏宅传来消息,便登门与梅长苏一叙。

  就在这天午夜,萧景琰刚刚睡下,忽然一声铜铃轻响,他立刻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苏先生。”

  梅长苏举着一盏灯,立在台阶上,便袍飘飘荡荡,好似挂在身上一般。“靖王殿下。”

  萧景琰随他走入密道,反手将暗门关上。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地道中的暗室,梅长苏停住脚步,将灯放到小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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