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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辍学跟着轩哥做事,米小左深谙一个身体或智力有残缺的人要付出多少辛苦。轩哥这份活不好干,可跟着轩哥,好处绝对不会少。刘香底薪是4500,米小左知道是家政中心的中介抬高了,好赚雇主的押金钱。但他没往下砍价,凭他这张嘴,刘香这种情况3500一个月就能签下来。

  可轩哥前天吩咐给傻子开8000。

  米小左了解卞鹤轩,大腿骨折几乎就是半瘫了,轩哥比谁都懂赚钱辛苦。这个钱,米小左想让刘香赚。

  再有一个,轩哥那些不为人知的毛病,除了刘香这种傻子,正常人不一定能忍。比如现在。

  “全部重新买。”

  “好,轩哥你说,我记一下。”米小左拿笔。

  “不用太贵,的,深灰色和白色,不要平角,要三角的。和我一个码。”隔着电话信号,卞鹤轩的嫌弃溢满了屏幕,“睡衣不要真丝,要纯棉,不要套头的,要系扣的,有领子的。颜色无所谓,不要带格子的。”

  “好,还有要买的吗?”米小左在顾异的改装悍马里,一手接电话,一手写得飞快。他知道轩哥老毛病又要犯了。

  “洗浴用品全从我家拿新的,一个牌子的。牙刷也是。一个黑色的保温杯,不锈钢的双层餐盒,再买两条新浴巾,白色的。”

  “还有吗?”米小左丝毫不意外,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春节将至,街面存了一些雪,像白色的艾窝窝,但内里的冰早就和泥水混得同样脏,如同卞鹤轩打着幌子的好处。顾异开车很猛,和本人办事的风格差不多,但车上有米小左的时候,顾异的车没上过快车道。

  “带两个日本的塑料盆,要双层的隔热的那种。”卞鹤轩的声音停顿几秒,似乎也在犹豫,最后斩钉截铁:“再要两条爱喜女烟,要薄荷的。”

  “怎么了?轩哥又抽风了吧?”顾异把车稳稳当当停进车位,看米小左盯着购物清单发愣。其实米小左才是仨人里年龄最大的,今年33了,比卞鹤轩大一岁,比顾异大两岁。可时间仿佛在米小左身上定格,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一张脸,那个身高。

  “没怎么……轩哥不抽大重九了?也好,大重九太难买了。”米小左摇摇头,漂亮的眼睛躲在镜片后头,不经意间有两个酒窝。顾异有时候会故意摘掉他的金丝眼镜,因为米小左找不到近视镜又看不清东西的时候,表情特别懵,特别好玩儿。

  像小熊猫。

  晚上米小左和顾异到医院的时候,卞鹤轩拆完石膏,刚换了药。301里有很浓重的药水味,给卞鹤轩的脸蒙上一层很诡异的白。

  “轩哥晚上吃了吗?刚换药啊?”米小左大包小包地放下,先问了刘香。

  “病号餐是包子,还有一碗粥。”刘香只有两套换洗衣服,墨蓝色的运动装,真特像体校生。

  米小左想起他的智力,重复问一次:“那轩哥是刚换药吗?”

  “刚换完的,大哥疼得都不说话。止疼片,也不吃。”刘香回答,很担心,就好像大哥腿疼是他的错。

  “行了,你去楼下透透气吧。”干护工除了睡不了整觉,还要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米小左怕刘香憋坏了,叫顾异跟着,“你带他下楼买个什么喝的,我和轩哥把事说了。”

  顾异懂米小左的意思,刚换了药,再知道刘湘的消息,小左怕轩哥拿傻子出气。他和卞鹤轩打了个招呼,卞鹤轩点点头,刘香就跟他下楼了。两人在院里找了个躺椅,一人占一端,鼻子呼出来的全是白气。顾异不是米小左那种很会聊的人,半天没憋出话来,干脆抽烟。抽不到半根,没想到是刘香打开了话匣子。

  “哥哥。”刘香叫顾异,回力鞋碾着一颗小石头玩儿,“大哥昨晚没睡,一直说腿疼。可是老不吃药。大哥,真能忍。”

  骨头碎成那样了,能不疼吗。顾异把烟碾灭,不知道怎么和刘香交流。

  “可大哥是怎么伤的啊?”刘香问,脑袋歪着看顾异。其实他很少问雇主的事,可这几天下来,他总想问这个。但刘香有点儿怵,觉得大哥不会告诉他。

  顾异搓了搓手,挺冷,声音也干巴巴的。“车祸。”

  “哦……车祸啊。”刘香意味深长地点着脑袋,看得出很想再接着问下去。

  顾异觉得自己应该说话,本来就是个傻子,再没人搭理,实在可怜。

  “轩哥脾气不太好,你辛苦点儿,白天他睡的时候你就跟着睡,他没那么多事儿,不挑人毛病”

  “不辛苦,大哥对我好着呢。”刘香想替大哥辩解,急着把大哥不为人知的好端出来,“大哥给我抹油了。还有,大哥让我随便吃苹果。”

  苹果?顾异苦笑了。轩哥在广州赚了第一桶金,领着他和米小左杀回北京,那时候刚刚时兴果蔬大棚,卞鹤轩看有钱赚,带着他俩就搞苹果。卖不动的,卞鹤轩没舍得浪费,一日三餐地啃烂苹果,愣是活活吃伤了。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没过多久,米小左打电话来,说带人回来吧。回疗养处要走急诊门,路过自动贩卖机,顾异看了看刘香冻红的手,突然想起米小左的话来,给他买点儿喝的。

  “我给你买个热饮吧,你喜欢喝哪个?”他带刘香过去,隔着玻璃,里面全是进口货。大概是因为紧邻着国际医疗部。。

  刘香傻,不会假装说不要、不渴、不饿,更不会说不用破费这种虚的。顾异不是雇主,问他想喝哪个,他就只考虑想喝哪一瓶。贩卖机里的瓶子他不认识,看完几排,刘香指着一瓶说:“谢谢哥哥,能不能给大哥也带一瓶啊?大哥没喝过这个吧。”

  妈说过,对自己不好的人,要远离,对自己好的人,要惦记。他没喝过,就觉得卞鹤轩也没喝过。

  “喝奶茶啊,你怎么和小左似的。”顾异看完一笑,往贩卖机的入钞口塞现金,塑料瓶接二连三往下掉。米小左十年前在深圳搞奶茶店,一下就火了,当初就是店铺太火了才出事儿。他把奶茶塞给了刘香,自己拿着剩下的,快走到电梯口了,回头一看,人居然没跟着!

  糟了!这傻子还带瞎跑的!

  “刘香!刘香!”

  顾异快步流星往回跑,正赶上门诊下班前。形形色色的面孔从身边滑过,病恹的、麻木的、平静的、劫后余生的,唯独没有刘香的。一个瞬间,为了米小左敢蹲局子的顾异紧张起来,刘香这样的脸和脑子,碰上人贩子,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第8章心照不宣

  顾异快步流星往回跑,正赶上门诊下班前。形形色色的面孔从身边滑过,病恹的、麻木的、平静的、劫后余生的,唯独没有刘香。一个瞬间,为了米小左敢蹲局子的顾异紧张起来,刘香这样的脸和脑子,碰上人贩子,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远远的,刘香抱着一瓶奶茶,乐颠颠跑回来。笑得像拿了全年奖学金。

  “你他妈瞎跑什么!知不知道人多啊!”顾异的火气蹭一下上头了,忍了又忍。

  还好没出大事。

  刘香却像没事人,不明白自己的突然走失有什么不妥。他对时间长短的概念很模糊,溜达1分钟和溜达半小时,区别不大。他只知道笑,也不解释自己刚刚去做了什么,反而诧异:“哥哥你怎么急了?”

  “……你跟紧了啊!别瞎跑!”顾异不知道该怎么冲一个傻子发脾气,严厉了不是,动手也不行。

  “那咱们快走吧,大哥,他还等着呢。”刘香总爱笑,一下走到前面去,带着身后的哥哥一路快走。等电梯的功夫比谁都着急,紧紧张张盯住电梯门,但就是不说自己刚才干什么去了。

  顾异也不多问,刘香摆明了有事,还是件高兴事,这股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轩哥最烦这种一言不合跑丢的人,他不得不多提醒几句:“小刘,你过来一下。”

  “哥哥叫我?”刘香回头。

  “嗯,你过来。”顾异很高,气势上比刘香高一头似的,声音都是压下来的,“你要是推轩哥出来,别说不见就不见了。轩哥这几天是疼得没脾气,你别惹了他。”

  刘香宝贝似的攥着奶茶瓶,低头想了想:“可我没惹过大哥。他……脾气很凶?”

  “嗯,很凶。”顾异想起轩哥带他南奔北跑打天下的时候来,就想捂心口吐黑血,太他妈凶了,翻脸不认人,心狠又手辣,抢生意像疯狗一样往外咬,“他超凶!怕不怕?”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刘香慢吞吞往里蹭,没说话。

  刚到301门外,就听里面咣当一声,有东西砸碎了。

  “米小左你他妈故意的吧!”

  顾异化身猛龙推门而入:“我带人回来了,轩哥,有事好好说。”地上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窗户开着,寒风往里灌。

  米小左在揉眼睛,他有点儿干眼症,随身带人工眼泪,4小时滴一次:“真不是我故意,轩哥,公司代表来探病是企业文化,这还是你亲自订的呢。”

  卞鹤轩一听,半晌也没说话。是啊,几年前他问刘湘,企业做大了怎么搞企业文化,刘湘脑子快又能干,连夜做了两套完整方案出来,其中就有人文关怀一项。卞鹤轩还去探望过因工伤入院的员工,到自己身上不实施,说不过去了。

  刘湘和他,从来都是出双入对。总公司,分公司,他们的恋爱关系从不是秘密。

  “行吧,再等我养一养,春节前吧。”卞鹤轩答应了,哭笑不得。刘湘是公司挂名的副总,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司上下不会没有风声。副总和分公司部分经理给老总戴绿帽子,这个八卦梗估计能在企业里存活一整年。

  无底线地照顾一个人,安排他的生活,只换来这种结局吗?卞鹤轩不觉得自己有错,像被聪明的刘湘从后心捅了一刀。所以他不爱谈感情呢,感情这个事,绝对和做生意不一样。赚钱是一件知恩图报的经营,努力过,抓住机遇,顺应大势,绝对是有结果。赚到手里的钱不会突然就和别人跑。

  “那个什么封闭学校,真进不去?”卞鹤轩问顾异,他不想纠缠刘湘了,活到这么大死皮赖脸就没意思了。但最初刘湘的人间蒸发,卞鹤轩的本能反应是担心。

  窝囊吧?叫人绿了,还他妈担心。刘湘找人撬了保险柜,拿走了身份证、护照和一笔钱,卞鹤轩怕他被混血打桩机拐卖了。甚至都脑补过,真要拐到国外了,万一刘湘求救,国际救援得通过什么手段。

  “真进不去,是封闭性的学校,园区只有学员能进。听说手机一入校就没收,周日才还一天。”顾异说,“我们的人到门口就被拦了,再要进保安直接报警。”

  “刘湘是聪明啊,找这种地方躲我。我就想问他凭什么绿了老子,至于吗?你刚才说那学校是干嘛的?”卞鹤轩看米小左。

  “什么的,一个学期挺贵的,好几万,食宿都在园区里,年中考试,出国读研究生的。”米小左从顾异手里接过拧开了瓶盖的奶茶,喝一口说一句。

  出国读研?出国读研有什么好的?卞鹤轩想起那混血打桩机的高鼻梁,恨不能揍断了它。他还想再问点儿关于刘湘的事,可米小左不停揉眼睛,揉得他心烦意乱。

  “叫你吃药吃药,非要等眼睛瞎了再治啊?什么时候做手术?老子从国外给你安排专家!”

  米小左一直想做那个近视手术,飞秒技术什么的,美国请医生。就是一听在眼球上开刀打退堂鼓了,拖拉好几年,愣是没敢往手术台上躺。

  “钱我有,轩哥,我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从来都是这么说,米小左是犹豫不决的天秤座。

  “成成成,你慢慢考虑着。对了,卞姐要在医院附近租房子,你盯一盯,找个好小区,租个两居,万一你和顾异懒得来回跑也能睡。楼层在9以下,门牌号不要单。”卞鹤轩开始轰人了,不能万事亲力亲为的焦虑阵阵涌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原形是贪婪的八爪鱼,巨大的、吞噬万物的八爪鱼。他在海鲜市场见过,触手又长又有力,紧紧吸住能触摸到的一切,在水里像一把无尽蔓延的伞,铺在玻璃水箱的底面。医院就是卞鹤轩最不爱来的地方,除却生老病死,一切都可以控制。

  无法忍受细微的失控。

  刘香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些零零碎碎的话。

  好几次他以为大哥在叫他呢,跃跃欲试想要敲门。可又想到大哥说过,叫香香的时候才是找他呢,就没敢敲。直到米小左和顾异出来,还告诉他带来的东西都是大哥给他的,刘香才欢欢喜喜地进去。

  “大哥腿还疼吗?”

  “疼啊,你干嘛去了?过来。”

  卞鹤轩觉得自己开始抽风了,他亲眼看着顾异把傻子带出去,用扁桃体想也能想出来走不远,最多就是前院坐一坐。可他心里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开始痒痒,根本憋不住,他想问,只要想就一定要问出来,才能解痒。自己还把手机给摔了,无聊的时候更没得看了,除了电视,只能看傻子。

  唯一令他庆幸的就是傻子很耐看,穿小破裤衩儿也是耐看的。这属于占傻子便宜了吧?卞鹤轩也想过这个问题。

  可他妈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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