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搬了个板凳,坐到卞鹤轩的右边来,觉得大哥的脸色特别难看,像没吃饱。“大哥我过来了,刚才,哥哥带我下楼了。”
“下楼去哪玩儿了?”卞鹤轩接着问,心里还是痒。
“下楼就去前院了,在椅子上,我们聊天来着。”刘香吸吸鼻子,觉得屋里风大。
“都聊什么了?”疯狗咬住了肉,不撒口。
“聊大哥的腿,哥哥说是车祸,还有快过年了,聊过年来着。哦对,哥哥还给我买东西了。”刘香从拉锁里面掏瓶子,掏得很难为情。他想给大哥尝这个,又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想说自己忍着没喝,大哥先喝。
他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都在胸口里砰砰作响。
卞鹤轩把话都问干净了,舒服得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处不在的触手蠢蠢欲动,伺机找活物。
“大哥你喝过这个吗?我没动过。”刘香还是说了,有话憋在心里,很难受。说出来就美了。
卞鹤轩一把按住刘香拧瓶盖的手,指腹擦过他冰凉的骨节,指头压制着指头,一个情圣:“我来,你别动。手别使劲儿了,这个磨手。”
刘香难以置信地盯住他,眼睛里好多不解。他低头,瞧一眼又赶紧左右环顾,用余光来沾大哥的手。大哥给他抹过油,手比自己的手大一些,会揉自己的手心,有时候怪疼的。大哥说别动,怕自己磨着手,刘香绞尽脑汁地想,感觉这话就是一把锉刀,一下下地搓着他的心,很可怕。
可他觉得大哥没有顾异哥哥说得那么凶,但是大哥会搓他的心。
卞鹤轩着实心疼好手,磨出茧子多疼啊。
“奶茶啊?”卞鹤轩一把拧开了,尝了一口,看刘香歪脑袋了,双眼皮的折痕很深。
“你没喝过奶茶啊?”卞鹤轩猜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把瓶子送到他嘴边去,捏了捏刘香的下巴,“张嘴,尝尝。”
刘香鬼使神差地忘了说谢谢,就着卞鹤轩的姿势,嘴贴上瓶口,慢得像瓶子里装了开水。
“好喝吗?好喝哥再给你啊。”卞鹤轩百无聊赖一笑,粗声粗气地问他,像在街边给没喝过酒的小弟灌了一口茅台。
病房的床头灯是嵌在墙里的,方便护士查夜,白晃晃的,特别刺眼。这种灯光就是照妖镜,特别考验人的样貌,皮肤和五官的瑕疵无所遁形,可一张好脸若经得起锤炼,反而被这种光提炼出精粹,震得刘香心惶惶。
大哥板着自己的脖子,问好喝吗,刘香觉得身子都被震了一下。想说的句子成千上万,一起挤出来,挤在刘香那张笨嘴里,全军覆没。
傻子。卞鹤轩心里狠狠笑话他。他也渴了,顺手收回来,刚想再喝却猛然一顿,像断电的机械。
瓶口叫傻子的嘴碰过了,他怕刘香有病。
“还想喝吗?”卞鹤轩问,瓶子递过去,不能浪费啊。
刘香想了想,很坦荡地点点头:“想。”
“你还挺乖的,还是香香听话。”卞鹤轩的手不老实,爬到傻子的手背上,揉一下,捏一下。有点儿粗糙了,下回得叫小左从家里带一罐磨砂膏,几副橡胶手套,冬天这么沾水不行。
“大哥,你刚刚笑开了,特别,特别……”刘香跟不上卞鹤轩的思路,清冷的脸,露出一丝痴迷的样子,带来巨大的落差感。宛如本应出现在拍卖行的珍品流落到旧货市场上。他拖着尾音,尾音像蹭着卞鹤轩的脸。
“……特别漂亮。”
说完,目光噌地一下收起来。
卞鹤轩的手霎时停住了,下一秒饱含意味地敲着傻子的手背,心里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这傻子,不会也喜欢和男人搞吧?撩他撩得挺欢啊。于是卞鹤轩兴奋了。
第9章傻子撩我
这傻子,不会也喜欢和男人搞吧?撩他撩得挺欢啊。于是卞鹤轩兴奋了。
“香香,你去把地上那几个包打开,自己挑挑。”卞鹤轩下巴一挑,像是拿下巴指方向。
刘香一被叫小名儿,182的个子能化成猫一样小,挠挠头发就去打行李包。一蹲,后腰又露出来了。起初卞鹤轩以为是傻子不会好好提裤子,这几天看下来,是衣服早缩水了。
刘香知道雇主的东西都值钱,动作很小心,拉开拉链一瞧:“大哥,这里面有你的衣服。”
“都拿出来吧,摊沙发上,给哥看看。”卞鹤轩笑了。
先是睡衣,再是一打内裤,两种颜色各半。再有脸盆,洗漱用品,大毛巾,保温杯和餐盒,所有都按照卞鹤轩的要求弄来了。最后被刘香拿出来的,是几条女烟。
“喜欢吗?”卞鹤轩又笑了。他这话问的是刘香,心里可早就有答案了。刘香喜不喜欢,都不妨碍他的喜好。就连一个护工的配件,卞鹤轩都要它们先通过自己首肯。
刘香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不明所以地点着头,再看卞鹤轩时眼里含着笑。
“试试,你那些衣服太旧了。”卞鹤轩说,温温柔柔的。心里想的却是,傻子真他妈会笑嘿。
“大哥这些都是,给我的?”刘香不太敢相信,小声地问。但声音里有向往,他想要。妈说过不能要别人给的衣服,刘香记着呢,没敢忘记。但大哥给的东西,他想要了。
“那你穿上试试,给哥看看合不合适。”卞鹤轩拉开锋利的网,开始收线。
“真的,真的吗?”
刘香确实是没拿过别人的衣服,舌尖在牙缝儿中间不停地舔。况且一次拿这么多,他有些怕。一个一个摆在眼前,活了似的,招呼着他赶紧来拿。最终,刘香惴惴地去拉睡裤的裤脚,别的,都没敢动。
“里面的,不换了?”卞鹤轩收网的手停了。技艺精湛的好情人,哪怕面对最轻而易举到手的猎物,也不会强取豪夺。
“不换了,不换了。”刘香摇摇头,神色从动摇化为坚定,“我妈说过,背心和裤衩儿,要穿自己的。”
刘香进洗手间换睡裤,锁门的一声咔嚓,宣告了卞鹤轩的落败。
傻子的妈,有意思,是个绝顶厉害的角色啊。卞鹤轩想,这就像武林高手隔空过招,只不过自己和傻子妈隔了一线阴阳。这一天,心怀鬼胎的卞鹤轩,碰到了傻子妈为儿子留下的字字真传。
“大哥,我换上了。合适吗?”刘香从洗手间出来,大大方方的。靛蓝色的纯棉布料遮到膝盖,露出两条小腿。果真叫卞鹤轩猜对了,跟腱很长,线条挑不出毛病,脚腕后方有两处凹陷,是体校生的小腿。
没练长跑,可惜了。
“合适,比你之前的睡裤合适多了。”这句话是真的,卞鹤轩承认刘香好看,从第一眼他就认栽。顾异为什么欲言又止,亲妈为什么搬出法律来吓唬儿子,还不是因为各个心知肚明的,卞鹤轩对刘香这种类型着迷。
这就是他的天菜。
唯一能叫卞鹤轩刹住闸的,就剩刘香是个轻微智障。
“那我……谢谢大哥。”刘香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脑子里乱哄哄。有点儿怕,又有点儿窃喜。
“来,香香上来坐。”卞鹤轩拍拍床,他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和刘湘好之前,公狗似的到处发情。
刘香顾忌着护工的规矩,还是坐凳子上。“大哥腿疼啊?我给你揉揉。大哥你这个裤子真好看,挺贵的吧?”
好看?是你他妈太好看才对吧?睡裤能好看个屁!
“不贵,腿也不疼。你不是嫌穿秋裤睡觉热吗,这个长短正好。”卞鹤轩慢慢找到规律,傻子也不是太傻,把话放慢了,长句子能懂。
刘香抿了抿嘴,觉得大哥每句话都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在心里要留根。
“你陪着我聊聊天呗。你看,你叫刘香,名字像个大姑娘,为什么叫刘香啊?”卞鹤轩说得很慢,上下打量着他,拿出勾搭大学生那套,微挑起眉毛,脸微扬,眼睛像一束光打在刘香的身上。
果真,刘香很爱看卞鹤轩这张脸,看愣了一下,赶紧说:“我妈说,怀我的时候,满院子花开了,特别香。”
“嗯,是个好听的名字。”不了吧,土掉渣了好不好。卞鹤轩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太急,又问:“那你家里还有谁啊?”
刘香木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人了,我妈死了。”
这就能猜出个大概了,卞鹤轩伸手过去,拍了拍傻子的肩,像个兄长。傻子从不提他爸,说明这个男人很早就退出家庭舞台了。不会是丧偶,妈死了刘香都没多难过,傻子妈没必要瞒着儿子这个。八成是亲爹不要这个傻儿子,才不怎么提这个男人。
卞鹤轩又突然不是滋味儿了,心里烦躁。刘香要不是傻子,这时候也是家里顶梁柱了。另一种人生,上过大学,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下班了勾搭勾搭小姑娘,或者勾搭勾搭小伙子。
“没事儿,人都有生老病死,不用怕啊。你看医院里也一样,有时候,医生也束手无策,是不是?”卞鹤轩哄小孩儿似的,“那你自己一个人,没想过成个家啊?”
刘香歪了歪脑袋,歇菜,没懂大哥说的长串话,光觉得大哥好看。卞鹤轩明了,傻子没有结婚的概念。
“那你看见喜欢的姑娘,想亲人家吗?”只能这么直白问了。
刘香哪里被人问过这个,一下就坐不住了,重心在屁股上挪来挪去的:“我没想亲,大哥,我不亲。”
“是不想亲,还是……不喜欢亲姑娘?”卞鹤轩还是要问,放肆的笑容在脸上越扯越大了,要是没猜错,刘香可能真喜欢男人。
“我不想亲,也不喜欢亲姑娘。”刘香声音都虚了,亲这个字说得很怕。
“为什么啊?”
刘香抬起头,表情从懵懂到烂漫,慢慢地笑出来,好像是天上的散云,被风吹赶着,聚到一张脸上来。声音特别轻,一出声,脸上散云样的笑就散了。“我妈说,姑娘不能看,不能摸,不能亲。亲了,警察叔叔要抓我。”
“警察叔叔抓你干什么啊?”
“抓我,抓我进去坐牢,打死我。”刘香已经完全不笑了,可想而知,这句话他光说一说就怕。
卞鹤轩猜自己是喜欢看刘香笑的,从那个雪崩的笑开始。傻子妈是隐世高手,教儿子努力当好社会人,教他用笑来挡自己百孔千疮的智力。卞鹤轩也懂这个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以前做小生意的时候也逮谁跟谁笑,心里却把牙嚼碎了骂,孙子,狗王八,没屁股眼儿的!
重度智障没有伦理和羞耻的概念,到了青春期,躁动劲儿上来了,保不齐就在街上抱姑娘,乱啃,扯姑娘裙子。哪怕刘香只是轻微智障,傻子妈也提前打预防针。卞鹤轩猜,傻子妈拿这句话吓唬儿子的时候,心里也疼得够呛。但对一个智力有残疾的男孩儿来说,宁叫他怕,也不能叫他在街上耍流氓。
这和卞鹤轩耍流氓的概念不一样,刘香耍流氓,真有可能被人当街打死。
“那香香你觉得,男人能亲吗?”卞鹤轩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刘香的刘海挡在眉毛上,被大哥轻轻拨到一边,心里一暖,就说了实话:“我妈没说过,可我觉得……男人,能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