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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几日,常周开始反思那天是怎么受了他的蛊惑,去相信如此违背理性的歪理——事实证明,金钱和性爱可以水乳交融,而逻辑和爱,根本不能融洽共存!且不论“爱”这东西存不存在,但凡他对俞先生多“爱”一点,他的逻辑就要被多蚕食一分。俞先生根本是个花妖狐魅、红颜祸水,否则他是怎么被从研究院骗来替他给贺家两个孩子开家长会的呢?贺吟川那小魔王从棒球场上跑下来,见来人是他,泫然欲泣,苦笑问:“常周,怎么是你呀,我小舅舅呢?”

  常周起初以为他是失望,恳切开解说俞先生如何不便。等到了班级里,他曲着腿坐在初中生逼仄的桌椅间,听讲台上的男教师分析本学期本班同学的学习情况,“……所有科目的分数中,标准差最大的是物理。经过我们讨论分析,这个结果要归功于一位同学,在本学期的大小十余次考试中,他的物理从未及格过,其中最低分数,竟低至26分,这里,我们不点出名字,请这位同学的家长自行教育……”说着,那眼神已幽幽飘了过来,常周不寒而栗,转眼一看,贺小朋友绞着手难为情地站在一旁,脸上悲从中来,他才醒悟他为什么不愿意自己来。他忍着匪夷所思的情绪拍了拍贺吟川的手,言不由衷道:“物理26分——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你的天分都在其他方面。”贺吟川噙着屈辱的泪的眼一亮,“真的?”常先生看一眼传到手边的全线飘红的成绩单,恨自己鬼迷心窍,要代俞先生受此煎熬。

  相较于贺吟川,贺惜安的成绩与之有云泥之别,同是宣传栏的常客,弟弟的名字常白纸黑字地见于通报栏,哥哥的名字常红底黄字地见于光荣榜。开完高三年级家长会议,常先生被家长团团围住,被迫探讨了半小时的教育心德。好容易以道听途说来的育儿理论应付过去,又被贺惜安叫去和老师谈话。办公室外,贺惜安竭力维护着颜面,“学长,我有个很重要东西被老师收走了,你能不能去帮我要回来?”常先生不明就里,懵懵懂懂去要东西,女班主任将桌子上小巧的鸟笼递给他,微有不悦道:“希望你和孩子好好沟通,家里有人过敏,不允许养宠物,也不能养在学校里呀!”过敏的家长因飞腾的木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低头一看,才发现怀中的鸟笼里,瑟缩在角落的,俨然是一只还未腿毛的小雏鸡。

  两兄弟害怕父母苛责,跟着常周回了东郊。贺吟川好了伤疤忘了疼,因养小鸡一事讥讽了兄长一路,回到老宅见到小舅舅,还大肆嘲弄说“哥哥做事从来于礼有据,养小鸡是因为‘鸡有五德’,能从它身上学到‘文、武、勇、仁、信’”,贺惜安从不和他一般见识,径自回到客房为宠物洗澡、烘干毛发。晚上,兄弟二人在沙发上铺开长毛巾,让小鸡仔在上面颤巍巍地走,两人皆观察入神。俞先生躲在吧台后神经过敏般吼道:“你们再不把它弄走,我就叫人把你们弄走!”

  贺吟川早为它脆弱的姿态折服,回头喊道:“小舅舅!你过来看呀,它一点也不可怕!”

  俞扬宁死不从,“谁怕它?我是不喜欢鸟类!”又对身边同样受难的常先生道,“你说我身边的人为什么都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家禽能当宠物养吗?啊?”

  他几近瑟瑟发抖的模样让常周愉悦地放松了防备,开玩笑说:“以后我们养宠物,恐怕只能养蜥蜴、乌龟一类的动物,它们没有喙,还适合养在无菌舱里。”

  俞扬感慨他总算对“以后”有了正面的假设,低声道:“那还不如干脆养个孩子。”

  “孩子不行,”常周想了想,滴水不漏道,“不,宠物也不行。如果养出感情,分手了会很难处理。”

  俞扬备受打击,“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分手?”

  常周摇头准备离开,“你不能否认概率的存在。”

  12月底,湿气冷气裹挟而下,连续三天的阴雨后,助理们纷纷以感冒为由要求提前休假。只剩俞先生精神抖擞,像台不竭的机器,独自完成了几项年末的收尾工作。一日,从邻市的慈善场合回来,俞扬敏锐地察觉到车过了东郊,在往市中心开。小徐担忧老板会想方设法报警,故而提前叛变了众人的绑架计划,主动坦诚说,董助理和何助理为他准备了惊喜。俞扬恍然大悟道:“我的生日是不是到了?”

  俞扬犹记得那群人贺过“生日快乐”,就伸手索要圣诞礼物的忝颜无耻的嘴脸,忙让司机先去一趟商场——有一回他被强拉去参加自己的生日聚会,来不及准备礼物,第二日小道新闻的标题便是“垂虹资本老板疑欠薪,生日宴受要挟逐个转账”。他那听风便是雨的叔父当晚即从会稽打来电话谆谆教诲,从《论语·里仁》一路发微,等他引证完,俞扬连解释的气力都没有了。

  俞先生的生日可以没有排场,但董助理的额外年终奖必须有排场。何助理暗自腹诽,十几人的团队,外加保镖、司机、常先生和几位不请自来的朋友,统共不过30人,占了一整个酒吧,分明寥落得很。于是他大胆地满足自己喧宾夺主的爱好,自荐去弄出更多的声响。俞扬抵达时,何助理正以他那男高音歌唱家似的肥胖身躯,发出女人似的尖细喉音,唱着周慧敏的《最爱》。他捂住耳朵往里未走几步,沙发背后金黄的脑袋便使他如临大敌,男模从三个男伴的温柔乡中转过头来,欣快道:“嗨!俞,我父亲要我代他向你问好!你的小狮子在吗?”

  “嗨,r,我猜——你父亲并不知道你是这样‘改过自新’的。但无论如何,祝你和你的男朋友们享受今晚。”俞扬体面地同他握手,俯身劝诫道,“事实上,他正坐在你对面的吧台上,所以我希望你谨言慎行。”

  r怪叫一声,收回目光,紧张道:“他、他看我好几次了,他是不是不能接受我特殊的性倾向?”

  “他没有恶意,只是探究欲很盛。另外,你确定你的多人关系是性倾向问题,不是性癖问题?”

  花花公子受到了冒犯,“我只跟我爱的人做爱,尽管我爱的人不止一个;不像你——”

  俞扬勒令他闭嘴,“r,你最好忘记那两个女模特的事情,那不是我主动寻求的。”

  “道貌岸然,最后伸手就范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俞扬一时口讷,“我那时——我那时还没遇见他……是我的错,但他不能知道,你理解吗?”

  男模被三只手塞了满嘴的水果,咀嚼着说:“你这样隐瞒他,还不如和他坦白。”

  “他知道了,除了心里难受,还能怎么样?看在我多次为你提供掩护的份上,忘了那件事情?”

  “好吧!”男模屈尊降贵地同他讲和,又以身试险道,“不过你得答应和我睡一——”被拽住了衣领,才想起惜命,“咳、玩笑!玩笑!我道歉!道歉!你的被爱妄想症还没好吗?我只和我爱的人做爱,不是所有人都觊觎你的!”

  俞扬烦心地住手,调酒师已在常先生面前摆了成排的酒,他卖弄完流利的动作,鼓唇弄舌地引诱常先生至少尝一杯,常先生不知说了什么,反骗得调酒师一杯又一杯地品尝起自己调的酒来。俞扬远远地看着他,感到一股沮丧正从他的过去抽生出来,密密织织的,似浓稠的云,似连天的雨,企图把他对眼前这个人的笃定埋没进去。他痴想到,他的出现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在他于盲流中挣扎之前,在那个家庭坠落崖底之前,甚至是在他胡思乱想的年少时。他即将被拖入思维的死胡同中去,此时,常周似被牵引般地望过来,漆黑的笑眼像盛着毓山那个夏夜的星空,将他定格在原地。他忽地想起那晚自己的言之凿凿:爱是向往,和追逐。倏尔,云消雨霁,俞扬彻悟过来,回头又告诫一次“不要胡说”,从侍应手里接过一杯酒,向人群走去。

  推杯换盏、破财消灾。等这两个惯常流程走完,酝酿了一整晚的柳小姐终于见机将人拖到角落,央求道:“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的消息。”

  俞扬摆脱不了她孔武有力的牵扯,只好往暗处避,“查询追踪这种事情,求你大哥假公济私一次不就好了。”

  柳卿云道:“人在美国,强龙难压地头蛇!”

  “地头蛇”推脱道:“不行。我和你说,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哎!轻点——”

  柳卿云怫然地嗔一声,敲鼓似的狠捶着他的肩,一味死缠烂打,俞扬惨叫着后退,怕将旁人目光吸引过来,传出暗昧事迹,只得应允道:“我帮你查!放手!凡事好商量,动辄采取暴力手段,不可取!知道吗?查什么人?男的女的?”

  “女的。她叫向希微,是个大学老师,上月她辞职去了美国。但我得知她并没有去那里的研究机构报到。我联系不上她,她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

  俞扬被她晃得酒精从胃里直漫上脑袋,额角痛得像打入了钢钉,根本无心听她倾诉,阻止道:“放开我,你把信息发给我,我让人去查。”

  柳卿云当即拿出手机编辑,俞扬斜倚在墙角按揉着太阳穴,转念一想,从她手中抽出手机,声音疲倦低哑,“急什么?我又不能立即帮你查。”指了指常周的方向,“有空先去帮我个忙。”

  常周见俞先生忙于周旋,料定他今晚无暇顾及自己。柳小姐打着腹稿靠近时,常先生正沉浸于满餐台销魂蚀骨的甜点。柳卿云伏在回旋楼梯后观察——她没有女性敏感的心,仍有女性细致的眼。酒吧内唯有临时辟出的食物区是光亮的,那张脸在灯光下格外明晰。她天性不擅欣赏男人,又因职业的缘故,总觉未经描眉画眼的脸,太过单薄孱弱,不足以为美。然而,美不必在眼不必在眉,亦不必在遮掩和烘托的技巧,如果一个人拥有一种无需藏匿也无需夸耀的本性,他便拥有了美。她固然想不清这样的缘由,只觉得那是一张与众不同的没有邪念的脸。

  不等她借由甜品去搭讪,常先生预先彬彬有礼道:“柳小姐。”

  柳卿云问他在闻什么,常周举着一盏果冻似的点心,烦恼道:“我不确定这里面有没有酒精,我对酒精过敏。”

  柳卿云凑上前去嗅,放弃道:“我闻不出来。”

  两人叫来甜点师询问,确认里面果然加了黑朗姆酒,常周恋恋不舍,“如果我偷吃一点,你会为我保密吗?”

  柳卿云遗憾道:“估计不能。我是受俞扬所托来代他解释一件事情的,我估计现在他正在某个角落偷看你呢。”她将那张照片推到他眼前,常周看一眼又收回视线,澹然说:“我和他说过,我不在乎。”

  他这副模样落在柳小姐眼里全是赌气,她掩着嘴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问过他,是他自己语焉不详。”

  柳卿云发出女旦惯有的柔婉笑声,这下常周也觉得自己是在赌气,难为情地低着头。她叹了口气,才说:“照片上这个人,叫方淮。他的父亲是方杭之,方杭之你知道么?”

  常周道:“俞先生曾到吴兴参加他的葬礼——”

  “啊!就是那位。方老先生是俞扬父亲的至交好友,所以俞扬和方淮从小相熟。方淮比俞扬年长一些,俞扬回美国攻读p.学位时,方淮已经成家,和他的妻儿一同在波士顿定居。俞扬经常上门拜访,不久,他的妻子秦榕发现自己精神出轨,要求和方淮离婚。方淮决不应允,秦榕于是选择诉讼离婚。争执之中,秦榕发现丈夫的坚决,竟然是因为他对俞扬一直抱有特殊的情感。方淮借由婚姻来逃避,但秦榕的情感触怒了他。他们夫妻二人闹得分居时,俞扬才知道自己不明不白成了第三者。

  “自那以后,那对夫妻就不顾俞扬的感受明争暗斗起来——可笑不可笑,离婚纠纷,不争夺孩子的抚养劝,反倒去争抢一个被迫的第三者!这件事情成了一个笑话,当时与俞扬交往密切的人全都知道。有一年圣诞节前夜,他们陪孩子过完节日后,绕道去剑桥市看望俞扬,两人在酒吧里发生了肢体冲突,俞扬发怒把他们撵走。他们开车返回,在一段盘山公路上,发生了严重的事故,车子冲破护栏,翻进了断崖里。一家三口,全部因此丧生。事后调查说,路段刚刚除冰扫雪,能排除车辆打滑的可能,但具体原因并未查明。那以后,俞扬就一直一蹶不振。”她同情道,“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亲自向你说出口呀。”

  常周惊讶地说不出话,柳卿云郑重地拍他的肩,“俞扬不是会执拗于过去的人,但那几年他过得不得意,我猜他不愿去回想。虽说我是外人,但这些事情,我建议你不要主动跟他提起。”

  舞台上,何其青早唱哑了嗓子,受董升升的撺掇,一群人闹哄哄地将他拖下来,又闹哄哄地把俞先生推搡上去,俞先生被摁坐在凳子上,众人纷纷拿出手机准备录像,谁知舞台中心的人眼皮一沉,倒在了一串琴键上,噪声大得可怕,众人作鸟兽状散去。

  常周被柳卿云怂恿过去。他站到他的身边,俞扬睁开眼睛,光怪陆离的颜色映在他的眼球上,常周俯身挡住了刺眼的追光,那浓郁的棕黑便回来了。两人离得极近,俞扬却仍觉得有一种“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般的遥远,他伸出手要拉他,常周却试图把他搀扶起来,两只手默契全无地错过,常周轻声笑道:“你喝醉了,我们回家吧。”

  酒吧区内道隘不容车,常周搀扶着他步行。如此重压之下,走得举步维艰,而罪魁祸首还醉兀兀地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带我走进了潘洛斯阶梯?”

  “明明是你把我拖入了势阱……”常周喘气质问,“你究竟喝了多少酒?你简直像发酵的酒曲霉一样臭。”“酒曲”闻言,脚步顿住,低头嗅自己的外套。常周四下张望,只看见一家未打烊的咖啡店,将人拖进去,卸货般倾倒在交椅上,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放置在桌上,对俞扬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附近的药店买抗过敏药。”又嘱咐随行的保镖注意安全。

  才走出店外,背后的声音响起:“你去哪儿?”他一回头,俞扬站在常青藤冬季里碧绿蓬勃的丝绦下,一头棕发被岁暮的凛风吹得后仰,紧蹙的眉使前额显现出往常不见的碎细纹路。常周愣愣地笑,走上前去,伸手捂住他冻红的耳朵,心里像涨满了春江的水,“冷不冷?你怎么这么黏人?”

  俞扬不肯放开他的手,一位保镖主动请缨代劳去买药。常周见他步伐忽地矫健起来,本以为他酒醒不少,谁知他未走几步,又转头疑惑问:“我的车呢?”常周解释说车无法开入这里,要走到停车场。俞扬执拗道:“要开车。”

  常周无奈道:“这里没有车,你要开什么车?”

  俞扬低头思索,乘常周不备,躬身强行将人背起,煞有介事道:“七香车。欲东则东,欲西则西。”

  常周攀着他的背,挣扎不过,苦笑道:“今天改演《封神演义》了?我看你最需要的是醒酒毡。”

  几位保镖自动与两人隔开距离,常周安心趴在他肩上,俞扬忽而置气般地说:“我以后不过生日了。”

  “为什么?舍不得挥霍了?”常周笑问。

  他缄默着,直到常周轻扯着他的头发又问一次,才沉闷道:“你不过,我也不过。”

  “你别这样说……”常周埋头在他身上蹭了蹭眼睛,许久,声音振作清明地向他宣布,“不行,你要过我也要过。我也要在圣诞节过生日!这样,你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收回本钱的机会,你说对不对?”他不仅自己畅快地臆想着,还要求俞先生对他说“生日快乐”,俞先生因酒精的蒙蔽,将平时对他的愤懑不平都宣泄了出来,“你真的太任性了,知道吗?”他责备着,只是愈听愈觉得是在怪他不接受他的纵容。

  他圈在他脖颈的手被俞扬塞进厚实的大衣底下,常周向里摸索着,在暖融融的内袋的位置停了下来。他凝视着黑洞般的街道深处,仿佛有一个许多年前的踽踽独行的冬夜在那里穿过了视界,他不再看见,但知晓它已经跌落黑洞底部。常周低声道:“下雪了。”

  俞扬仰面看天,背着他在原地转了两圈,“没下,你别骗我。我醉得没那么厉害。”

  常周贴着他的脖子沉沉地笑着,“那天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攻“手无缚鸡之力”。

  一个冷笑话般的隐藏彩蛋:“我要开车。”

  “车无法开入这里,知不知道?”这里是晋江文学城。

  第12章

  才到卧室,俞扬挣开常周的搀扶去卫生间吐了一回,吐完后潮热散尽,体力也透支了,行尸走肉般迂回到卧室,安静地蜷上床,阖目休息。常周单腿跪在床边,为他盖上被子,探身去抚他的额头,被他皱着眉避开,常周轻声一笑,低头看他紧闭的眼,卷曲的眼睫因濡湿而粘连着,好似雨色空濛。他长成这般模样,倘若没有成熟的气魄,而只是个柔弱之人,恐怕是要受欺凌的,常周任由这无稽的怜惜滋长着,俞扬此时微微睁开了眼睛,于梦寐中不清醒地问:“喜欢我吗?”

  常周的心像三四月的柳絮般轻飘飘地晃着,不等他回答,俞扬兀自道:“算了。”

  他又要睡去,常周摇他的肩膀,俞扬嘶声叫疼,常周才发觉他的脖颈到肩周都是青紫一片。俞扬被他逼问,烦恼道:“被柳卿云打的。”

  常周瞠目结舌,“柳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正欲叫人来处理,被俞扬阻止住,“明早再说,我很累。”

  常周顺从地在他身旁侧躺着,一双潋滟的眼睛里全是他,他下意识地不肯让这一夜这样过去。常周挖掘着自己的这一念头,脸不由地炙热起来,乘着俞扬的呼吸还浅,他低声道:“你有没有看过《沼泽王的女儿》?”

  俞扬试图找回些语言能力,“没有,那是童话故事么?我父亲从不叫我读童话。”

  “是童话故事。我给你讲——”常周不由将声音放低,让人想起夜里宁静的海,“赫尔伽是埃及公主和沼泽王的女儿,她出生在沼泽地中央的一朵睡莲上,她被鹳鸟送到了海盗头家,善良的海盗头妻子收养了她。赫尔伽遗传了生父和生母双方的性格,白天时,她漂亮而凶残;到了夜晚,她却会变成一只温顺丑陋的青蛙,趴在养母的身上流泪。她漂亮时疯狂和残忍,海盗头妻子不止一次祈祷她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青蛙。后来,海盗头得胜而归,带回的俘虏中有一位神父。赫尔伽想要杀了神父,神父向她讲述她作为青蛙时的善举,并为了救她而被强盗敲碎了头颅。最终,她从两种人格的扭曲中挣扎了出来——因为神父的仁慈。”

  “她有一个好的结局。”俞扬评价道。

  “是的。”常周和他对视着,只觉得他眼里有一种令人无处遁形的空明,像是能理解和容纳他的一切,常周气馁地将头埋进被子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俞先生这样的含蓄曲折,他想到。他长长地叹息,终于,抬起头,在俞扬的注视下鼓起勇气直抒胸臆:“你知道吗?你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有时感觉我无权占有你现在的意气风发。”

  俞扬怔住,随即向他靠过去,嘴唇吻在他汗湿的鬓角上,本能般问:“那你愿意参与我余生的艰难险阻吗?”

  常周的语气近乎怜悯,“你的余生会过得很顺遂,不会有什么艰难险阻。”

  “会有的。”俞扬固执地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比如——你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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