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浮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相交百年好友的背叛,也不是为自己性命的惶恐,连最后一丝真气都提不上来的剑子只是紧紧按着怀中菲薄的宁暗血辩。
脑海中忽然掠过了那道淡紫色的身影。
剑子仙迹还是后悔了。所以,他去抢回了宁暗血辨,这本抢回来的书还没交给他……那个别扭的家伙大概还在生气,这次是真的要没命了,诶呀,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诶诶,不是他想碎碎念,不过千万希望琉璃仙境下面的是个漩涡,尸体都浮不上来被鱼啃掉最好,这样那只龙就不会知道他死了……也……不会伤心。
就让他认为自己是逃避他的愤怒而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好了……
模糊的意识在这里就中断了,一道在夜色里几乎消失不见的白,就这么从万丈悬崖上跌落而下。
飘零的白色,落在了枫红色的眼里。
龙宿站在万丈绝崖之下,安静的看着上方掉落的白色。
他伸出手,修长指尖落下的,很凉的一点水气和很热的一点淡红,凑到唇边,绯红舌尖卷上甜美的味道在每一滴鲜血里沸腾充盈。
抬头,一点雪白正坠落而下。
这本来就是他一手导演的局面。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他鼓动圣踪暗算剑子,等的,就是现下的局面。
现在只要他袖手旁观,剑子就会落入水中一命呜乎。
想到这里,银朱色的唇角绽开笑容,丹红色的眼眸眯细。
不再跳动的心脏似乎因为刚才的念头卷起了惊涛骇浪,血液的流动蓦然加快,整个身体都灼热起来。
只要不管,那么剑子就死定了,从此之后,他飘逸的白影再不会去想天下苍生,只能在无尽幽冥之中飘荡。
他再不会生气再不会焦急再不会怨怼。
但是,他也看不到剑子的笑容,看不到那人惯常腹黑说冷笑话的严肃表情。
他也再不会因剑子而笑,因他而皱眉。
龙宿是儒家子弟,子不云怪力乱神,他从不信轮回转世,死了就是死了,就是从此消失,那么……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剑子?
心里正转着这个念头,双手却不由自主的张开,紫色龙气腾空而起,轻盈柔软,将落下的剑子覆盖住,轻轻落入龙宿怀中。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重量,在剑子落入怀中的一刹那,龙宿大笑出声,最后,他抱着昏迷的剑子蜷缩起了身子。笑声隐埋在剑子染满鲜血的胸口,最后听起来,似乎有一点哽咽的味道,仿佛什么在低低哭泣。
他本来以为自己够狠心够冷酷,可是最后,果然是华丽无双敌不过天下无双。
微微抬头,看着怀中雪白容颜和口唇边蜿蜒的一口鲜血,龙宿摇头。
好没用的龙宿……好无情的剑子……
“……”剑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紫色帷幕。
先天级别的恢复能力让剑子瞬间清醒了头脑,不至于象个白痴一样问出我现在到底死没死一类的话。
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剑子在酝酿一下力量之后,转头,随即,一双熟悉的手指覆上了他的眼睛。
很熟悉的昙花香气,冷冷的温度覆盖而来。
龙宿,他无声的念着男人的名字,心下忽然疼痛起来,下意识的抓住覆盖在自己眼帘上的手。
无论如何时候,只要他回头,都能看到龙宿。
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他需要的时候,那道紫色的身影都会站立在他身后。
无论他做了什么,最终总是要拖龙宿下水和他一道。他受伤。龙宿会心疼,为了他。龙宿可以什么都不要。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两人的对答,那时的龙宿目空一切桀傲不逊。
那时龙宿对他说,如果是吾爱的那人,他下地狱,吾跟随其后,吾下地狱,断然不会让他去天堂。哪里都好,不离不弃。
可是……他不要龙宿和自己一样。
看着龙宿受伤他会心疼,当他知道龙宿为了他的愿望而成为嗜血者的时候,他不只一次的希望,如果自己没有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这样龙宿不会被他所牵绊,腾龙在天,不会有人伤害,被他束缚在地上的龙宿,宛如剐龙台上受刑的龙,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越爱,心就越疼,那最初开始的算计和不信任,到了不可自拔的此刻,全部都是作茧自缚的疼痛。
但是,正如剑子仙迹不可能抹消自己的存在一样,一切如果让他重头来过,也依旧是一样的答案。
正如龙宿之把他放得最重,他无法把龙宿放得最重,其来源自本性,非任何可以改变。
其实……伤痛深处,真的希望,华丽的紫龙从未爱过他。
这样,是不是双方都不必痛苦?
心蓦的抽疼,上一波的余痛未消,下一波又格外清晰。
握着龙宿手腕的手指渐渐用力,他微弱的声音仿佛破碎的波浪一般,一波波冲刷而来,“……龙宿……对不起……”
龙宿沉默了片刻,未消,“……这是你最近最常对吾说的话。”
“……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想了想,笑了下,“……汝吾之间,原来已无话可说到如今的地步了吗?”
“龙宿……对不起……”
龙宿坐在他床头,安静的顺着他柔软雪白长发。
“……吾不要汝的对不起。”
“……对不起……”
“……汝对不起吾什么?”带了点冷笑的意味,移开了手掌,看着那双眼角微微泛着淡红的眼睛,“再对不起,到了下一次,汝依然会做同样的决定,然后再向吾道歉么?”
看剑子沉默,龙宿笑了其来。“不过是,吾给汝的,汝不要,吾向汝要的,汝不给罢了。”
轻描淡写的言辞却让剑子几乎颤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龙宿随时会消失的错觉,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想说什么,却又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龙宿低头,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指头,想笑,却觉得自己正在颤抖。
对不起……他的爱情他的卑微换来的就是这三个字。
剑子觉得对不起他的爱情。
他不是无私到只求奉献不要回报的人,那是圣人,他疏楼龙宿无论如何做不到。但是……他的付出最后换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冰凉了。
最后的火焰也化成了灰烬,毫无一点温度。
“……吾可以把汝现在的表现理解为……汝从来在乎的,都是吾能为这个天下做什么吗?”自虐又虐人的思考模式一贯偏激,却从某个侧面说中了事实的真象。
剑子浑身一震,想反驳,想告诉龙宿,自己爱他,但是,却又说不出口。
长久的沉默随着时间的推移凝聚成最后的冷漠
剑子的默认,如最尖锐的刀,刺入了龙宿的心脏。
剐龙台上,砍角去骨剐鳞剥皮,不能伤那藏在最深处的心分毫,最后送龙入地狱的,不过轻描淡写一句。
那一推,不可摘叶连花儿都拂之不落,却足以让他万劫不复,坠落无间。
而那只手的主人,是他最心爱的人。
疼到无可复加,忽然不疼了,只剩下一片清澈空明。
“……”龙宿从他手里扯开了指尖,赤金色的眼凝视着那对淡灰色的眼睛。
“剑子,这次圣踪杀汝,是吾策划的。”
剑子瞪大了眼,随即,他闭合上了双目,“……对不起。”
空气整个死寂。
龙宿不能控制的笑了起来。
原来……这样的情况下,响应他的,还是一句对不起吗?
看着大笑的龙宿,剑子几乎想伸出手去拉他,却动弹不得,勉强伸手探向怀中,他试图拿出什么,龙宿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拉开床头柜,把宁暗血辨丢到了他的掌心。“汝在找这个吗?”
“……”剑子没有说话,只是那宁暗血辨合在胸前,半晌,抬起指头,把书册递到了龙宿面前,“……这是……给你的。”
“……”龙宿看着递到面前的书册,有相当长的时间沉默无声,良久,了无笑意勾起一边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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