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情以不变应万变,就这样被昊渊拉上了山,站在了祁连沧澜的大殿上。
第七十三章无论结果如何,修宁都不后悔
苏情大致扫了一眼,满殿之上都是身着白氏家服的人。有辈分的都坐着,年轻一些的站着,人人都是一副嫌恶的嘴脸,除了一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坐在主位旁边唯一的副座上。
那本该是白修宁的位置。
而白子监也不像昊渊形容的是个老不休。
白氏的家服在他身上穿出了仙风道骨之感。他端坐在至高处,俯视着殿上的白修宁,久久没有开口。
他左边站着的是白氏地位最高的长老白子燊。此人平时便是横着走的,此刻见白子监没有说话,便指着白修宁道:“修宁,若你今日是带着昊渊来伏法的,便把他押到祭空塔上去,当众放血杀了他!”
苏情只觉得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紧,昊渊还不待发作,就见到那年轻男子蹙眉道:“师父……”
他刚开口就被白子燊狠狠瞪了一眼:“修亭,你不必替他说话!”
那被唤作修亭的男子神色一僵,再度看向苏情时便多了些无奈,但目光依旧是温和的,能看出明显的担忧来。
昊渊低声道:“修亭怎会坐在你的位置上?”
苏情自然一头雾水,他连谁是修亭都不知道好吧。不过……修亭?如果是姓白的话,莫非这个白修亭跟白修宁有什么关系?
苏情现在十分懊悔,早知今日,他之前就该花时间了解一下白修宁的人际关系。现在一再被强行塞进这个世界,除了一个昊渊还算有点了解外,其他人根本像是白纸一张,他看谁都是一脸茫然。偏偏又不能表现出茫然,只能拧着眉不说话,静观其变。
昊渊见他不答,便又看向白子燊:“白老头,你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说话还是不过脑子?修宁都是我的人了,他有可能杀我吗?”
他说话一点也不避讳,此言一出,果然引来满殿之上的不满。除了白修亭还算淡定外,其他人皆是指着他怒骂。“无耻,邪魔外道,狂妄”之类的话此起彼伏,他却不痛不痒,还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
苏情见事态有些失控了,只得以眼神暗示他不要太过。
昊渊便收敛了些,却还是不耐烦道:“白宗主,我和修宁今天来就是通知你一声,他要脱离白氏。这个什么辅君你们爱谁做就谁做,反正他不会再为那些白眼狼操劳了。”
此话一出,又是满殿的抽气声。
众人纷纷看向高台之上的白子监,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捋着一把雪白的长须看着白修宁。而白子燊那老头儿早已气的面红耳赤,指着昊渊的手指都在发抖。一旁的白修亭似乎已经知道此事了,居然也没吃惊,而是走到白子燊旁边低声劝着。
“昊渊!你今日既站在我白氏沧澜殿上,就不得如此放肆!”有人终于按讷不住了,拔剑声接连响起。苏情心一寒,还未转身便看到眼前黑影一晃。
昊渊牵着他,华服上的点点桃花在他眼前飘散开来。黑色的发带刚扬起,便有血珠如倾盆而下的雨点,溅了一地。
哀嚎声同时响起,待到苏情看清时,昊渊已经收了招式站在他旁边。而他面前的地上,则躺着七个已经无法动弹的白氏弟子。
昊渊出手如电,这一下惊变顿时激怒了所有人,但此刻众人却不像方才那样敢随意谩骂了,而是如临大敌,偶有骂声也克制了许多。直到白子燊怒不可歇,直接催动剑诀攻向昊渊。
昊渊本修鬼道,虽不嗜血,却也不是个会顾惜人命的性子。特别是这种找上门来要对他动手的,更是从不手软。直到认识了白修宁,他才开始克制自己。
方才他一下子放倒了七名弟子,却并未毁他们根本,只是将人伤到没有还击之力罢了。毕竟他与白氏中人已交手过数次,知道这些表面上装作名门正派的人实际上骨子里都阴毒的很。
白子燊的剑也非凡品,苏情知道如果这俩真的打起来,势必会无法收场。他一眼瞥见手腕上的休宁手镯,立刻催动剑诀,妖红的剑身乍现,红光如血雾蔓延,刹那便在他与昊渊身前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灵障。白子燊的剑居然被挡飞了出去,“哐”的一声撞在了附近的梁柱上。
苏情没有猜错,白谪给他的休宁剑真的是白修宁的,连剑诀都一样。
有了这一层底气,他便不再被动,而是看向高台上一直不曾开口过的白子监:“我与昊渊来并非是为了动手,请白宗主勿要为难。”
他虽不知道白修宁是什么性子,但既然他们是来通知这群人的,那就没必要太嘴软。且他方才观察了一番,已经猜到了白氏众人是他最讨厌的那种狗仗人势的德性。
他来到祁连沧澜后一直未说过话,如今一开口便是白宗主,连师父都不叫了,顿时惹得周围众人指责。其中有一人直接骂他忘恩负义,结果昊渊刚抬起手,那人便抱着脑袋窜到了其他人后面。
苏情拉住昊渊,低声道:“你不要再动手了,这里我来。”
昊渊立刻道:“好。”
“白宗主?修宁,这便是你的回答吗?”白子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着居然有些许苍凉。那张脸上也没了方才的冷然,眼底尽是痛惜之色。
苏情不知道白修宁平时与白子监是如何交谈的,只得垂眸不语,权当默认。
白子监仰头大笑了起来。
“师伯!修宁,你不可如此,快给你师父赔罪!你可知师伯为了你的事愁了多久?他日日无法入……”白修亭终于开口了,可还没说完便被白子监制止。
苏情这才知道原来白子监是白修宁的师父,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是这回不必他说,白子监从腰间扯下一块珊瑚红的玉佩,当着众人的面一掌捏碎。
“师伯!”白修亭顿时惊呼出声,苏情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昊渊在他耳畔低声道:“你师父这是要干嘛?那不是你飞升那时送给他的吗?”
白子监松手,那被捏成齑粉的玉佩像极了朱砂粉,从他手心飞散出去。他大步而下,走到苏情身前,食指轻轻的抹在了苏情的眉心处。
那枚朱砂印被珊瑚粉掩盖了,一条红痕像极了血痕,将白修宁那清冷的容颜涂抹出了明艳的色彩。
他放下手,声音平静无波:“这朱砂曾是为师亲自为你点上去的,而今也由为师亲手抹去罢。”
苏情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心中一个念头膨胀起来,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了?
他的唇动了动,想叫“师父”,又猛地想起了白谪,这句称呼便被梗在了喉咙口,最终还是没让近在咫尺的白子监听到。
白子监淡然一笑,坐回了椅子上:“让他们走吧。”
“师伯?”白修亭惊讶的看着他,殿上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有几个性急的已经跳出来想阻止了。
白子监冷冷的扫过众人,最终将目光停在了苏情脸上:“修宁,这是为师最后一次与你说话。等你迈出这沧澜殿后,你我此生师徒缘尽。再相见时,休要怪师父无情。”
苏情终于发现事情被他搞砸了,此刻他再顾不得其他,正想说些和缓的话,结果发现身体又不受控制了。
他“看着”自己跪在了大殿上,朝着白子监行了一个三拜大礼,一道声音无比清晰的响彻在他耳畔:“师父此生的教诲修宁永不敢忘,多谢师父成全。望师父今后善自珍重,无论结果如何,修宁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然后,他“看着”自己牵着昊渊,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直到回到了空庭岛,苏情才拿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但这一路上的见闻已经让他惊的说不出话来。
刚才控制身体的那位显然是白修宁本尊,可为何他依旧能在白修宁体内感受这些呢?
他本以为白修宁召他来,是为了让他阻止昊渊,阻止那场祸端。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事居然是白修宁自己决定的?
而方才,白修宁与昊渊的对话也被他听全了。
昊渊在回来的路上很开心的问白修宁有没后悔,白修宁温柔的看着昊渊,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毕竟白氏已经开始召集百家声讨了,他很担心,以己身之力未必能顾全昊渊。
苏情口不能言,却体会到了白修宁心中那片不安。他作为一个早已知道结局的人,此刻却无力改变,顿时被挫败感包围了。
以前他不认识白修宁和昊渊,这两人对他来说只是书上的两个人物,是一段历史。后来知道白修宁是他师公,便多了些特别的感觉,却也只是虚无缥缈的亲近感。直到这次进入了白修宁的世界,以白修宁的身份去活着,亲眼所见了当时的一些事,他才有种真实的感觉:这两个人也曾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昊渊并不像外界所传那样冷血无情,弑杀成性。而白修宁脱离白氏,也许是因为昊渊,但他今日见到的那些白氏中人的嘴脸,换做是他也待不下去。
他想起了之前凤长曦说的话,纵然他有能力阻止昊渊杀人,可他有办法说服那些人真心接纳昊渊吗?
想来,白修宁应该比他更早看清这个事实,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举吧。
第七十四章灵隐恐怕有难
因为与白修宁的魂魄同时出现,所以苏情耗费了比之前更多的精力,刚碰到榻上便累的睡着了。昊渊替他盖好被子,并未离开,而是和衣而卧,从身侧抱着他一起睡。
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正走在一处陌生的田间小道上,两旁是甘香扑鼻的橘树。初秋的落日照在身上,如雪的白衣被渡上了彩霞的柔光,透着和煦的暖意。
他拿着一篮食盒,拐了两个弯,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花田。
他呆住了。
以前只见过桃花林,那漫天飘散的落英曾是他认为最动人的景致。可如今看到这片淡紫色的花海,他却觉得记忆中的桃花像被时光褪去了颜色,再也迷不了他的眼了。
这是一片绮罗花的世界,既明媚温和,又绮丽妖冶。
绮罗是一种只有秋季才开的花,由东洋传入。它花瓣细小,香气十分独特,只需沾上一点花粉都能许久不退。
一阵风起,将他鬓边的青丝抚到了空中,也将一阵清幽的香气送进了肺腑深处。
耳畔回响着沙沙的轻音,就着眼前醉人的美景,让他不由得弯起嘴角,眼底淌出了柔软的光来。
他看到了花田中一个带着斗笠,正弯腰不知在做什么的人。
还不待他细想那是谁,那人就朝他看了过来。
斗笠下的面容是他熟悉的样子,汗珠描摹着眼尾的妖红色,将那人俊美的容颜点缀的美好而生动。
他听到那人欢喜的声音:“修宁,你可算来了。我都要饿死了。”
昊渊扔下手中的小锄头,兴奋的朝他跑来。然后他便“看着”自己将食盒放在了地上,从里面取出几样小菜。等昊渊跑到身边的时候,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条白帕子递了过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