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重复道:“然后?”
吉尔伽美什露出一个笑容,这正中下怀的追问让他看起来得意洋洋。
“没有然后了,我说过了,这只是一个小如碎片的片段。”
恩奇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王子既然有记忆,那他的感情是否复苏、暴君重新得到他的朋友——这些都没有答案?”
“没有。”吉尔伽美什断然道,上挑的眉梢显得他笑容昂扬自得至极。
“……”
这嚣张的神情竟然打动了恩奇都,他带着些微挫败的情感意识到自己无法再逼问下去。
“那好吧,诗人,”他说道,“您的故事很有趣——尽管连手指长的蜡烛都还未燃尽——但依然是个有趣的故事,我会期待着明晚的到来。当然了,希望下个故事,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咬音。
吉尔伽美什哈哈大笑。
“如你所愿,下个故事,必定有一个结局。”
游吟诗人的故事迅速地传遍了王国,新鲜的趣闻让人们如痴如醉的同时,也产生了些许疑惑。
这样的游吟诗人为什么还活着?难道不会被打吗?别的国家都这么宽宏大量,对三分钟就讲完且烂尾——不,这简直就是半路坑——的故事没有半点不满?!
极其富有行动力的乌鲁克人民,得不到后续就自己写后续,纷纷撩起袖子在故事里衍生出了各式结局,极大丰富了人民的精神世界。
在得知王子和大臣、王子和暴君、暴君和大臣最后3p;暴君对王子求而不得心碎而亡;王子忆起过去,无颜面对暴君,索性杀了暴君殉情;暴君娶了王后,有意刺激王子吃醋等等结局后,新晋游吟诗人吉尔伽美什不得不为群众的创造力叹服。
“当年对战阿伽,根本不需要出动士兵,”他遗憾又自豪的想,“我的子民这么能说会道,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注:
1.家牛是苏美尔人主要的负物牲畜。
2.两河平原缺乏石矿和树,因此苏美尔的建筑都是泥砖造的,砖与砖之间没有灰浆或水泥连接。
3.恩比卢卢:冥河之神。
4.阿普斯:冥界之神。
5.阿伽:与吉尔伽美什同时代的另一个领地的统治者,与乌鲁克发生过战争。
6.乌鲁克有分别供奉着伊南娜与安奴的两个神庙建筑群——伊南娜区与安奴区,这两个区是主要的居住地——手上一时找不到资料,我印象里是这样。
7.本章小故事来源于某年坑了的万花筒中第二个故事洛丽玛丝,那篇坑了,在这里姑且算是把结局填了==
第三章
——第三夜——
虽说新来的游吟诗人说的故事短且坑,但王宫内前排观礼位置还是迅速地抢完了。这时代人民精神之匮乏啊,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
西莱抱着妈妈的腿求了好半天,才被允许跟着依姆蹭到p席位。被恩比卢卢吞噬的物体不会再出现,由于她把牛皮扔到恩比卢卢里,复苏的畜牛血淋淋地少了一块皮,哀嚎了半天,让西莱又愧疚又难过。
去求求恩,或许能让畜牛重新长出皮毛来?抱着这样的念头,西莱混入了宫女中。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吉尔伽美什。
此时夕阳尚未完全落下,殿内的地砖上还残留落日的余晖,一片暖而温热的色调铺开了。
他侧站在窗边,白色的衣袍裹上大理石般的身躯,被光芒镀了浅浅一层的轮廓,侧脸被落日迎面而照,看不清神色,连血红的瞳孔也显得晦暗不清,只有长而直的金色睫毛偶尔微动,昭示他的沉思。
而恩奇都在殿前便看见了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只是短短的几天,恩奇都开始诧异地发现自己习惯于长久地注视吉尔伽美什。诚然,游吟诗人英俊挺拔,可比起外表,他眼中的某种情绪,如同深渊中的唯一一束光芒,让恩奇都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他踏进门内,夕阳被遮蔽,阴影裹住他的身周,可恩奇都觉得自己正走向光明,太阳即将拥抱他。
而吉尔伽美什真的在下一秒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朝他微笑。就像是心上开出一朵花,他由衷感到欣喜。
“你……”恩奇都正要开口,吉尔伽美什先打断了他的话。
他抬抬下颌,下巴尖对着殿旁的侍女,嘲笑道。
“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乌鲁克招童工了,不死之国也会差人手?”
恩奇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今晚值夜的侍女一顺溜站着,连成——__————的高度。
……等等,中间凹进去的是什么?
恩奇都再定睛一看,西莱偷偷扬起大红脸,厚着脸皮对他稀牙咧嘴的笑。
“……”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她招手,习以为常的问道。
“又闯祸了吗?这次是什么事?”
西莱也算得上是乌鲁克名人了——虽然有名的方向不那么光彩,看上去是个羞怯安静的小姑娘,实际上胆子奇大,好奇心重,乌鲁克的花草鸟兽不少都遭过她的毒手,跑来求助的人民加起来可绕城墙三圈。
西莱用手指搅着衣角,害羞的说:“我把牛皮扔到恩比卢卢里,阿哞长不出来新的皮,一直在哭……”她拉住恩奇都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请求,“恩,您最好了,您帮我把阿哞治好吧,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
“恩比卢卢?”吉尔伽美什问道。
“城外那条护城河,诗人您经过它的,就是漆黑的那条河。”生怕吉尔伽美什不明白,西莱翻来覆去的解释。
吉尔伽美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趣的名字。”
恩奇都点点头,答应她:“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处理。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还有,”西莱急忙补充,“您别怪依姆姐姐,是我求她来的,还有……我想听诗人讲故事,”她腼腆地望着他,“昨天他讲了一个王子和国王的故事,真的好好玩,虽然没有结局……我今天想听新的故事,我保证我会安静!不管什么故事都可以!诗人讲的故事一定都很棒!……虽然没有结局。”
不等恩奇都回答,吉尔伽美什率先笑出声。
“放心吧,小女孩,”他应许道,“你和你的恩真是一模一样的思考回路,不,应该说他确实一直以来就想得简单吗?和小孩子还真合拍——总之,今天的故事会比较长,但一定给你一个结局,你就安心沉醉在我的美言中吧。”
西莱兴奋地小声欢呼一声。
依姆为西莱找来一个垫子坐在上面,吉尔伽美什嫌坐垫太丑拒绝,直接坐在地砖上。恩奇都则坐在他对面——相较于前一晚,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些——西莱捧着脸,亮晶晶的眨着眼等待开场。
“这次会是个什么故事呢?”她期待的问。
注意到吉尔伽美什对啤酒的不满,依姆这次上了清冽甘甜的清泉,用黄金的酒杯装盛,得到了他的些微赞许。
吉尔伽美什把玩着酒杯,飞快思索。
“这次啊……”他眼珠一转,信口开河,“这次是个荒诞的故事。这个国家的人是从树上生出来的。”
“生?”西莱疑惑的问,“生是什么?”
“新的生命出现。”吉尔伽美什回答,“意即更迭——自然,没有死亡也不会有新生——你就当做是出现新的客人吧,万物对于世界而言都是客人。”
“哦……好吧,”西莱不懂装懂,“那从树上出生是什么意思呢?”
恩奇都也微微侧头,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即是说,他们会有像果子一样的卵,而婴儿藏在果子里,等成熟后摘下来刨开外皮,就这样出生了。”
恩奇都不由得问出声:“人难道不是由泥土捏出来的?”
“……除你之外怎么可能。”他几乎要哑然了,“总而言之,在那个国家,人和动植物都是从树上出生,王由天帝选定。”
世界有十二个国家,每个国家有自己的王和麒麟,麒麟遵循天启选定国王,除非失道,国王长生不老,永远的治理国家。
在某个西边的国家,他们的麒麟是个我行我素的独裁者,认定自己不需要王,但人民饱受妖魔之苦,苦苦求生,却也使得他犹豫不决。
“失去了王的国家会陷入倾颓,土地荒芜,气候无常,妖魔纵横。那只金麒麟不愿跪在某个人面前匍匐效忠他,但也不能对背负的责任视而不见,所以他决定自己来治理国家。”
王位空悬,自然地,国家不会有任何好转,麒麟的坚持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即使他清理朝政,减少课税,保护人民,但国家依然日复一日衰败——那景象凄凉到几乎能够被称为“折山”。
人民不理解他。
“为什么不能去找王呢?”
“我们不需要麒麟来治国,明明国王登基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你浪费时间去治国的时候,有多少百姓死在了道路上,麒麟不是仁慈的生物吗,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他们谩骂麒麟,叱责他、惧怕他,哀怨痛哭声传到高高的宫殿中。
不被理解的麒麟丝毫没有动摇。
“只靠王能做什么?这世上没有永存的国家,与其期待不知底细的王,为何不自己振作保卫国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