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道菜陆陆续续上了桌,闻天讨不到酒喝,转而要了三大碗白饭,埋头大快朵颐。繁忙程度,让邹子恒没有半分开口闲谈的机会。转眼看陆离,希望他能找个机会叫停闻天这专注的劲儿,岂料,陆离捧着一碗白饭也吃得认真。
半个时辰前,明明吃了七八块芝麻酥,怎还吃得下去一整碗白饭?不过,陆捕头认认真真吃白饭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赏心悦目。
邹子恒夹起一块儿鱼肉添在陆离碗中,“不要总是吃白饭,多吃些菜。”
陆离抬眼看了看他,点点头,继续吃。邹子恒又夹起一些青菜给他,“若是不合口味,我再叫些。”
陆离不大适应邹子恒的热切,正要婉言谢绝。埋头大吃的闻天含着满口的白饭,抬起头来,“邹兄真是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一转头,朝着外面喊道:“老板再来一只香酥鸡和辣肉小炒。”
邹子恒笑了笑,跟闻天搭话:“闻兄是哪里人士?”
“陆捕头知道。”闻天忙里抽闲,回了一句。
陆离喝了口茶,说:“他自称周淮县人。”
“周淮县……”邹子恒小口吃着鱼肉,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盛产桑蚕的周淮县?”
闻天不予回应,继续大口吃喝。邹子恒见他刻意回避涉己的话题,便绕了弯子,说:“前些年,家父想要在京城设个分号。刚好那时我闲来无事,便陪家父走了一回。在京城住了十来天。离开之际家父改了主意,打消了设立分号的念头。”
本以为闻天不会接着话茬儿,没想到他却问道:“邹大侠家中作何生计?”
“米铺。”邹子恒淡笑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做米铺的。我与家兄本该继承祖业,怎奈我头脑不灵光,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只能陪着家父到处走走看看。”
闻天咂咂舌,嘀咕起来:“京城的米铺生意一大半都是‘钱老大’的,你们家千里迢迢去京城开分号,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邹子恒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闻兄怕是有些年没去京城了吧?现如今京城的米粮生意早已不是钱老大的天下了。”
“不是了?”闻天惊讶不已,一双眼瞪了起来,“以钱老大的根基,还有哪个能取代他?”
“闻兄有所不知。”邹子恒提起茶壶给闻天满了一杯,说:“去年开春,钱老大卷进了一场人命官司,被朝廷抓了。虽然事后查明人命案与钱老大无关,人也给放了出来,可当天晚上,便死于家中。听说还是被人所杀。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听到这里,陆离偷偷看了眼闻天。只见他的眉宇间有了些皱痕,似心情不佳。
赶巧,老板送来了香酥鸡和腊肉小炒。刚好听到邹子恒说:“钱老大死后,是一位王爷接了金家米行的生意。”
老板咦了一声,问道:“本朝有法,京城内的皇亲国戚不可做生意,怎么那位王爷接了米行?”
陆离在一旁暗暗点头,也想搞清楚其中的缘由。闻天一筷子香酥鸡进了嘴,眼睛定定地看着邹子恒。
邹子恒放下茶杯,说:“这位王爷是当今皇上封的异姓王爷。听说跟皇上是青梅竹马,还救过皇上的命。说是王爷,其实是个不可干预朝政的闲散王爷,只在京城中做些生意罢了。”
老板叹息着摇了摇头,说:“京城啊,是非多。”
“的确如此。”邹子恒赞同地说:“就说那天驿馆大火吧。明明是春雨连绵的日子,驿馆突然走了水,活活烧死了二十多人。”邹子恒面露悲色,转而看向闻天,“大火起的着实古怪,闻兄可有耳闻?”
“知道。”闻天吃掉最后一碗白饭,抹了把嘴,“那些日子我还在京城,可惜啊可惜。”
说到这里,邹子恒拿起筷子,夹了根翠绿翠绿的小白菜到闻天碗里,似笑非笑地说:“钱老大被杀不足三日,驿馆大火。原来闻兄就在京城啊。”
前后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搭,可陆离却听得出其中真相。之前,闻天声称不知钱老大被杀一事,可驿馆大火却是在钱老大被杀三日后。邹子恒说了:钱老大之事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闻天,这一回你要如何应对?
第10章便有满腹愁,却与何人说
闻天眨眨眼,看看面前的邹子恒,再看看碗里翠绿翠绿的小白菜。一撇嘴,埋怨道:“邹大侠真是小气。你夹给陆捕头的就是大鱼大肉,怎到我这只有青菜一根?”
准备出去的老板掩着嘴,极力忍着笑。连他都听出来那位邹大侠是在试探闻天,闻天装傻充愣的本事当真了得。脸皮是有多厚?
陆离丝毫不觉得意外,好像闻天的应对本该如此。尽管他方才很是期待闻天会有些出乎意料的反击。
邹子恒愣了愣。失笑之余,夹了根鸡腿给闻天,闻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受用模样。邹子恒暗自纳闷:为何陆离说这人泼皮无赖却不讨嫌?分明就是讨嫌的很!
一顿饭下来,三人各怀心事。心事也要分个轻重,而邹子恒的心事可是越来越重的。他曾于陆离说有十成十的把握探出闻天一些私密,岂料,闻天脸皮厚如城墙。当真半点薄面不给。
陆离的心事并不在闻天身上,他一直想着的还是仵作的死以及吴柏桦的下落。至于邹子恒与闻天的试探,他是另有打算。
眼看着茶要喝光了,到了该离开酒楼的时候。邹子恒那股子江湖脾气来了劲儿,决定再试一次。
“闻兄,你到本地有何贵干?”
闻天正捏着根牙签剔牙,大大咧咧地说:“我本市到处走走看看,也没个详细的去处。”
“过几日我要去周淮县,如果闻兄无事,可愿陪我走一趟?”
陆离暗想:这是较上劲儿了?
闻天挠挠鼻子,想了想,说:“行。只要陆捕头准我走,我就陪你去一趟。”
邹子恒以半盏茶代酒,算是跟闻天定了周淮县之约。随后,三人离座,一同出了酒楼。
陆离走在最后,低着头想着心事。
案发当晚,闻天究竟为何出现在紫竹林中,至今也未能探知一二。闻天所说的缘由任谁都不会相信。那么,闻天是个聪明人,他该料到谎言会被看穿,为何还要坚持装傻充愣?若他与吴家惨案有关,必然会编造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陆离始终没有过于为难闻天,正是因为他的言辞漏洞百出。想来想去,闻天似乎与吴家案无关,却又因为吴家案不愿离开此地。哪怕被投入牢房。
底下三分头,必有所求。
闻天求的是什么?
陆离想得十分专注,猛地撞到了闻天的背上,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街口。要与邹子恒分头走了。陆离看向邹子恒,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邹子恒还是第一次见陆离迷迷糊糊的样子,笑意中添了几分无奈和掩藏不住的喜爱。连带着声音也低了很多,温柔了很多,“这是想什么想得路都不看了?”
陆离对邹子恒流露出来的暧昧完全无感,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闻天两手拢在袖子里,回头瞥了眼陆离,半句话没说,继续走自己的路。邹子恒已经回了身,走到陆离面前。低声道:“有什么解不开的事?莫要放在心里,说出来,我帮你。”话语中透着无限温柔,邹子恒似乎也不想继续掩藏什么,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陆离的眉心,“要拧成个疙瘩了。”
微热的触觉在眉间蔓开,陆离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邹子恒的手指。正色道:“今日之事谢过邹兄。陆某公事在身,不多陪。”不等邹子恒再说什么,陆离脚步加快,朝前而去。
邹子恒怅然若失地望着陆离远去的背影,低下头苦笑一记。
陆离脚步快,追上了懒散的闻天,与他并肩而行。闻天忽然笑了笑,说:“陆捕头,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何必找个人试探我?”
难得闻天如此爽快,究其原因,是恼了,还是厌了,尚不可知。陆离倒是坦然的很,面不改色地问道:“你肯说?”
闻天挑挑眉,撇嘴一笑,“要看问得人是谁。若是邹大侠,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陆离的脚步戛然而止,“为何?”
很感兴趣?问得如此认真。闻天摸着下巴,有模有样地思索着,遂言道:“我自认有双会看人的眼睛。你与邹大侠不同路,不同心。你问,不怀私;他问,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陆离皱了皱眉。
“想到什么了?”闻天好奇,微微低头,逗着陆离,“可是想到他的‘另有所图’?”
陆离抬眼,不大确定地回道:“我?”
噗!
闻天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还差点喷了陆离一脸口水。陆离愠怒地瞪眼,他反倒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陆捕头,你还真当自己是人见人爱?”
陆离蹙蹙眉,正色道:“这与我是不是人见人爱毫无关系。这一回是邹大侠应了我的邀约,不是因为我莫非还是因为旁的什么人?”
闻天苦恼地笑道:“我真是有些可怜邹大侠啊。”
“可怜他作甚?”陆离正经地跟闻天掰扯起来,“他一不愁吃,二不愁穿。身无恶疾,又无天残。比很多人过得都要自在。至少与你相比如此。”
陆离一番明明白白的分析对比着实让闻天无言反驳。他摸着下巴,认真地琢磨了陆离的一番话。最后频频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我说得分明是两件事。”
好生麻烦!
当陆离觉得麻烦的时候,他会闭口不谈。抓住闻天的衣袖,扯着朝那山上走。闻天用力挣了挣,说道:“打个商量可好?你将我随便安置在何处都可,莫要再上山了,风大,我身子弱。”
陆离当真是习惯了他胡言乱语,只当没听见,继续扯着,好像扯着一头不愿走路的牛。闻天又使劲挣了挣,将袖子从陆离手中挣脱。待陆离回了头,他义正言辞地说:“不去就是不去!男儿当有骨气。”
再硬的骨气在权势面前也要折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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