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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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在陡然的晃动中稳住身形,一点不惊慌,甚至还能懒洋洋指挥司机变道超车:“往旁边走,你进那货车的死角,货车司机只要不想杀人,就必定会减慢车速。”

  停了停等车子重新在宽敞路面上行驶,他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闲聊一般开口:“‘那位先生’——唉,真没意思,事到如今还不肯说自己是谁吗?双方底牌明明都摊开差不多了——柴崎先生说的是让你将‘我’带过去,还是将‘我的尸体’带过去?”

  果然这个恶魔一样的少年什么都知道。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中年男人神情惊惧,声音隐隐发抖:“太宰先生,请原谅我,但、但我实在是——”

  “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们给了你钱,还同样以你的家人作威胁了,是吗?”太宰治动作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他收起了游戏机,又叹了口气,刚才走出大楼时的那股怒气冲冲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十五岁的小黑手党看向窗外,手肘斜斜支在车门上,掌心撑着下巴,轻声自言自语:“太天真了。”

  司机:“?”

  没等司机搞清楚他这句话的内涵,车子已经行驶到了吩咐他开到的地方,前方有拦截的警示牌,路被封了,司机下意识踩下了刹车。

  一直站在旁边巷子口的黑衣部下看到目标车停下,立刻上前,敲了敲司机这一侧的窗玻璃。自己家人的性命在前,司机当即也顾不得细思太宰治究竟说的什么意思,按下车窗,迫不及待地对车外的人开口:“我按照吩咐,将人带过来了——”

  太宰治抬手半掩住嘴,慢慢打了个哈欠。

  “砰。”

  非常细微的响动,消音器抹除了一条生命消逝时的绝大部分动静。司机的眉心中间出现了一个血洞,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种下意识讨好的、十分勉强的微笑,都没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再也没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而太宰治平淡地看着这一切。那是把小口径的手枪,来自欧洲的高级货,作为最近已经在逐渐掌管组织里部分生意的负责人,太宰治扫了眼就能辨认出那绝对不会是港口黑手党的标准配备。而在横滨现今的几大势力中,只有在装备一项最为精良。

  看来为了拉拢黑手党内部高层反水,已经提前预支了不少“定金”了啊。太宰治心里想着,他的双眼所看到的一切都化作信息与情报,在脑海中不断补全目前的形势拼图,并迅速对目前的计划进行细微修补。而他本人那张还带着一点稚嫩的面孔上却仍是一派平静,没有丝毫表情。

  “咔哒。”正想着,这一侧的车门被人拉开了,黑衣的男人站在几步远外的位置,对车内恭敬垂下头颅,躬身行礼:“冒昧打乱了您原定的行程,太宰先生,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接下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边说敬语一边威胁人,而且两边都是出自真心实意,这种滑稽戏一样的场景大概是日本的特产吧。太宰治垂下眼弹了弹衣角,笔挺的西装裤沾上了一点司机死去时飞溅出来的血迹。

  “太粗鲁了。”太宰治没有理会对方彬彬有礼的“邀请”,而是率先作出了如此评价。这个时候他便不是那个一刻钟前还在与中原中也吵得天昏地暗、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他对中原中也生了好大气的十五岁少年了,坐在此地的是黑手党升职最快、年纪最轻的突击队负责人,全组织上下的人都在讨论,传言这个黑发的少年将会是港口黑手党历史上最年轻的“五大干部”。

  那名秘书一样的手下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十分抱歉。但还请您不要反抗,乖乖跟我们走,这样双方都会得到便利。”对方这样说道,然而背着的手却轻轻摆了一个微小的幅度,站在他身后的部下们看见了示意,纷纷不动声色将手指压在了怀中手枪的板机上。

  他们已经做好了武力将人带走的准备,但那样势必会耽误时间,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而眼前这个年轻的黑手党又太难缠。如果可以的话当然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就像那个已经没命的司机一样。

  “就这么带我走吗?”太宰治偏过头,脸上没什么笑意,却轻轻弯了一下那双浅色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无非是不清楚我手中所查到的关于你们叛变的事情都查到了多少、又担心我将所有事直接捅到森先生那里去。但如果我提前做好了安排——”他故意拖长了嗓音,以此来观察对方的反应,果不其然,那来接他的秘书一样的男人的手指极为克制地抽搐了一下,太宰治满意眯起眼睛,这才不紧不慢地将话说完,“——比如说,一个设定好的电子邮箱,如果我没有按时登陆,就会将我查到的东西一股脑发给森先生。到时候的话,你们要怎么办呢?有考虑过吗?”

  “那正是我们将您请去一叙的目的了。我的老板希望能与你好好聊一聊天。”秘书直起腰,脸上的表情也冷淡下来。

  真丑。太宰治看清了他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想起了中原中也,他的小狗,他的估计已经板上钉钉的搭档,他最近一段时间最宠爱的、“保温箱中的小虫”。

  因为想到了中也,所以下一句说出的话也跟他有点关系。“吵架归吵架,可如果到傍晚我还没有音信的话,中也绝对会到处找我的——绝对。”太宰治仿佛很好心一样提醒。

  “二位的关系似乎不如传闻中那样差。”那秘书细细观察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半晌无果,皱眉收回了目光,“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在您跟我们走之前,请您将手机暂且交给我们吧。”

  “只有手机吗?”太宰治嘴角弯起来一点,故意逗他。

  “……如果您不介意,游戏机与p也请一并交给我们。”秘书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好歹勉强维持了面子上的恭敬。

  大约从不知道“见好就收”这四个字怎么读怎么写的太宰治,不知道是另有安排还是单纯对这场对话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兴趣,总之十几把枪口之下并没有再说下去,拿出了手机和游戏机,又指了p的位置,然后就安静下了车。

  他下车之后,立刻用有人上前去处理驾驶座上司机的尸体以及那几个电子产品的去处,想必会针对那上面的信号发射装置作出一些相应的安排,但太宰治满不在乎,随意地就扔给了他们,轻松上了他们准备好的另一辆车。

  至此,那秘书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半,纵使一直说服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是在心里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跟着上了太宰治那辆车的副驾驶。太宰治坐在后座中间,两边各是一个用枪口对准他的黑衣部下,对此他看上去没什么异议,一副随遇而安、很好说话的淡定样子,只在车子发动之后才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坐在副驾上的那位秘书先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唉,多半是知道的吧,这件事也算是常识了——那就是,狗狗这种生物,追踪主人可不是凭借的机械,而是气味啊。”

  刚准备联络老板汇报任务进度的秘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太宰治这句话中的内涵:没办法,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刚加入黑手党的时候闹腾得实在是太厉害,总部几乎小管理层往上,人人都知道这两个少年打了一个关于“谁是谁的狗”的赌约。

  “您是在提醒我们,中原君一定会追过来的事情吗?”他说,“请放心,我们并没有‘遗漏’掉他的存在。看在您全程都十分配合的份上,我也投桃报李,不妨对您多说那么一两句话,关于您那位同龄的小伙伴:听说远在海对岸的一个组织,也许你有听说,叫‘’的那一个。他们新上任的首领听说了这边的情况后,对所谓的‘羊之王’很感兴趣,听说出了几十亿的价格来买他,活着的或者死掉的都可以。”

  “正不想两头对付敌人,又那么巧,中原中也毁了他们好几次的生意,新仇旧怨,所以打算拿他去换老朋友的一段新交情……拿他的尸体去换呢。”

  所以,那个叫白濑的少年从牢房中不见了;巡逻的部下一声不吭尽数死在了偏僻的仓库,利落地好像对凶手压根没有防备。

  因为从一开始这本就是一场双方互利的交易——既然已经允诺给内鬼便利,那么这边自然也要做出一些表示,比如将一个好用的道具送出去。

  以上这些内容来龙去脉、因果逻辑,太宰治不用听他细说就早已经推测得分毫不差,此刻静静坐在后排座椅中间,好奇倾听着秘书用略带嘲弄的语气叙说着中也即将迎来的凄惨下场,没一会儿就索然无味地移开了注意力,开始走神。

  杀死……中也吗?太宰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想。那是做不到的吧。

  因为一开始,他也是这么想的呀。

  人生来难逃一死。

  一个人,从出生,到长大成人,再到暮年衰老,这之间又经历过人世间种种悲欢,酸甜苦辣咸通通尝过一遍,最后或不得善终、发生意外;或随波逐流、寿终正寝。一万个人有一万种人生,但归根究底,大家都是遵循了一个大致的套路,度过属于自己的一辈子,然后死去。

  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死亡,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说人类的死亡大多殊途同归。除去形式的不同,那些病死的人其实和那些死在混战中的黑手党没什么两样的话……

  ……那么,当所谓的“神明”死去的那一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会愤怒吗?

  会回忆过往吗?

  会心怀遗憾,也有想做却没能来及做的事吗?

  被欧洲的一流异能者兰波、以及其本人所承认的神明“荒霸吐”——当中原中也死去的那一刻,究竟会呈现出怎样的景象,是否与普通人的生命逝去有所不同……半个月前的太宰治觉得,如果不搞清楚的话,他大概会吃不好睡不好,成天都会把这事挂在心上。

  想想看——“神明”的死亡,这是多么有趣的研究命题啊。中也很讨厌,虽然也不是因为单纯的讨厌才想看到中也的“死”,不是那种浓烈程度的感情。硬要说的话,只是想要观察养在保温箱里的、从没见过的虫子的程度。

  只是这样而已。

  所以,在一次时机与地点都恰好的任务中,太宰治动了点手脚,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看着中也一路追着敌人,没有丝毫怀疑与戒备地闯进了那间被动过手脚的小仓库,轻轻翘了下嘴角后,他哼着歌,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轰——

  小型爆炸、整块地面塌陷与仓库的倒塌,三者同时发生,本来埋伏在那边等着他们过去的敌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追击过来的黑手党成员晚到一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片烟尘与持续小范围塌陷的地面,以为是敌人的陷阱,登时警惕地全体停了下来。小队长警惕而犹疑地拦住了部下们,抬手按住耳机,打算听从下一步指示;而趁着这个时间差,太宰治拿手巾掩住口鼻,漫步一般走进了烟尘中,轻巧地在塌陷后架住的石块与钢材间借力,没一会儿就下到了被人为制造出的坑底。

  爆炸的烟尘、突然的塌陷与不知会从哪个方向砸来的断裂建材,这三者加在一起,以他对前任“羊之王”实力的了解,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

  血腥味在狭窄的坑底弥漫开。太宰治从一块断裂的钢板上跳下,嘴唇在手巾的遮掩下翘起了一个愉快的弧度,然后闲庭散步一般走到这股浓郁铁锈味的源头。

  “嗨~中也。”

  他在那里找到了他保温箱中的“小虫”。中原中也被两根钢筋左右牢牢钉穿在地面上,厚重的石块压住他的双腿,整个人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着,好似已经晕死过去。猩红血液在他身下逐渐蔓延开。

  太宰治蹲下来抱住双腿,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中也的沾了灰尘的赭色发丝,一边歪头微笑起来,小声打着招呼,笑着对他说:“真是狼狈的样子啊。”

  猩红的血液蔓延到他的皮鞋尖前,眼前是大片的红色,口鼻间则充斥着浓重的铁锈味。

  “中也,”太宰治心平气和地宣布,“你就要死啦。”

  而和在敌人包围的车中发呆走神的太宰治不同,也和那秘书洋洋得意的预料不同,此时的中原中也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且一边倒的架,周围横七竖八,倒了一圈装备和服饰都很眼熟的老对头,而先是据说”逃跑了”、后面又说是“被人抓走了”的白濑正在他手上,一动不敢动,由中原中也拿着匕首,利落一刀挑开了他脖颈上被做成项圈样子的遥控炸弹。

  只不过是一个月没见。白濑的表情和内心都已经无法再做出什么反应,麻木地看着中原中也的动作,看着他依旧一派从容的眉眼,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但有很多东西都变了。白濑知道。比如说中原中也刚才这场战斗,那帮人拿他作饵作盾,料到以这位“羊之王”的性格,不管嘴上怎么说,但真要看到他带着炸弹出场,根本不可能不管不顾,所以本想以此借机牵制住中也,然后一并杀掉他们两个人的。

  一起经历相处这么多年,白濑再清楚不过中原中也的实力:中也他很聪明,只是一向懒得动脑,比起那些细致的作战方针更喜欢大开大合直接上,以往也有羊的同伴被抓走当人质的先例,但那时候中原中也都是只负责打架,真正救援还是靠他们的。

  但现在,中也不仅利落出手打败了那么多敌人,还精力分顾,把他完完整整地救下来了。

  “哈……真是麻烦。”中原中也解开了白濑脖颈上的“小礼物”,三两下拆了外壳和内里的引线,确保彻底失效后直接扔进了旁边湍急的河流里。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手,也没去看白濑的表情,像是只是出手救下了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淡,站在那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这样看来,我这段时间的疯狂训练还是很有成果的嘛……那个阴险青鲭还说我没一点进步,我要告诉他这件事,看那混蛋这下要怎么说!”

  白濑听到了他的话,垂着头,忽然开口了:“为什么?”

  中原中也没听清,往他的方向偏了偏脑袋:“啊?你小子刚才说什么?”

  “我问,为什么。中也。”白濑抬起头了,他的声带在这段时间的囚牢生涯里受了损,听起来沙哑难听,眼睛里也布满血丝,看起来憔悴又恐怖,隐隐带这样一股偏执,看起来又疯狂又悲哀,“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种境地啊!我们明明合作那么好不是吗?!你在前面打架,我们在后方料理其他一切琐碎事情,这种安排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要抛弃我们啊!”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轻轻皱起眉头,肩上还披着那件有点小贵的西装大衣,天蓝色的双眼静静看着白濑。

  而白濑看到他的眼神就已经知道了他的态度,不过中原中也的态度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他与柚杏不一样,作为“成王败寇”最直接的受害者,他这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让他事到如今仍然不肯释怀而已。

  他摇着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惨笑着:“我们收留了来历不明的你,照顾了你那么多年。”

  “这么多年,我从没让你们出过事。我也一直都会记得,和你们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但这份恩情已经两清了。”中原中也将双手插在西装的裤兜里,终于说话了。他穿着那套绅士十足的西装,仿佛一下子凭空成熟了好几岁。

  但有那么一瞬间,白濑眼中的他好像仍然是那套墨绿色机车服的“羊之王”,骑着用垃圾堆里捡来零件修修补补而成的机车,穿梭过镭钵街的大街小巷,守护着“羊”的每一个人。

  “但你让那个太宰治杀了的一整个小队,你故意看着我被他们抓走,看我又被的人掳走,让我自生自灭。”白濑扯开一点衣领,让他看自己锁骨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大家都不是小孩了,白濑。其他的孩子先不说,你既然牵头与的人合作,就必定要先想到自己是否能承受失败的后果。”中原中也有点不耐烦了,他从来懒得搭理这种长篇大论,太宰治对他说多了这种大道理都得担着随时挨揍的风险。

  “不过我有重力异能傍身,相对你们来说的确有些不公平。你们的弱小让你们没有选择的权利。”中原中也看着白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悬崖上你捅我的那一刀,算我补偿给你的。”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反而刺激到了白濑的某根神经。白发脏乱成一团的少年手指抽搐,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冲着中原中也嘶哑咆哮起来!

  “我捅你这一刀,我捅你这一刀就这么算了,好!好!那么,那个叫太宰治的,他用钢筋把你定在地上,他要你去死,你和他两清了什么?!怎么也跟着这么算了?!?!”

  “咦。”中原中也有些意外的一挑眉:“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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