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中原中也大声说,心里却悄悄嘀咕:好,吵架之后又来个“接吻”,大概内鬼已经在另一端开始疑惑起首领到底为什么召他们两个进来、还一进来就各自占据了一个主要职位的事情了。
“不是哦。我从来不做那种事。”太宰治对他轻轻弯了一下眼尾,“中也,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活着’这件事?为什么对这个‘人世间’抱有执念?我很好奇啊,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所以,告诉我吧。”
中原中也现在真的要分不清太宰治究竟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演戏了。他盯着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分辨出什么,但是失败了,太宰治的眼睛里只有平静,以及压在那平静之下的,某种隐秘热切的情绪。
“你可能说得对。”中原中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的确一直在为某些人或事而献出我的忠诚。兰波说,我已经活成了我自己,但实际上是我仍然不知道我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在哪里……为什么我会是这副样子,为什么我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为某些事情奉献上自己,能让我知道我自己的存在意义在哪里。”
“那么,你自己呢?”太宰治平静地问,“我不要听那些仿佛大人一样的虚假的空话。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中也自己的想法呢?”
这次中原中也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我不知道。”他避开了太宰治的目光,“我不知道。”
“…………”
太宰治慢慢松开了手。
“我说过的,中也。你一定要一直一直……一直这样,有趣下去哦。”他的眼睛里有一点不甚明显的难过,好像小男孩知道自己的玩具马上要没电了,“但是,现在看来,当初那么有趣的中也……也很快就要变得无趣了吧。稍稍有点遗憾呢。”
他收回了手,愤怒、不爽、抱怨,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任务的事我自己会完成。中也还是离远一点,不要来礙我的事。”
中原中也终于能畅通呼吸,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觉得那上面一定出现了几个清晰的手指印:“礙事的话,你会怎么样”?”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歪过头,对中原中也礼貌地抿嘴笑了一笑,问了中原中也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中也,还痛吗?”
他们两个仿佛神经病一样,一天下来,谁都要问对方一句痛不痛,好像对方还在痛自己就赢了一样,在争没有丝毫意义的胜负。
中原中也背脊腰腹一片白皙,疤痕都看不到一个,但太宰治这句问话却勾起了他的回忆,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肋下的位置条件反射一样抽搐着疼起来。
太宰治看到他的反应就明白了,于是得到了胜利似的,彬彬有礼一点下巴,转身出去了,似乎都懒得再与中原中也呆在一间屋子;中原中也看清楚了他推门离开前背冲着自己那只手的手势,明白了那是要他五分钟后再出门,随后作战立刻开始。于是在门关上后,中原中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呲牙咧嘴地坐下,在心里开始第一百零一次地骂太宰。
「中也,还疼吗?」
中原中也闭上眼。
「真正的杀死中原中也这件事……杀死中也的那一刻,他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下午太宰治在巷子里,最后对柚杏说得那两句话,其实他听见了。虽然没有立刻进去,但还是当场翻了两个巨大的白眼。
是啊是啊,你一定好奇得不得了吧,混蛋?
他忍不住伸手按住抽痛的肋下,那里没有任何伤口,只不过是一种记忆引起的假性疼痛。
「中也,还痛吗?」
「中也,你流了好多的血哦。」
上一次任务时,太宰治站在坍塌的废墟里,找到了灰头土脸的他,然后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这样说道。
「中也,你就要死啦。」
记忆里的太宰治心平气和地说道。
在他面前的是中原中也,埋在坍塌的废墟下面,急促粗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泥土,只有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仍然流露出了摄人心魄的光,死死地、暴戾地……甚至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疯狂笑意,盯着太宰治。
两根水泥钢筋一左一右,交叉着将他穿透定在了地面上,猩红色的血液如太宰治所说,染红了他们所在的那一小块水泥地面。
b.
第五章
第05章
太宰治半真半假地摔了办公室的门,一路走出办公区域,踏入电梯。在写字楼里流言是比流感传递更快的东西,没等他的电梯厢从32楼下到1楼,大半个栋办公区的人都知道了,太宰治——年仅十五岁就飞快上任、且上任后便立刻率领了一支队伍的太宰先生,又一次和中原中也吵架了。
听闻这个消息,大家多是感概一声,怎么又吵了,也就不再继续追问:毕竟这两个人吵架频率太高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时至今日他们还会将两人吵架的事情拿出来当八卦说一说,纯粹是因为这两人最近风头实在太盛了。年龄、长相、身世、手段、能力,他们两位身上无一不是谈资。
而在这股短暂流言的遮掩下,有人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抽着烟,走到窗口打了一个电话。
没多久这件事也传到了栋,森鸥外正在烦恼一份关于烟草走私的合约,听闻来递交材料的红叶所说内容,只愣了一下,随后便挑眉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尾崎红叶躬身继续汇报:“另,如您所料,‘老鼠’在太宰离开大楼后,果然也跟着‘出洞’了。”
“真是让人省心。”森鸥外说。他的目光落在手中文件空白的一角,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无奈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孩子……太聪明了。只一点端倪,就够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整件事情的全貌。”
尾崎红叶不以为然:“这种程度都没有的话,也不会叫我们放心就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了。”
森鸥外撑起手说:“这点倒是没错。”
从一开始,他对“组织内有叛徒”这件事就心知肚明。他知道刚刚经历了首领交迭的港口黑手党本就在风口浪尖,再加上先前兰波的事件,更是让那些一直以来隐匿在角落的势力蠢蠢欲动。虽说该压的消息都压了下去,大部分人都没察觉到那件事与黑手党的牵扯,但有能力的人,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这就像一张暗色的网,藏在黑暗中,无数的人对他们虎视眈眈,假如轻举妄动的话,压下一处,也许其他部分就会从他们没留意的角落里围拢过来。
到那种地步的话,已经“伤筋动骨”的黑手党……恐怕就真的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为了防止那种局面的出现,他推了太宰君和中也君出去,来做那个投石问路的“诱饵”,既打算“枪打出头鸟”、又打算借机震慑那些也有相同心思只不过不太敢出手的敌人。而现在看来,两个才刚刚十五岁的小孩果然没让他失望,红叶对他说,五分钟前太宰气咻咻地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摔门而出,摔门之前还对屋内用力比了一个中指,声势浩大,起码吵架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长了腿一样地传到了那些有心人的耳中。
森鸥外想到这里,再次摇摇头,露出一个些微的苦笑:“太宰君那个中指,大概是比给我看的吧。”先前在自己这里做汇报时明显还在自己的圈套里,对他所隐瞒的信息并不知情;算算吵架出门的时间,应该是回到他们的办公室后,便立刻决定做出这样的举动给所有人看。反应如此迅捷……证明那间屋子里恐怕装了针孔之类的东西。那么就算一开始无知无觉,在意识到被监视了之后,那两个聪明的孩子大约也马上意识到他们是被当成诱饵利用了,并准确推测了这件事的缘由与经过。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佯装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猜他一定在计划如何暗杀我这个可怜的首领了——”
尾崎红叶轻轻笑了一声,对首领的抱怨视而不见,没有接这句感叹。她站在森鸥外面前,平静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是要派部下跟踪那两个孩子么?”
“嗯……说得是啊,”森鸥外将双手轻轻搭在一起,漫不经心地说,“要怎么办呢?”
“既然那个叛徒意图监视他们,就意味着在首领您的推动下,他已经认定了太宰君和中原君对他产生了怀疑。”尾崎红叶说,“那两个孩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立刻闹出一些大动静,故意卖出这样一个破绽。恐怕在吵架的过程中,还‘不小心’透露了些对那叛徒来说不利的消息吧。此时因为吵架而分开,他们是在引诱叛徒对他们两个人出手。”
“的确,如果不派人跟着他们的话,他们会有危险也说不定。”森鸥外微笑着说,“但是会暴露的几率也非常大,我们的叛徒暂且不提,的首领确实谨慎小心,稍有不注意的话,也许我们又要等下一个机会,才能将他们彻底从横滨这里赶出去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
“那两个孩子,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剧本了吗?由他们去吧。”森鸥外叹道。他的双眼盯着桌面上文件的内容,然后漫不经心地在下方签署自己的名字。这位刚刚上任不久的黑手党首领用轻柔的嗓音说出了冷漠的内容:“钻石的打磨过程可是非常辛苦的,轻柔的擦拭并不会让它们闪光。我们是黑手党,而不是什么幼稚园老师对吧?正如红叶君你所说,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话,证明他们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了。”
“真是坏心眼的首领啊。”尾崎红叶嗤笑了一声,却躬身行礼,微微垂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恭敬道,“如您所愿。”
森鸥外微微笑了笑,抬手将签好的文件放到一边,示意这个话题揭了过去:“不过这件事,说到底也只是和无趣的内斗博弈……比起这个,我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尾崎红叶直起身,双手重新拢回宽大的袖口:“不知道您想说的是哪件?”
“是太宰君与中也君的问题……最近、不,准确说,是从上次的任务后,红叶君不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点变化吗?明明之前要让他们一起去办点什么事,非得按着头把他们两个凑到一起的程度才可以,但最近却不一样了。”
森鸥外抬头对尾崎红叶略一挑眉:“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太宰君最近,对中也君的关注度好像高了不少……虽说他们两个刚认识时就不大对付,总是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但是这段时间似乎有了可以安静呆在一处的时候了。”
“首领说的这点我也有发觉。也许是上次任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吧。”尾崎红叶耸耸肩,“问了那两个孩子,一个个嘴巴都严得很——有了共同的秘密么?还是怎么样呢,仿佛是有了那样诡异的默契的感觉。不过我看不出这对他们的任务有什么影响,需要我去调查一下吗?”
“啊,不必了,我只是好奇而已。”森鸥外说,“教育嘛……自然要随时关注他们的心理变化了。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哪里有趣?那两个人,太宰和中也,大体上我们是用‘孩子’这样的称呼,然而您和我都知道,他们并不是寻常的孩子。”尾崎红叶说完,想了想又紧跟着补充,“当然,随时随地顽劣这点倒是比一般孩子还要标准。”
“呼呼,小孩子就是会让大人头疼的存在嘛。”森鸥外说。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一耸肩。森鸥外与尾崎红叶认识多年,在部下们面前如何不说,私下里的相处还是原先的样子,是黑手党的专属医生与优秀的女杀手。停了两三分钟后,森鸥外才撑着脸缓缓开口说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概与太宰君的受伤脱不开关系吧。能感觉到太宰君对中也君的态度,自从上次的任务后有了微妙的变化——中也君倒还是一如既往。有趣,真的很有趣。”森鸥外笑了两声,然后偏过头,眼神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望去,“调查吗……也没有那个必要。”
“但是,对于这两个孩子之间的配合究竟能最终产生出什么样的结果,以及,那结果能对黑手党、对横滨产生多大的影响——”
阴沉的乌云压境,几乎肉眼可辨出空气中饱满溢出的水气。森鸥外看着这样风雨欲来的暗沉天色,已经带上一些细密纹路的眼角轻轻地弯了起来。
尾崎红叶垂下眼,再一次微微躬身。
“——关于这一点,不得不说,我的确非常、非常地……期待。”
……
然而也许是怀着对“森鸥外用大家心里都有数的方法上位”所得来的恐慌、也许是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这两个年轻少年的深重忌惮,总之,内鬼——那位目前位列干部候补之一的柴崎先生的行动比首领办公室里两人所预料的更快。太宰治在出了大楼之后就叫司机将车开来后上车,用任何人都能看出不愉的表情与冰冷的嗓音吩咐说他要去港口督查这次的货,然后就没了下文,接着垂头掏出游戏机,一脸漠然地打起了游戏。
司机训练有素地将车子平缓开出了总部的大门,开出去十分钟左右后,在又一个需要左拐前往港口的岔路口选择了直行。
“在做什么?这好像不是去港口的路。”太宰治垂眼盯着游戏机的屏幕,打游戏打得专心致志,司机都能听到激烈的游戏技能音效,也不知道这个太过年轻的黑手党是怎么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路途不对的。
司机从后视镜紧紧盯着坐在后排的太宰治,声音紧绷:“有一位先生……想见您,太宰先生。”
“是吗。”太宰治手指快速按着按键,躲过一波小怪的攻击,淡淡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居然已经这么抢手了,一通电话提前通知拜访的事情,却非要采用这种方式……怎么,是我的电话打不通吗?”
“…………”开车的男人给太宰治当了两个星期的司机,因此并不相信太宰治真的看不出来这场改变目的地的路程的真实目的。他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冷汗,两手握紧了方向盘,强行镇定说道:“非常抱歉,太宰先生,但是我……”
“黑川。”太宰治并没有让司机说完这句辩白,而是抬起头看向后视镜,两人的目光在镜面上短暂相撞。太宰治安静了片刻,冷淡的表情忽然一变,眼角弯了起来,对一头冷汗的司机露出了一个少年会有的微笑。
十五岁的少年的嗓音中有一种诡异的平淡:“我记得……你是不是有两个孩子?妻子在你家附近的一家便利店上班,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已经去世,而母亲独自一人住在群马县老家的旧宅?”
这司机虽然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为黑手党工作这么多年,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即惨白了一张脸,手里方向盘一抖,险些撞上旁边道上的一辆大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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