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只有一句话和结束比赛的长哨音同样清晰。
「给我在你那空荡荡的字典里,加上复仇两个字吧!」
也许潜意识的认定就算没有人要和自己练习,至少还会有这个队长在吧--金发少年回到场边补充水分,眼神往他原本寄予期待的人看去--笠松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一旁是不知为何聊得眉开眼笑的森山和一名看起来健康活泼的年轻女性。
过了女同学们因为等不到自己而失望回家的时间後,这位体育馆内唯一的花朵是杂志社的记者,说是要对全国几支强队的新任队长进行专访,而特意和笠松约在正规练习结束後进行对谈。
「小堀学长,为什麽森山学长也在那边啊?」他低声询问此时同样在场边休息的学长。记得没错的话是三年级的小堀,长相平凡到有些复古但应该是稳重温和的好人,这是黄濑偷偷在心里下的没礼貌评论。
「这个……」对方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大概是拿帮忙当藉口,笠松才让他过去的吧。」
「帮忙?要帮什麽吗?」
两人离采访区不远,稍微能听见气氛融洽的记者小姐和森山的声音,但笠松却只是直直盯著地板简短回覆,有时甚至只能看见嘴型而听不见回答,和他平常带领队员和训话的态度大相迳庭。
像队长这样的人应该很习惯采访了才对吧?感觉也不像面对记者会故意耍帅的类型,这麽说来那种不乾不脆的态度的确不像他啦--
「反正,」学长打断他的猜测,「森山总有他的用处啦。」
「喔……」
他目送小堀抓起球继续练习,反正回到场上也只是延长单独练习的时间,才开始第一天的黄濑对这实在提不起劲,索性便小口小口啜著水,顺便偷听访问的内容--毕竟总是被访问的自己很少去关心其他球员的采访内容有什麽嘛。
「笠松同学一开始打球的契机是什麽呢?」
「就……升国中的暑假和朋友一起打球,久了就变习惯了。」
「这麽说来已经打很多年了呢,笠松同学很专一喔。」
「嗯呃……」
「他就是一般的篮球笨蛋而已,眼里只有篮球对女孩子来说一点都不帅啊。」
「哈哈哈,森山同学真是毫不留情呢。」
因为森山在的关系,采访进行得很慢,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会了,黄濑觉得笠松反而一副庆幸的样子,没有在许多平常应该反驳或攻击森山的地方吐槽,这点实在不对劲。
「那麽,剩下最後两个问题了,我就一起问了喔。在篮球的领域,笠松同学有没有特别崇拜的人呢?以及,接下来这一年的队长生涯,你对自己和球队有什麽期许呢?」
「呃,这个……」
「那个,记者姐姐,不好意思等我一下喔。」森山那麽说著并向自己走来,他立即转过头假装自己没有在偷听,但当然被识破了。「喂喂,王牌同学,这里还不是一年级小朋友可以听的世界,快回去练习吧。」
「别这样嘛学长,我真的是在休息啦。」
「学弟撒娇一点都不可爱。况且,这是队长大人的意思喔。」
「咦?刚才笠松学长有说话吗?」
「那不重要啦。」说著,森山便将他推往场中,再不由分说地抛球给他。「快去练习,不要想偷听啊!」
尽管采访几乎是在自己一片含糊中度过,他还是尽著自己该有的风度,目送记者专车离开校园,再回到球场继续练习。默默捡起球,笠松感觉双手有些无力--啊啊,脑袋一片空白,连带著手感都消失了--站在篮下随意抛投,球在篮框内转了一圈,便直直滚落。
他告诉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意识作祟,但隐约地,笠松仍然确定杂志社想知道的是什麽。做为神奈川历史悠久的强队,海常却在去年首战吃下败仗,而新任队长的竟然是身为罪魁祸首的自己,在他人眼里,应该有著相当的戏剧性吧。
隐晦问到对自己和球队的期许,他却听出提问者清爽嗓音後的预期心态。转了转手腕再运球,第二球擦板进篮。对方真正想知道的是,你打算如何赎罪?
不过自己,铁定是说出了他们不感兴趣的无聊答案吧。十足官方制式、身为一个队长必须有的、在气势上虽然威吓不了对手但勉强还有建设性的话语。从被宣布当上队长的那天开始,就不停如此说服自己的标准解释。
算了,不过是个采访。他退了几步再重复一样的动作,球的轨迹终於开始听从身体指示,正正常常的空心进球。比起那些文字情报,确实增强自己和整个队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笠松学长!」
回过头,金发少年已站在身後。「喔,黄濑。你终於留下来练习了啊。」
「对啊,」他的得意像小孩子一样明显。「不夸奖我吗?」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不过,笠松还是有些粗鲁的揉一揉黄濑的头,「身为王牌,总不能永远一蹶不振吧。」
「嗯……这是当然的。」他淡淡一笑,「所有人都在看著嘛。」
笠松当然听得出看似世故的高一小鬼言下之意,果然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一两个星期还嫌太短啊。
「你有在介意别人眼光的吗?」
那样的说法是将自己区隔在所有人之外,彷佛不得不抵抗谁的视线而故作坚强一样。明明是被场外守候的十几个女孩子注目都不会害羞的家伙啊。「大家本来就会往队上最强的人看齐,你早就该习惯的。」
「嗯--?」他歪著头,若有所思。
「嗯什麽啊,这种事是常识,快把你原本的奇怪想法矫正过来!」
虽然不像乐於独立在群体之外,笠松却总觉得黄濑和队上有著说不出的接缝或断层之类的东西,当事人自己也不太想改变现状的样子。如果是其他同辈或二年级後辈干出这种耍脾气似的事,一脚踢醒他们就差不多了,但对刚入队的黄濑却不能同样比照办理。因为那个人,大概也有著比谁都高傲的自尊吧。
如果尊严能成为武器,那当然不需要粉碎那玻璃城堡般的核心。身为常胜者的自信和天才无形背上的包袱全都由立於名为自尊的尖塔之上,尽管是有些脆弱的支撑物,但总算是陪著对方一路获胜至今的要素之一。
笠松清楚那种感觉,因为自己的天份也曾让同辈钦羡不已--直到去年的惨败为止--直到他认识真正的天才,黄濑凉太为止。
「学长有崇拜的人吗?」黄濑试了几次後钩进球後,又蹭回自己身边那麽问到。
「有啊,」这样说来,他果然是听到刚才的采访了。幸好刚才森山警觉地将他支开,毕竟他现在还不想对一年级新生解释上届的前因後果。「要说的话,应该是我高一那年的队长。」
「欸?!」
「不好意思啊不是b球星之类的……」
「为什麽?」
「因为比起那些和一般人类构造根本不一样的家伙,亲眼见过的强者对我而言比较真实吧。」
虽然你这家伙也不是一般人了,笠松有些复杂地想著。
「至少在高中篮球界里,那位队长是我看过最了不起的人。球技很强、和队友配合也无懈可击,看著他带领球队前进的姿态,就让人有『如果能像他一样就好了』的感觉。」而那个彷佛被光芒包围的角色,现在却是自己的责任。「学长现在在大学球队界也很活跃,以後说不定会往职篮发展吧。」
「这样啊……不过说起来,我好像差不多呢。」
「嗯?」
「崇拜的对象也只是身边的人,嘛啊不过如果是他的话有朝一日一定会打入b的。」他让球停在脚边,然後随意蹲下。「因为被他的篮球深深吸引才开始打球,从此也一直以那家伙为目标……我也是在全中结束後没有比赛也没有练习的那段期间,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所谓崇拜或是憧憬之类的。」
「喔……然後呢?」
「然後没有了啊。」黄濑笑了一下,顺手让球在地面转著玩。「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反而觉像队长这样的人,崇拜的对象却那麽朴实有点不可思议呢。」
「不好意思我是『这样的人』啊。」
「那是正面的意思啦!」看到自己面露凶光,他立刻陪笑道:「像是那个、一年级的大家都很崇拜队长你喔!这麽一来,现在的笠松学长也已经做到和那位学长一样的事了吧。」
「那是你没看过他才会那麽说。」
「不然的话,至少也相当接近了不是吗?」黄濑用指间稍稍来回滚动篮球,「真好呐--」
也许是身为前任队长的缘故,那时在一片来自b们合理或苛刻的谴责声中,他并没有听闻那位前辈的评论,但他甚至没有勇气向对方请求意见或换来责备。因为当时的他,连每次放学钟声响起,必须往球场移动并准时出席都感到艰难不已。
笠松的确依然崇拜著那位大自己两届的队长,想站在他所在的位置、想和他用同样耀眼的姿态和队伍一起前进,甚至想要收到像当时的自己一样尊敬而热切的眼神。
但是,如果仅只是为了无限近似於的话--
他运了几下球便是一个长距投篮,却因稍微偏了角度而弹开。「如果只是为了接近的话,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无论是出於憧憬、自我期许或比赛所需,他不断磨练自己球技、比他人更多倍的练习、学著以球队的最大利益而非主观意识出发思考,说起来都是为了自己。
若要说什麽是最能感受自己和憧憬的前辈最接近的时刻,一定不是怀念对方还在场上奔驰指挥的日子,而在於每次象徵胜利的哨音响起、转身迎上队友们开怀放肆的样子。
相拥与击掌,在除了喜悦外什麽都抛诸脑後时才发现--啊啊,我也在这里了吗。
黄濑的视线随著自己动作抛出,然後跟著失误落地的球转开,连同性都觉得帅气的脸看来不像在发呆,也许正思索著自己话中的意思。
至此,他似乎了解从对方身上感到的不和谐从何而来:是那彷佛穿透一切、看著远处什麽的眼神。也许就连打球的时候,他注视的都不是篮框球架甚至对手队友,而是不在场上某人或是其他更抽像的存在--总之与海常篮球队毫无关联。
因为场上的种种几乎不像自己的事,才能对那种区隔感视若无睹,待在预先划定的线後头将一切置身事外。
「在我看来,打球才不是那麽容易说停就停的事。以某个不是至高点的地方为目标,一副随时都能停下来的样子,」笠松将球咚地放在黄濑头上,「这样还会有趣吗?」
「欸?」他不解地歪著头,「我没有想著那麽复杂的事喔。」
「少嘴硬,等你看到自己打球的时候都是什麽德性再说吧!」说著,压在金色头顶的球顺著发旋转了起来。
「啊啊啊啊学长别这样!我会秃头啦!」黄濑反应意外激烈地逃开,坐在地上四肢并用地往後退「模特儿那麽早就秃头的话太丢脸了!」
哇啊、听了这种话之後比原来更想让让你秃头十倍啊。
「学长不要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我才不是在想这种事啦白痴!」
猜出对方想法後,比起骂他幼稚,笠松反而意外於他一意孤行的天真。
毕竟也有著两年份经历差异,他不确定自己刚升上高中时怎麽想的,但说起来那些执著或钻牛角尖的部分他还是多少理解。你有能力到达这里,却偏要往谁都不在的地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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