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斯雷因说,“如果我想起什么,我会通知你们。”
“请等一下,我还没问完。”看到斯雷因打算离开,界冢雪急忙说,“我想知道神学院里有与死者比较亲密的同性吗?除了同学和朋友,还有学长或者老师之类,你们是神学院,那么平时也与神父有来往吧?”
“你在暗示什么?我以为他是自杀的。”斯雷因问,平静地看着界冢雪。
“据我所知,神的教义是不允许自杀的。”界冢雪没有退缩,她正视少年碧绿的瞳孔,等待他的回答。
“神也无法拯救内心软弱的人。”斯雷因说,“你的猜测是荒唐的,因为在那里神注视着一切,不允许有罪恶发生。”
学院有一座漂亮玻璃温室,里面四季如春,百花盛放,还有一个池塘,水中央有一座象牙白的欧式亭,布置得相当用心,铺着蕾丝桌布的餐桌上摆着贵重的银质餐具和点缀的鲜花。
餐桌旁坐着校董的孙女艾瑟依拉姆,另一端坐着伊奈帆。面对鲜花和美少女,伊奈帆煞风景地拿出家里带的便当盒,用与平常无异的语气说:“我开动了。”
他不是第一次受邀到温室用餐,但平时总会说些“伊奈帆今天的便当也很美味呢”“鸡蛋卷可以给我尝一下吗”之类的话的少女今天出奇的沉默,她看着面前的熏鲑鱼沙拉,拿着餐具一动不动。
“是因为神学院的事吗,瑟拉姆小姐。”
“嗯,伊奈帆也知道了吧。”少女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那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在圣堂听过他唱歌,那时候我想,‘啊,这一定是天使从壁画上走出来了’……但是他却死了,扎兹巴鲁姆院长说他是自杀,爷爷也叫我别想太多……可是……”
“瑟拉姆小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偷听到的,那孩子……”接下来的话少女实在难以启齿,她虽然看似柔弱,但内心的强韧绝不输给任何人,“那孩子一直遭受性虐待,我亲耳听到扎兹巴鲁姆院长跟爷爷说的,那孩子身上都是伤痕,还有……”
艾瑟依拉姆的脸微微红起来,许久,才小声地说:“那孩子死后,他们在他体内发现少量精液,可是扎兹巴鲁姆院长把这项证据隐藏了,他让爷爷放心,他会让这件事到此结束,他们好像在袒护什么人。伊奈帆,那个孩子太可怜了,我……”
“你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即使这可能令学院和你家族蒙羞?”
“我希望你能私下调查,我只能相信你了,伊奈帆。”艾瑟依拉姆叹了口气,“我也是自私的啊,我爱这个学院,我也爱我的家族。以后我将会接管这个学院,但是如果等到那时才做些什么就太晚了。”
“嗯,知道了。”答应这件事的时候,伊奈帆的表情和答应“要把喝完的牛奶盒压平再扔掉”这种小事没什么两样,但少女知道他是答应了便会遵守信诺的人。
“我会想办法开放给你进入神学院的权限。”艾瑟依拉姆说,“还有,我也很担心斯雷因,伊奈帆可以帮我注意一下他吗?”
艾瑟依拉姆低头表示诚恳的请求,她很清楚普通学生与神学院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微妙,提出这种要求也许对伊奈帆有点过分吧……
“嗯,我很乐意。”
干脆的回复让艾瑟依拉姆意外地抬头,向来缺乏表情的少年仿佛笑了一下,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但他笑起来时竟然连她都看得怔住。
从温室离开时,伊奈帆再次遇见斯雷因,他怀里拿着花朝温室走来,是蓝玫瑰。
“要找瑟拉姆小姐的话,她已经休息了。”伊奈帆说,言下之意就是你也不用费劲过去了。
“是‘艾瑟依拉姆’小姐,你还要继续这个无礼的称呼到什么时候?”斯雷因皱着眉纠正,他并不意外会遇到伊奈帆,因为早就知道艾瑟依拉姆小姐邀请了他来午餐。
“只是个称呼而已,她本人也表示无所谓。”
“……”斯雷因心中有些懊恼,他知道自己异乎寻常地在意这个家伙,一开始只是单纯地想击败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听到“界冢”这个姓氏就会莫名其妙地在意。再思考下去只会越想越糊涂,斯雷因没有理会伊奈帆,想要从旁边绕过去,但伊奈帆挡在他面前。
斯雷因看着伊奈帆,即使没有纯正的蓝血,他依然拥有贵族的威仪,语气里带着不容忤逆的高贵:“我把花放下就走,你并没有权力阻扰我进温室。”
“真的只是来送花吗?还是想问瑟拉姆小姐她和我谈了些什么?”伊奈帆丝毫没有被吓退,并且他向来如此,贵族们华丽的头衔在他眼里和快餐店服务员的名牌没有区别,所以神学院的贵族学生才这么讨厌他。
斯雷因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意外,他送花是出自真心的,因为路过花店看到今天的蓝玫瑰特别漂亮,但同时他也确实有着伊奈帆所说的打算。
在斯雷因沉默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变得相当暧昧。
“你想知道她找我是不是和那个自杀事件有关吧?”伊奈帆离他极近,几乎就是贴着他的唇角在说话。
从不曾有人离他这么近,斯雷因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这时候要是后退或者躲闪的话会显得弱势吧?绝对不能这么做,他有种预感,一旦在这个人面前显露弱势,就会被一口咬住要害。
不过,即使如此也有点太近了吧?这家伙想做什么?斯雷因冷静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困惑。这时候伊奈帆退开了,斯雷因暗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气。
“传闻果然是假的。”伊奈帆点点头。确实是毫无经验的家伙,这种情况下也全无防备,不知道该庆幸他太纯真,还是担心他太迟钝好了。
斯雷因还在困惑,伊奈帆已经走了。等斯雷因回过神时,才发现伊奈帆还带走了他的蓝玫瑰。
第二章
神爱世人,亦惩罚世人。
斯雷因曾经很喜欢神学院的宿舍楼,红色的砖墙让人感觉温暖,大门的立柱雕着天使,她们总是温柔地低头注视回来的学生,从扎兹巴鲁姆府邸搬进宿舍时,他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斯雷因穿过神学院的大门加快脚步往宿舍走去。他想赶快换一身衣服,都怪温室前遇到的那家伙,没事靠他那么近干什么?衣服沾染了那个人的气息让他浑身都不对劲,界冢伊奈帆,这家伙其实是他的克星吧?
想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突然觉得领口有点紧,是走太快了吧?还是衣服穿多了?怎么身体感觉有点发热,斯雷因一边走一边有点粗鲁地脱下外套,并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走廊上神学院的学生眼神发直地看着他,但斯雷因没有理会他们。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他动作得快点,不然恐怕赶不上下午的课。
宿舍大门前,雕着天使的门柱旁站着神情凝重的哈库莱特,在看到斯雷因时他连忙迎了上来:“欢迎回来,斯雷因大人。”
斯雷因敏锐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低声问:“怎么了?”
“托尔兰舍监带人来了。”哈库莱特飞快地回答。
斯雷因的脚步在石阶上一顿,暗暗咬牙:“可恶,动作这么快。”
“抱歉,我们没有拦住他。”哈库莱特十分自责。
“不能怪你们。在宿舍里,他是权力最大的。”他平复了一下情绪,看了一眼门柱上的天使,以前他怎么会觉得她们是微笑的呢?她们分明是在为世间的丑恶与不公而悲叹。
“走吧,快点。”斯雷因别过脸,不再看那两位天使。
哈库莱特匆匆跟上他,有些忧心地问:“斯雷因大人,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斯雷因正快步登上宿舍的旋转楼梯,头也不回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看见斯雷因大人脸色有些红……”而且扣子也解了一颗,这可是相当罕见的情况,害他光顾着看斯雷因大人的脖子,差点忘了回报情况,哈库莱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斯雷因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因为喜欢体罚,而被宿舍学生私下称呼为“变态西瓜头”的舍监托尔兰就站在斯雷因房间前,指挥着工人把东西搬出去。
“托尔兰舍监,这是在做什么。”斯雷因走上前,他声音压得有点低,谁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那些正在搬东西的人不自觉地停住了。
托尔兰不屑地看他一眼,他从来不掩饰对斯雷因的轻视,就算他是神学院最优秀的学生又怎样?就算他是扎兹巴鲁姆院长的养子又怎样?在托尔兰眼中他仍然是个血统低贱的平民,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配让他服务。
托尔兰高傲地抬起头,他原本就要比斯雷因高,这么一来使他更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轻蔑地说:“申请寄宿的学生还有很多,总不能让死掉的家伙白白占着位置,为了其他学生的权益着想当然要赶快把这个床位空出来。斯雷因同学有什么不满的吗?”
他如愿地看到斯雷因脸上闪过一丝挫败的神色,他得意地一挥手:“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快点搬!那个死掉的穷小鬼才那么点东西,你们要搬到什么时候?”
斯雷因沉着脸不说话,便由哈库莱特发问:“这些东西,托尔兰舍监打算怎么处理?”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等他家人来认领吧。”托尔兰满不在乎地说,他很高兴看到斯雷因懊恼的样子。扎兹巴鲁姆院长特意嘱咐过他,不能让这件丑闻影响到神学院的名声,那小鬼留下的东西里也许还有什么不利的证据,必须先一步回收。
所以他特意挑了斯雷因不在时抢先一步把东西搬走,其实不需要院长的提醒,他也知道这件事里牵扯了太多关系,绝对不能走漏一丝半点。
工人们搬完后,托尔兰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留什么,对着满脸阴霾的斯雷因“哼”地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托尔兰离去后,斯雷因一直抿紧的唇角微微上勾,笑了起来:“果然上当了。”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支手机,讥讽地说,“谁会把重要的东西留下来让你搜呢?真是愚蠢。”
“不愧是斯雷因大人!”哈库莱特压着声音,“特意表现出失算的样子麻痹托尔兰舍监的注意,这样他就不会想到斯雷因大人把那孩子的手机先藏起来了。”
“不是‘那孩子’,哈库莱特。”斯雷因轻声说,“他叫布雷尔啊。”
这是布雷尔死后斯雷因在他床垫下找到的。神学院有规定学生不许带手机,不过这也只对一般没有背景的学生有用,贵族学生根本是不屑一顾的,只要他们不太张扬,学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手机应该是属于学院里哪位有身份的学生,不知道布雷尔是怎么拿到的,但里面绝对有着什么重要的信息。斯雷因低这头,专注翻看这支手机,他找到的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他开机查看过,但发现设了密码后马上就关机了。
手机的主人肯定也在找这支手机,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就会打电话过来,另外信号也会被定位,关机是最保险的。这一点上,布雷尔也相当聪明。
他向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有些笨拙,但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斯雷因看着他,就会想起以前的自己。
从哈库莱特的角度看,斯雷因垂下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碧绿的瞳孔,看不见瞳孔中泄露的情绪让他感到十分遗憾。
“这样的话斯雷因大人的房间就空出一个位置了,不知道什么人会住进来。”哈库莱特试探着问,虽然不合时宜,但神学院里面已经有68%的人蠢蠢欲动,剩下的有9%左右是和托尔兰一样讨厌斯雷因或者无感的,可以忽略不计,而其余的23%已经提交了更换宿舍申请——他就是这23%里面的一个,大家都瞄准了这个珍贵无比的床位。
“这个位置可不怎么吉利啊,大概没什么人想来吧。”斯雷因苦笑道。
“不,没有的事,绝对。”哈库莱特正色道。
“嗯,看学院怎么安排吧。”斯雷因并不关心这件事,他想的是也许托尔兰会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监视他,为此他一定要做好准备。他暗暗叹了口气,开玩笑地说:“怎么说呢,如果是哈库莱特的话,感觉会安心不少呢。”
“这是我的荣幸!”哈库莱特抑制住心中的兴奋,若无其事地回答。他一脸严肃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虔诚地祈祷:神啊,请让我成为这个幸运儿吧!此乃哈库莱特毕生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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