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到,宿遗也不端着,道:“恩什么典,有你相伴,此番去人间,必然有趣的多,走吧。”
第4章第四章
衣袂飞扬,眨眼间化为一道金光往人间掠去,逢诵也不耽搁,紧跟其后。
宿遗落在一片战火纷争席卷后的残镇上,隐了身形,逢诵站在宿遗身边,不前不后,正好并肩,宿遗用目光触及这一点,莫名一笑。
熊熊烈火已经燃尽,只剩一星半点的火焰还在烧着残存的砖瓦,偌大的城镇四处堆满了尸骨,鲜血洒满长街,一眼望去,是看不清的前方和弥漫着的烟雾,肃杀寂寥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三两孩童的哭声。宿遗指着角落一处,道:“你看。”
宿遗所指之处,坐着三个衣衫褴褛,仪容不整的凡人,三人皆是而立之年的男子,两人相互靠着,互相倾吐着这场战火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另一人靠着墙,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逢诵顺着看过去,发现他额上盘绕着光晕,逢诵诧异道:“此人竟有帝王之相。”
宿遗点点头:“不错,但此天命应在下一世。如今人间两国交战,百姓流离失所,这镇子的景象不过九牛一毛,天下逐鹿,战乱至少还会持续五十年,五十年的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啊...”
逢诵听得眉头一皱,什么都没说,却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宿遗瞧了一眼逢诵的反应,接着道:“此人前世修了善果,今生可安享于世七十载,如今他不过二九韶华,待他身死投胎再世,平定这场战乱至少需七十年。”
逢诵虽冷漠寡情,但心不是冷的,双目扫了一遍灼烧过的砖瓦与凡人尸骨,问宿遗:“殿下,别无他法吗?”
宿遗很肯定的摇头:“这就是天道因果。”
逢诵有些失望,眼里闪动着落寞,似乎不甘心这个答案。
宿遗走近一步,拍上他的肩,叹道:“俗世三千,各有定数,凡间七十年,于你我不过静坐闭关一回的功夫,你可明白?”
逢诵点头,人间的一切讲究因果轮回,为仙者擅自更改任何一步都是冤孽,凡世苦短,不可太过执著,悲悯众生,从来不是他们思虑的事。
宿遗颔首一笑,提步缓缓靠近身负帝王之相的人,在距他三步之时站定,转头对跟上来的逢诵道:“其实,曾经有人企图改变这些。”
逢诵不语,双目望着宿遗,等他说接下来的话。
“曾有人说,不如杀了这帝王之相的人,让他早些轮回再世,人间便能少受疾苦数十年,但是...你猜结果如何?”
“逢诵不知。”
“人无端被杀害,冤魂不散,恨意难消,无法去奈何桥投胎转世;哪怕是二人双亡,也会再多一世恩怨纠葛,得不偿失。”宿遗敛了双眸解释道。
逢诵就着这话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冷淡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若现身告知事情原委,得帝王之相者深明大义,未尝不愿自绝再入轮回。”
宿遗却是轻轻一笑,驳回了这个点子,道:“此人本有七十寿数,此刻自戕去轮回,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善果就此消去,帝星之命也会大打折扣,就算二十年后他能平定战乱,待五十岁寿尽,天下终再起纷纭。”
逢诵的心很沉很重,宿遗却笑的云淡风轻,许是这笑晃了他的眼,莫名的,逢诵说了一句:“殿下真冷情。”
宿遗却不以为意,只是出言安慰逢诵:“有些事情,见得多了,便看淡了。”
朝代更替,山河落日,这几百年,宿遗看过太多太多,早年还觉得有趣,如今已经无感,谁算计了谁?谁夺了谁的天下?谁为这天下抛头颅洒热血?于他宿遗,都是看尽的生死轮回。
两人心思不一间,一道光飞过,一柄尖刀直直插进那帝王之相的凡人胸口,周边响起来惶恐与惊叫,即在这眨眼睛,下一世的帝王便已经丧命。
确定此人没了气息,尖刀飞出之地站着的黑色身影方转身离去。
“狐族?”逢诵惊讶道,打算去追,宿遗抬手拦住了他。
“相传狐族与一些凡人交好,知恩图报,想必是不忍那凡人一家疾苦,才来了结这个帝王之相,期以早得安宁。”宿遗解释道。
安抚住逢诵,宿遗又开口说了另一番话:“但其实,狐狸,才是真正的阴险狡诈,贪图安逸的族类,看吧,又是一个徒增杀孽的痴人。”
雷声阵阵,乌云四起,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变得黑沉沉一片。
这是天雷,击中者,灰飞烟灭。
两人都知,这是冲刚才那只狐狸来的。一道天雷劈到不远处的山间,发出撼天动地的巨响,顷刻间,乌云散去,晴空再现。
宿遗没再看这镇上的任何一物,转身离开:“杀一人活一人是罪孽,杀一人活千千万万人,同样也是罪孽,都逃脱不得。”
跟着身后的逢诵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盯着身前的人若有所思。
察觉身后的异样,宿遗也停下来,转身询问:“怎么了?”
逢诵直言,声线依旧冰冷:“这话,有些不像殿下。”
如此坦诚又率真的模样与话语,逗乐了宿遗,便好心给逢诵解了惑:“这是我前些日子路过人间一方大陆时,听一修仙凡人讲的,觉得,有几分道理。”
“凡人所说?”
“是啊,凡人说的。”
没在断壁残垣的镇子上再停留,宿遗施法换了身装扮现了身形,还不忘给后边的逢诵换了身衣裳,白衣金辉掩去,两人俨然是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扮相。
宿遗看了一眼天,道:“时辰还早,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两人一起一落,来到了名动凡间天下的秦淮河。
凡间正值春季,十里秦淮柳絮飞扬,河上的画廊中更是高声迭起,一派纸醉金迷,与先前路过的镇子堪称天壤。
同一时春秋,同一方天地,却在不同的地方,呈现了两幅全然不同的景象。繁华的街道,高低有致的辉煌建筑,融洽的行人,欢喜的面孔,与在战火纷飞里饱受煎熬的百姓们,诡异的,像两个世界。
宿遗早就习惯了凡人的这些做派,颇悠然自得的走在大街上,只是有意无意的避着街上的凡人。逢诵面上波澜无痕,情绪的起落皆在心里。
听闻凡人有七番情六般意,可同在一方天地,却不懂何为一损俱损,那这位太子殿下,又是以什么心境看惯这一切的?
宿遗瞧见逢诵眼底的波澜壮阔,道:“如今你看到的繁华不过秦淮的冰山一角,等到夜晚,才叫人大开眼界,时辰还早,咱们,找个茶楼坐坐吧。”
说完便准备往附近那家有名的茶楼醉风阁走去,逢诵却开口问:“殿下,您有银钱吗?”
宿遗闻言一愣,他怎么忘了这茬,人间饮酒品茶吃饭都是要花银子的,他一个天界太子哪里来的银子,至于眼前这位,就不用想了,怕是不会有。
空气略微尴尬一下,宿遗很快想好了主意,道:“无妨,咱们找土地公换。”他们没有凡间的东西,这土地公定然有的。
秦淮河畔无论何时行人总是络绎不绝,更别提柳絮飞花的春日,宿遗带着逢诵七弯八绕寻了个僻静的巷子,手一挥,招来了管辖此地的土地公。
“参见太子殿下。”半个身高的土地公握着拐杖朝宿遗见礼,俨然一个六旬老人。
“无需多礼,找你来换些凡间的银子。”话音一落,宿遗从手中抛出一粒丹药,土地公摇晃着身子接住。
那是一个通体雪白的雪莲丹,助于修炼,从老君那里顺来的。于宿遗来说这些丹药吃着玩都嫌药味,于普通的仙士可是大有助益,土地公立马跪下来感谢,顺同土里拿出一叠银票和碎银子递给宿遗。
宿遗拿起银票拉着逢诵心情愉悦的往醉风阁走去。来往逢迎的小二迎着二人进去,点头哈腰的问着二人。
“二位公子要点什么?”
宿遗偏头看了一眼逢诵,转而道:“你们这有名的,看着上一份吧。”
土地公给的银钱不少,虽然不知能抵得多少消费,但对付应该没什么问题。好不容易让逢诵仙君跟来一趟,总不能让他什么都没品到。
这点盘算小儿还是懂得,吃的定了,就差要待着的地方了:“两位公子是外地来此游玩的吧,到咱们这可算是来对地儿了,咱们醉风阁无论是茶点小吃还是别致雅间,那都是秦淮河畔数一数二的,近到金陵皇城,远到南城边关,各种风格雅间应有尽有,公子喜欢哪里的?”
小二说话时对着宿遗热切的问,不得不说,左右逢源的人眼力确实不错,旁边的公子一看就是不易近人冷若寒霜,他自然只会礼貌的招呼。
“金陵?”逢诵忽然出声道。
客人有疑,小二立马迎着笑解答:“是啊,皇城金陵,青砖黛瓦马头墙,可是出名的别致,只是今日不巧,仿着金陵勋贵们家门样式的雅间都让人定了,二位再挑挑别的?”
逢诵对这些并不执着,他今日只是跟着太子殿下完成师父胶托的课业,并非寻觅风雅。宿遗早先就觉得这逢诵仙君内敛含蓄,如今像是得到验证般:“一个能赏秦淮河风光的雅间就行。”
小二立即笑着引领二人到临河的雅间坐下,茶果点心上了稳稳当当的小半桌。
凡间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便到了夜晚,宿遗挑了个靠窗的雅间,与逢诵点了一桌的丰盛的菜。可不论是茶点还是饭食,似乎都入不了逢诵仙君的眼。
“不古的是人心,不是这一景一物,满桌佳肴,你何必如此憋闷?来,吃菜。”宿遗大大方方的给逢诵夹了小半碗菜,宽慰着他。
逢诵这才给面子的吃起菜来,秦淮菜口味清淡,是以逢诵吃起来觉得与往日并无多大出入。
吃了秦淮的佳肴,宿遗带逢诵去游河,一座私人的小船坊飘荡在河上,两人并肩而立,吹着春季夜间的凉风。
“凡世的七情六欲,他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南边战火蔓延,民不聊生,秦淮的人心中或有恐慌,可毕竟千里之外,没有波及他们,自然依旧眠花宿柳纸醉金迷。”宿遗摇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折扇,对着江边风云间月道。
“逢诵受教。”
宿遗从这清冷的声线里听出了一丝敬佩。手中折扇一合,宿遗重新扯下腰间那块玉佩,递到逢诵面前,道:“时辰不早了,等下便回去吧,这玉你拿着,后日到天宫寻我。”
逢诵没有立即去接,抬头望进那双丹凤眼里,很认真,不是一时兴起,这人,是真的想他伴着。
“这中间还有许多今日来不及与你细说的,你若困惑,此物也是个凭证。”
只望了一眼,逢诵便没有犹豫的接下了那块太子随身玉佩,拱手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玉佩被接受,宿遗勾唇一笑,丹凤眼里浮现一片柔和,点头之间,便消失在秦淮河上。
逢诵望了一眼离开的白色背影,也转身离开了这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秦淮河。
逢诵回到盈泽墟见戚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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