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送给他的画丢到了拍卖行。
我听到有人报价,一次两次三次,那锤子轻轻敲响。我忍不住去看他,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他的位置已经空了。
&>
拍卖会结束后是一个派对,买下我画的是一个做建筑的商人。
他们把我叫过去,这种场面我遇到过一次,刻骨铭心。
我给波文打电话,让他快来接我。他说他被拦在了外面,根本进不来。
我想用胶水把自己沾在椅子上,有人走了过来,我只好站了起来往包厢走去。我不太明白,那些对于艺术有所追求的商人买下了画后,又为什么还想要认识背后的画家。
我想到以前沈宴和我说过,他们会觉得玩弄艺术家比品鉴作品更让人兴奋。
包厢门从里面拉开,里面很暗,我被推了一下,我听到有人在笑,他们说,“看啊,大画家来了。”
我走过去,一桌子的酒,男的女的坐在一块,我的画被丢在角落里。
“赵老师,你来了啊,快过来坐这边。”
我被拉过去挤在两个人之间,浓郁的香水味让我头疼。有人挤了过来,我的嘴边被顶上一杯酒,一张陌生的面孔,我与他对视,低声道:“你好。”
“喝一杯吧,你那副画可真贵。”
轻飘飘的一句话,我连拒绝都没用,嘴里被灌了酒。
我不讨厌喝酒,我只是厌烦这类应酬。
我没能听从波文的叮嘱,还是喝了很多酒,后来到了兴头上,有人抽起了大麻,问我要不要,我接过烟后偷偷丢了。我拿着话筒开始唱歌,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应该是觉得好笑的,亵渎艺术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只要有钱就行。
我又醉了,丢了话筒走到沙发里,想找个地方休息。
我还未来得及坐,手臂被拽了一下,我睁开眼,扭头看去。隐隐约约朦胧的光线汇聚,沈宴的脸忽明忽暗,他盯着我。我觉得自己在做梦,揉着眼睛凑过去,肩膀却被抵开,我浑身一震,而后听到他说:“赵温嘉,你在做什么?”
我回过神来,浑身发凉,脊椎慢慢僵硬,我可能要变成活化石了。
他刚才一直在这?从我进来到此刻,他都看着?
我不敢置信又恼羞成怒,那些情绪把我给塞满,我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我站起来,对他说:“不用你管。”
他笑了,他坐了回去,“我没想管你,只是你这样子太难看了。”
&>
沈宴的确是和我理解的不一样了。
也许沈宴本质上就是这样一个人,绝情的刻薄的。
但从前的他,爱我的他,会在我面前收起这些棱角。他爱撒娇、喜欢赖床、会起个大早替我做早餐,虽然厨艺并不好。夏天下雨我们就搬个椅子坐在大门口,雨水很凉,我拿着画板,他蜷在椅子里,我偷偷画着他。等他醒过来,我把画给他看,他不喜欢他说好丑,然后拿过铅笔在自己的脸上写上一个“帅”字。我俩笑作一团。
我好爱他,好爱记得我的他。
我从派对上仓皇而逃,波文好不容易进来了,我让他在男厕门外等我,我推开隔间的门,趴在马桶上吐得胃抽抽。我晚上没吃东西,吐了之后,胃里就像是烧过一样,一阵阵泛酸。我有些脱力,翻身坐在了地上,用手捂住发烫的脸。
波文在外面喊我,我喉咙干涩,揪着衣襟把扣子解开,我张了张嘴,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尝试着自己站起来,手撑着地去拉扶手,两腿就像是被打折了,摇摇晃晃跌撞着,没走几步就摔了。我躺在地上,心里还庆幸这地方没别人,不然多丢人。
我觉得自己有些惨,喝下去的酒让我大脑混沌,胃都快废了。我趴在地上,整个身体都懒了下去,不想起来了,要这么一直躺着就好了。
昏昏沉沉闭上了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脸上一凉,手腕被用力捏着,我睁开了眼。
沈宴蹲在我面前,我呆钝地看着他,他眼里是我那副痴傻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赵温嘉……”
他喊我名字,只是三个字我都要热泪盈眶了,我期盼地看着他,妄想他那颗失去记忆的脑袋是被流星砸过恢复了过来。
他对我说,“不要再喝酒了。”
我的视线贪婪地临摹他,我都快喜极而泣了,我激动地说,“好。”
然后他松开了我,我的后背砸在地上,我使劲地掀开眼皮,我看着他从我视线里消失,波文进来了。
我被波文扶起来,他问我怎么了?
我低下头,我很没用,也不争气,眼泪一滴滴砸下去,我摇着头不肯说话。
&>
也许沈宴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我和他死磕了两年,一直孜孜不倦地传授他如何爱我,我如何爱他,我们如何相亲相爱的凄美爱情故事。
所以他才会放心不下,过来看我。
这样想着,至少让我觉得自己没那么悲哀了。
希望像是下水道堵塞的空隙,垃圾情绪顺着缝隙溜走。
我决定戒酒。
酒精让我快乐,戒酒让我暴躁。
这一点波文深有感触,他对我说,我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
我也不是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只是我对把自己的隐私告诉另外一个人有些抗拒,之前尝试过还是放弃了。我买了一些关于纾解抑郁压力的心理咨询书,我试着自己来做这个和解的谈判官。
六月份时,我在红美术馆里搬了作品展览。
展览第一天来了很多人,那个在苏富比上买了我画的建筑商也到了。我没记住他的脸,还是他自亮身份我才想起来。他脸上的笑让我恶心,我让波文替我寒暄,自己偷偷溜走了。
展览分了四个大厅,我往里走,最里面只有一幅画,是一片蓝。
我走到里面,站在那片蓝色外,而后慢慢停了下来。
我看到了沈宴。
我没敢上去,我就站在几步开外,呆呆地看着他。
我忍不住臆想他为什么来?
我心里很激动,整个人都在发抖。大概是我喘气的声音太大了,他有所察觉,转过身来看到了我。他朝我走来,沈宴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微昂着脖子看他,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扯开一个笑,我问他:“你……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刚好路过。”
我屏住呼吸,他顿了顿,对我说:“有些事要和你说,我马上要结婚了,所以麻烦你,我们以前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如果被我未婚妻知道,会很麻烦。”
我觉得,我离死不远了。
&>
沈宴在我之前谈过两次恋爱,都是女生。他和我在一起,和家里人出柜,被断绝了经济,和我挤在出租屋里,他用自己的人生前途做威胁,后来他家人拗不过他,却也从未真正接受过我们。
他要是没和我在一起,那么他三十岁的人生早已结婚生子。他是被镶嵌在奖状里的人,一帆风顺前程万里。如今他说他要结婚,我仿佛看到了他原本因我而偏差的裂缝缓缓合拢,他成了无坚不摧的盾,我再也进不去了。
我对他说,“我不会祝福你的。”
我岂止是不祝福,我还要每天诅咒他早日离婚。
他笑了笑,好似不在意,他对我说:“我那有一份协议,你有空吗,有空就来签一下。”
“什么协议?”
他说:“保密协议。”
他要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承诺,要我把和他的过往,找个地方挖个坑埋起来烂在里头,这辈子都不要再提起。
我听他说完,愤怒一下子占据了我的全身。我捏紧了拳头,上前一步,用手指抵着他的胸口,狠狠地瞪着他,“你能忘记这一切,我却不能。”
沈宴不语,我喘着气,气得都快哭了,我哽咽着,我说,“你不能这么欺负人,沈宴,你不能这么欺负我。我都答应你了,我什么……什么都答应你了。”
他轻轻攥住了我的手,很温柔的一握,那感觉都快让我误以为,他刚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可他却对我说,“赵温嘉,你也忘了我吧。”
&>
我搜索“如何忘记一段记忆”,得出答案,不爱了就会忘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