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根笋尖咬断,咧开嘴朝我笑,“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他问我要吃什么,我沉默不语,他就开始倒计时,一边喊数字一边说,“最后五秒,不说我就还是给你买红豆粥。”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后,重新倒数。
我急忙道:“猪骨拉面……我想吃这个。”
他把自己吃剩下的餐盒放进袋子里,他说:“行,这就给你买去。”
我嘴里寡淡无味,那碗猪骨拉面被我连着汤水一块吃完了。沈宴过来收拾,我把面盒给他,他问我好吃吗,我说还行。
“那明天想吃什么?”
我一开始不想回答,可又害怕他给我买红豆粥,我就说:“你吃什么就什么。”
第二天,他吃了红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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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院后,大概是怕我还会有什么轻生举行,波文竟然和他站在了一条线上。沈宴每天都会来找我,我不给他开门他就坐在门外一直等着。
物业保安来问我需不需要报警,我觉得太难看,拉开门问他是不是变态跟踪狂?
他现在倒是没脾气了,听到我这么骂他也不生气,他对我说,他不放心我。
我不理他,门也没关,走回客厅,他也紧跟着走了进来。我去厨房喝凉水降火,出来时就看到他坐在沙发上。
我捏着水杯,心里烦躁,我站在离他五步开外,我问他,“你之前那么讨厌我,现在又为什么要来缠着我?”
他坐在夕阳投入房内的光晕里,肩膀上像是蒙了一层铂金,他想了想说道:“我之前的确是很讨厌你,觉得你是罪魁祸首。我把你赶走,对你说难听的话,我以为这样就够了,我就能自由,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不是。
那段时间我都不敢睡,我怕我睡着了,你的沈宴就会出来。”说到这,他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盯着他,握紧了拳头。
他就立刻撇开眼,他说:“可能越想逃离就越无法抗拒,人不可能永远不睡,当我睡着时我就梦见了你。你走在前面,跑着跳着,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开心过,你对我笑,你说,沈宴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然后我就问你,永远是多久?”
他嗤了一声,嘲笑道:“我醒来后还估摸着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问题,后来一想那不是我。”
我在心里喊着沈宴,眼眶发烫,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安静等待,听他问,“温嘉,你说永远是多久?”
我低下头,看着发白的指关节,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与他同时说:“永远就是,从这一刻的生到下一刻的死。”
他笑了,后背压进沙发里,他说:“我做了很多梦,梦见你和他。你们在一起玩在一起笑去世界各地旅行,他跪在雪地里和你求婚,他抱着你转圈,他大声喊着爱你。”沈宴叹了口气,“明明是我却又不是我。”
我心里震动,我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他摸了一下鼻子,脸上漾出一个浅笑,我盯着那个笑容,听他说,“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你,虽然我知道那是他的记忆,可这些记忆太美了,我舍不得不去想,不愿意视而不见。”
他站了起来,朝我走来,他对我说,“我还知道了,你之前和我说的那句话。”他顿了顿,似乎在想,纠正着嘴型,他说:“,我也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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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过他,试图去追踪一些其他痕迹。
可他只是他,偶尔闪现出来的影子,只是我的错觉。
因为我自戕的行为,波文不再任由我这样消沉下去,他重新为我约了心理医生,我没有拒绝。周五下着大雨,我现在一看到雨就心烦,想要出门的意愿在听到雨滴声时立刻缩了回去。我打算和波文说改天再去,门铃就响了,接着沈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温嘉,开个门。”
我把门拉开,他站在门外笑盈盈看着我,我问他,“有事吗?”
他说:“你经纪人找我,说你今天要去医院,我送你过去。”
我说不去了,他就说不是约好了吗?我皱起眉,说,“你别多管闲事。”
他愣了一下,也不说话了,就看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下竟然觉得无端心虚。我听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他的声音在洋洋洒洒的雨水里变得模糊,他低声道:“我不觉得这是多管闲事。”
我呆了呆,背过身去,我说,“那你等我一下。”
我随他下楼,他的车停在车库里,他替我拉开副驾驶门,我看了他一眼,他眉眼低垂。我上了车,他从前面绕过来,打开车门,逼仄的空间里,我嗅到他身上松木质地的香水味,是我买的。
车子开始发动,他点开音响,然后问我,“吃过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我不说话,他追着又问了一遍。我把脸朝向车窗外,车子从地下车库出去,阴蓝的天往下坠,我说:“你昨天给我买的绿豆饼,我热了一下,都吃了。”
他就笑了,笑声和以前如出一辙。我悄悄捂住心口,大喘了一口气。
到了医院,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心理医生和前台说话,她看到我和沈宴一起过来微微一愣。我走进房间,沈宴就坐在外面沙发,门轻轻关上,他像只招财猫朝我挥手。
我转过身,看到医生朝我笑,她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不好。
我和她说,我之前会做梦,现在连梦都没有了。我靠在沙发里,我说我之前自杀过,但被沈宴救了回来。
我提起了沈宴,医生若有所思,她对我说:“其实前段时间,沈宴来找过我,问我能不能让他消失的人格回来。”
我看向她,她说:“你们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很多,我希望你们都能好起来,心理治疗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温嘉,你有没有想过,沈宴一直都是沈宴,他现在只是痊愈了而已。”
我摇头,我说:“我不能这么想,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医生叹了一口气,我低下头,我听到她说:“曾经有一个说法,双重人格其实也能称为是‘自我意识分化’,病人把自身分成了两个部分,我们暂且把这两部分认为是观察者自我和被观察者自我。
自我分化后,观察者的自我成了主体,被观察者自我则成了客体。也就是说,作为观察者自我往往是‘理想的自我’,而作为被观察者自我就是‘现实的自我’。
理想的自我是道德社会要求他所要达成的目标,沈宴从小便活在被人的目光里,他不愿意让父母失望,兢兢业业给自己规划好一切,他割舍了很多,也努力了很多,逐步达成完整自己的社会价值。而现实的自我是关于他确实像什么人的思想和态度,这成了他的一个伊甸园,他的梦想兴趣包括爱都像是果实一样才里面催生。
正是由于自我意识的分化,才形成了思想或行为的主体性,产生了按自己想法去判断行为的体验,而后便出现了矛盾。
理想的自我不同于现实的自我,前者是可以未来的,后者只能是现实。
但理想的自我不一定都是正确,它往往大大超过现实,有时也会落后现实,理想与现实互相矛盾,所带来的痛苦也是不可小觑。
倘若理想的自我受现实自我说改变去迁就,那么不正确的理想自我便会改变,当它与现实自我完全相同时,主体衍生的现实自我便会消失,这就会形成自我意识的完全统一。”
水杯里的水没了,窗外的雨彻底停下,医生对我说:“沈宴的理想与现实已经统一,温嘉从我这边来看,其实是他已经痊愈,主次人格都是他。就算行为上会有偏差,可唯一不变的是他爱你。”1
——
注释1自《中国青年百科全书》199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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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房间里出来,沈宴靠在沙发上,阖着眼竟然睡着了。后窗光线阴暗,他的头微微扬起,上下睫毛都很长,我走近一些,伸手想去把他叫醒,却在碰到他时停住了
我转身对前台用口型说等一下再走,前台点了点头。我便抽了一本杂志坐到另外一端,沙发微微下陷,我心不在焉翻了几页杂志,时不时地侧头去看他。
他睡得很熟,也许是很累,这点距离我都能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鬼使神差,我捏紧了手里的杂志,身体朝他靠近。僵硬的手臂伸直,指关节紧张到发白,我的手指小心翼翼去摸他的眉毛,细小的绒毛擦过指腹,我快哭了。
我张着嘴,无声地喊着沈宴。便在这时,放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动,我立刻把手机按掉,但他还是被惊醒了。他的睫毛微颤,皱着眉,睁开了眼。
我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他却迷糊地看着我,叫了一声温嘉,然后张开手一把抱住了我。
我感觉到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他讲着小话,说,“温嘉,我好困啊。”
唇齿开合,热气全都洒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脊椎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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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站起来朝外走,他回过神,在我身后喊,“赵温嘉,你慢一些。”
我也没有停下来,只不过坐的是他的车,最后还是要在车旁边等他。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吞吞的朝我走来,步子故意放缓,车钥匙在他手指上转圈,像个大流氓。
他说:“你看吧,还是要等我。”
我把头撇开,不去看他。他就走到我身边,手按在我的头发上,使劲地揉了一下,他声音里带笑,“温嘉真可爱。”
我没办法不去胡思乱想,我抬头看他,他已经绕到了另外一边。
我坐进去,系上安全带。他开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一只手伸过来,我看着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手指轻捋,他说:“有根毛线,替你拿掉了。”
我把肩膀压进椅背里,我盯着他食指大拇指间捏着的线头,伸手抓了一下。他却张开手掌,我的手指卡在了他的指缝里,五指交错,他的掌心好暖。
我使劲往后缩,想要挣开他,他的手却牢牢把我攥住,我的指关节隐隐作痛,我低声道:“放开我。”
他朝我凑近,鼻息很热,喷洒在我的耳边,我打了个哆嗦,听到他的声音,他说:“温嘉,刚才睡着了,我又梦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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