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

+A -A

  柔玉自沉思中回神,瞧见家丁所言没错,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要是今次回去晚了,下次爹一定不会再轻易让我出门了。”便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带了小翠和家丁向家中赶去。

  那日虽是紧赶慢赶,但到家里时天色已然黑透了,柔玉战战兢兢地进了家门,被娘告知父亲临时有事出了门才得以松了一口气。用过晚饭柔玉缠着娘撒了好大一会儿娇,一直等着娘答应自己断然不会将她今日晚归的事情告诉爹才开开心心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小翠点燃了房中的灯盏,豆大的烛火自然驱赶不尽整室的昏暗,柔玉托着腮坐在桌子旁边,光与影恰好以鼻梁为界在她的脸上分地割据,于是原本平缓的面部线条开始变得深邃起来,忽明忽暗的跳跃烛影给她还显得稚气的脸添了几分妖娆。

  柔玉此时分明是陷在方才那美妙的邂逅里如痴如醉了,她何曾料想到天神这么快就听到了自己的祈求并给她送来了梦中的情郎。她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切抵抗任凭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将她的头脑击晕,在这甜蜜的眩晕里,她暗自将陈清朗刻在了自己的心里,独自定下了自己的终身。

  隔天一大早,陈清郎的脸也在柔玉醒来的瞬间就钻进了她的意识里。还有什么能比怀春少女的面庞更美好呢,即便是柔玉这样普通的五官也因这被私藏了的情愫而盎然。

  陈清朗就像酷暑的温度,又像让人赖以为生的空气一般整日环绕在柔玉的周围。与其说世间的一切皆是他,不若说他就是世间的一切,清晨的鸟鸣是他,正午的太阳是他,傍晚的余晖是他,甚至夜里的星辰也是他。

  柔玉觉得他无处不在,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会先疯掉了,于是柔玉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他,可她又怎么才能寻得一面不透风的墙呢,陈清朗总是有本事顺着缝隙钻进她的脑海里。

  “那就让我疯了吧,就算疯了我也应当是快活的。”柔玉止不住这样想。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着,与之前不同的是柔玉近来用于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在人生的十五年中她首次埋怨父亲为何不让她轻易出门,她知道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但如今对女子并不像以前那样严格,别人家的小姐偶尔还可以出门做做客,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连偶尔也不行了呢。

  整日关在家里,又要如何才能见着陈清朗呢。

  每个女子的童年在她情窦初开的那天就结束了,从此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再也不会有,取而代之的是患得患失的忧愁和难以启齿的相思之苦。

  许是柔玉面上的愁云停留了太多事日,沈周氏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在柔玉叹了不知第几口气后沈周氏停下了绣花的手问到“玉儿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为何不说与娘听听呢”。

  柔玉自是不敢轻易就把自己藏着掖着的小心思全盘托出,又怕自己什么都不说母亲反而会追问到底,于是轻声问到“爹与娘的婚事是怎么订下的呢?”

  沈周氏见女儿问到婚事,以为柔玉是为了有人来说媒的事情烦心,其他的并未多想。想到柔玉此时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便仿佛对她感同身受一般的宽慰到“我与你父亲左右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外祖父听说邻村有个书生为人正直又肯用功苦学,叔伯们打听了几番都说不错,就叫媒人去了。”

  “那娘出嫁前从来没见过爹吗?”

  “当然没见过,娘出家前也有很多担忧顾虑,好在你爹命好,有个官儿做,连带着娘也沾了光。玉儿不用担心,你爹自然会仔仔细细地给你挑个好人家。”

  柔玉没有接话,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爹注意到陈家这个“好人家”呢。仿佛遇到了高人点拨,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她就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

  当晚,待沈大人归家用过晚饭后,柔玉一路跟着父亲进了书房。

  “可是有话要讲。”沈父在书桌前坐好,抬头看着女儿。

  “好多日未见父亲,今儿想起来还有事情未同您说,便一路跟着来了。”

  “女儿家能有什么话非要和爹说不可,你有事尽管和你娘说,不必特地等我回来”

  “女儿晓得。只是前几日出门放河灯时女儿不小心撞到了陈家的公子,公子并未与我为难,确认小女未曾伤着就走了,小女想这等可大可小的事娘也不知如何是好,就自作主张来与爹说了。”

  “陈家的公子?你是说哪个陈家。”

  “女儿也不知是哪个陈家,家丁说是陈记布庄的公子。本就是我莽撞在先,陈公子却并未与我计较,女儿想着这份恩情将来遇上了也要答谢才行,又怕爹不知此事怠慢了礼数。”

  “哼,一个做生意的,我和他讲什么礼数。我是官,他是商,若我们有交情说出去岂不是官商勾结。”

  柔玉未料到父亲会如此抵触陈家的商贾身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

  沈父见她半天不出声,遂无了继续交谈的兴致,摆摆手叫她回屋了。

  柔玉出了沈父的书房,她感觉自己像是遭了一记雷劈,事情和她早先想的不同,照父亲的态度,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陈清朗。四周是漆黑一片,只有小翠提着的灯笼透出微弱的亮光,柔玉觉得自己此时就是那灯笼中的烛火,连散发着的光都透露着绝望。

  “小翠”她出声叫她“你觉得那日桥上的陈公子如何。”

  “奴、奴婢没看清楚,奴婢觉得、觉得公子是个好人。”

  “哦?是吗,你觉得他哪里好。”

  “那日、那日奴婢瞧着公子胸怀宽广,毫无咄咄逼人之色,还、还多次提醒小姐不要太晚回家,奴婢觉得这样的人心肠也一定好。”

  柔玉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柔玉身后的小翠也赶忙停了下来“小、小姐,怎么了?”

  “你说得对,小翠”柔玉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她回身绽放了一个小翠从未见过的温暖笑容“我也觉得陈清朗是个好人。”

  说罢她向着沈父书房的方向跑了回去。

  柔玉此生还未像今夜这般激烈的跑过。从她记事起,父亲就一直教育她行为举止不能失了正经女儿家的仪态,所以即便是天马上就塌了她也最多只能走快一些。但柔玉一直暗自羡慕乡下堂表亲家的姐妹,娘说她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春暖花开时大家簇拥着在田里放纸鸢,她听不懂那样的快乐,父亲就连纸鸢也没给她买过。去年娘舅家的妹妹来玩,她才知道原来在她们的世界里跑跑跳跳是那么平常的事情。

  虽然只是跑了一段很短的距离,但当她推开房门不由分说的跪在父亲桌前时,她的额角还是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说不上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紧张,她的心脏就像是要冲破胸腔的束缚一样猛烈地跳着。她跪在地上,不敢看父亲的脸色也来不及想自己的未来,趁着自己还没打退堂鼓,把自己的内心说出来吧。

  “爹,我、我想嫁给陈清朗。”她瘦小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说什么?”父亲惊愕的声音传来。

  可她却突然不怕了,视死如归一般要将自己全都豁出去,声音也坚定了起来。

  “女儿说,女儿此生非陈家公子不嫁!”

  “混账!什么时候你的婚事由你说了算!”

  “不是女儿说了算,是天神说了算。”

  “你胡说什么。”沈父已是震怒异常。

  柔玉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怕是马上就要晕倒在这里。

  “柔玉没有胡说,是天神听见了我放河灯时许下的心愿,才让我遇上了陈公子。”

  “你、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先不说他陈家是做什么的,怕是我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你竟然有了惦记男子的胆子,这要是叫外人知道了再给我几个脸也不够丢。”

  沈父绕过桌子快步走到柔玉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你给我滚回房里去,我不让你出来你就永远也别想出来!”说罢便将柔玉一把推出了书房。

  柔玉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她能记住的只有她被推出书房时绊倒在了门槛上,然后重重的摔在了走廊里。于是她辛辛苦苦绷住的眼泪和自尊都因了这一摔悉数破碎了。

  再次回过神来时她便已经坐在自己的床上了,小翠跪在她旁边呜呜的哭着,娘也抓着她的手不住的哭,二人皆是吓坏了的模样,倒是她自己反而没有了眼泪。

  被哭声扰的烦,她发现自己的头发散了,衣服上沾了尘土,膝盖也磕的很痛,整个人都狼狈极了。但这些她都不想管了,“娘”柔玉叫到。

  “哎,玉儿,娘在呢。”

  “玉儿累了,想歇息了,今日是玉儿不好,让娘也一起担惊受怕,娘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柔玉看沈周氏还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遂吩咐小翠“外面太黑,小翠你去点个灯笼,把娘送到房里再回来”。

  待二人走后,柔玉躺在床上,月光映衬得她的双眼明亮异常。

  “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这样想着,她倒觉得安心了,于是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这三天里沈府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小姐被老爷禁足了,整日将她关在自己的卧房里,不允许她踏出一步;第二件事是小姐绝食了,自她被禁足的那天起。

  沈府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只有沈大人一如往常的在家中与官场中忙碌,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只是从未开口问过柔玉如何,自然也无人敢主动与他提及。这边柔玉也如同自家中消失了一般,她的房门整日紧闭,房中也无半点声响,每日送来的饭菜如何端进去就会如何端出来,小翠整日提着菜篮子在庭院中唉声叹气。

  父女二人像是串通好了一样,一个不闻不问,一个绝不服软。只有沈周氏,白天在柔玉的床前哭完了,待沈大人归家后又在饭桌上不住的抹眼泪。

  “老爷,柔玉还小,饿她几顿就知道错了,你们要置气到什么时候,她本就那么瘦小,这几日饿得都能看见骨头了,万一饿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沈周氏边哭边劝。

  沈大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沉默了半晌,终是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回了书房“她愿意去死就让她死,这么个孽障,饿死了才省心”。

  事情在第四天有了些许转机,傍晚时分小翠一路踉踉跄跄跑进卧房“小姐,小姐,奴婢听说、听说邻街的张媒婆今日来咱们府上了”。

  柔玉已经饿的浑浑噩噩了,缓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小翠说什么。

  “她给谁说媒。”柔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已嘶哑的不像话。

  “奴婢听说是、是给陈、陈家的公子。”

  “给谁?”柔玉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清。

  “给陈清朗,陈公子说媒。”陈清朗三个字惊雷一般炸在自己耳边,炸得柔玉耳边回声连连,小翠后面又说了什么柔玉已然听不见了。

  她从床上伸出一只手示意小翠扶她起来,身子软绵绵的,她感觉不到自己的骨头在哪,坐起来的瞬间帐顶也跟着打起转儿来。

  “小翠,给我杯水。”

  房中没备着热水,柔玉管不了这么多,接过小翠手里的冷茶壶对着壶嘴儿将冷茶一饮而尽。

  “爹可是说了什么。”亏得冷水一激灵,柔玉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老爷什、什么都没说,待张媒婆说完就让人把她送走了。”终究自己从小跟在小姐身边,看着柔玉苍白的脸小翠愈发不忍心起来“奴婢去给小姐热些饭菜,小姐吃点罢”

  “小翠”柔玉叫住快要出门的小翠“我不吃饭,你去给我泡杯热茶,莫与别人提及我知道张媒婆来过的事。”说完了又要翻身躺下。

  小翠叫柔玉弄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柔玉见她一张漂亮的脸蛋上交织着惊慌害怕,知她是真的关心自己,便出声安慰到“你尽管去就是了,我断不会真的将自己饿死”。

  第六日沈大人外出归来。不知为何,他从午后开始就觉得心慌。在回家的路上眼皮也时不时跳一下,虽然置身宽敞的大道上,却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烦闷。

  他捋了捋胸口想给自己顺顺气,也试图以此让自己宽心些。

  他抬脚跨进了自家大门,还未穿过庭院他就觉察出家中有些不对劲,虽说自己俸钱少养不起太多佣人,但平日里总归不同今日这般冷清的一个人也瞧不见。直觉不妙,他赶紧往后院走去。

  在这本就没有几口人的家里除了自己都数不清几天没吃饭的柔玉还有谁能闹出乱子。几乎是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半日自己不安的来源。

  “可别是……别是……”他这么想着,心脏开始毫无规律的跳起来,一如他此刻凌乱的步伐。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情汹涌而来,将心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柔玉的一生像是跑马灯一样在他的面前闪过。

  他忽地想起来自己埋在心底某处的那份疼爱。柔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此生唯一的女儿,他如何能不疼爱她呢,更何况柔玉从小就是那样的乖巧伶俐,让人怜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推荐本书
渡河 分卷阅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