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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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无妄愤而离席。

  ☆、柒.

  端午了。

  寻常人家都有裹粽子饮雄黄赛龙舟的习性,出山之前,倒有心思下山看看买点儿粽子来吃,如今在这公子盟中,这些乐子,怕也不知有无福气消受。这么一想,倒叫玉凤澈有些失落。

  吃过早饭,才在院中消食儿,杨千秋便携妻女来访,说是来访,不若说是路过,只在小小湖门前同玉凤澈攀谈了几句,说正要带妻女去清月湖看赛龙舟。

  没料到公子盟这节过得竟像模像样,连赛龙舟都有。玉凤澈忙不迭带上门跟杨千秋一道往清月湖边上看赛龙舟去了。

  他们到得不算早,请月湖边上已有不下百个看热闹的,还有穿一身短打的暗哨在周围的树上屋顶上冒头探脑的要看热闹。桥边湖边,甚至有人扛着糖葫芦拨浪鼓之类的玩意儿叫卖,玉凤澈看得稀奇,也不由笑了。

  这公子盟,过节倒有个过节的样子,真是热热闹闹的。他四下看了一圈儿,他拜访过的人基本都来了,连圆心大师都乐呵呵地站在桥头看热闹。这么大的热闹,上官澜想必是不会错过的,但他四下看了又看,连视野较好的屋顶树梢都看了,也不见上官澜。

  “盟主还未到。”杨夫人不动声色地提点了一句。

  玉凤澈一愣,藏了几分尴尬,应道:“是,谢杨夫人提点。”

  清月湖岸边依依垂柳之下,架起了一面大鼓,那鼓径有半丈,鼓槌有碗口粗细,想必抡起来也极为费力。龙舟已然下水,三支龙舟,排列整齐,蓄势待发。划船的人更是各式各样,虽说都穿着一号儿的短打,但有的瘦骨伶仃,有的胖大如牛,千奇百怪。有那么几个,是他访过的人。有些没见过的,想必,也是上官澜觉着没有必要相见吧。

  “嗯,今年的龙舟能下水了,不错不错。”玉凤澈听得这一句,不由转头去看,莫仓正站在岸边,与他隔着有两三个人,正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嘀咕。

  “怎么,还有龙舟不能下水?”玉凤澈忍不住接了话。

  莫仓见了玉凤澈也挨过来与他并肩站着,但接了玉凤澈话茬的,却是杨千秋,“公子盟里头赛龙舟,其实是前年才开始的。江荃,你知道么?”

  玉凤澈点了点头,上官澜安排他去拜访过此人,送的是一卷镔铁打的春秋简,还眼见着那面带菜色的书生舞得虎虎生风。

  杨千秋道:“他前年开始打龙舟,到了端午节,才打好了一条,漆还没来得及上就下水了,划出去三四丈,船就四分五裂,划船的打鼓的都下了饺子。”

  莫仓道:“去年也打了,打好了三条,还上了漆,就跟正经龙舟一模一样,奈何下水就翻,龙舟赛就没看成。今年打的这三支都能下水了,可见有很大长进。”

  杨千秋道:“听说这三条里头有一条划出去十丈就要翻,也不晓得是哪一条。”

  莫仓咂咂嘴,“看看就知道了。”说这话,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看样子对那大热闹期待得很。

  玉凤澈望着那三艘龙舟,已在心里猜度起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猝然响起。玉凤澈一惊,抬眼去看那大鼓,抡着三尺长碗口粗细的鼓槌猛然一敲的人,正是上官澜。他还想开口问什么,但周围豁然响起的叫好声,将他淹没。

  那一声鼓响起的瞬间,赛龙舟,开始。

  湖面上鼓声急促,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口,叫人心跳也跟着跳动,不由自主得为湖上的龙舟吸引。三支龙舟陡然蹿出去十余丈,说时迟那时快,正中那一支龙舟陡然翻了半圈儿,但舟上的人似乎早有准备。各自施展开来。

  燕子抄水,水滚龙,飞马踏……各路轻功纷纷施展开来。施展轻功的人也不为上岸,就为赶上没翻的那两条龙舟,夺桨摇船,要将那两艘龙舟给摇翻。湖面上霎时好不热闹,三条龙舟上的人战成一团。周围一片叫好声,好赌的甚至已经开盘赌哪艘船先翻。

  上官澜,你不拦着吗?

  玉凤澈下意识去寻上官澜,眼风一偏,便见他正盘膝坐在那大鼓上方,白袍束袖,长发高束。正笑得前仰后合拍手叫好。

  想必,是不会拦着了。

  玉凤澈一晃神的功夫,两艘船都已翻了。玉凤澈错过了最关键的时候,没看着哪条船先翻。水里的人尽兴了,这才拖着一身泥水上岸。众人又笑又闹欢呼喝彩不绝于耳。

  玉凤澈瞧着那些个人一面往岸上爬,还不忘一面锤你一拳蹬他一脚使个绊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正笑着,忽觉有人拍了拍肩膀,侧头一看,正是上官澜。

  他轻轻贴过来,在耳边道:“等这边儿散了,你且去望湖楼,喝口雄黄酒,吃点儿粽子好吗?”

  不知怎么的,玉凤澈忽地想起个词儿,叫做“耳鬓厮磨”,他点了头。等他后悔了,上官澜已然走了。

  等这边儿散了,看热闹的也看够了热闹,三五约着喝酒了。杨千秋和莫仓也各自散了,杨夫人也牵着杨小宝拜别了。玉凤澈便往望湖楼去了。

  到了望湖楼,上官澜还是坐在软榻上,面前长几上酒壶之类却已撤开,摆了五个大小不一的铜盆,泡着水的粽叶麻线,淘洗干净的糯米,花生红豆,咸肉丁儿,还有一个铜盆,放置已经包好了的形状漂亮匀称的高脚粽子。上官澜埋首,手里卷着两片粽叶,正抓糯米往里头填。

  玉凤澈看得震惊,本以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岂料居然能包得如此好看的高脚粽子!比之当年在山下买的那些个巧手妇人包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凤澈来了,过来坐。”听见了响动,上官澜抬眼,眉眼一弯,笑得喜悦恬淡,而后埋头继续仔细料理手里的粽子,放了红豆花生的就不放肉,放肉了,就不放红豆花生。

  玉凤澈依言过去坐了,瞧上官澜忙得井井有条,有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要帮忙么?”

  上官澜好笑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会包粽子?”

  “不会。”玉凤澈愣了愣,回答。

  “那你能帮什么忙?”上官澜头也不抬,将手里包好的粽子放进了铜盆里。

  玉凤澈脸上红了一红,“粽子没包好你请我吃什么粽子?”又压低了声音小声,“男人会包粽子才奇怪吧……”

  上官澜笑了一声,不以为忤,“师父教的。”

  玉凤澈眉头跳了跳,“你师父,他还会包粽子啊……”

  “师娘想吃自家包的粽子,但她不会,所以师父去学了。师父每年端午都包粽子,我在旁边瞧瞧就会了。”上官澜说,“每年端午吃两个粽子,算是顺应个时候,毕竟一年里头,也就这时候能吃一回。”

  玉凤澈看了看铜盆里头的粽子,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了,“你包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

  上官澜说着话,手里也不停,道:“给盟里几个老前辈送送就能吃完了。啊,对了,圆心大师的不能放肉……”

  玉凤澈摸了摸鼻子,这人,倒是意外地有心。另包了三个没有肉的粽子放在旁边,想来是要为圆心大师另煮的。

  两人闲话到黄昏,中午吃了一顿粽子。去除中午吃去的几个,上官澜拢共包了上百个粽子,糯米红豆花生咸肉也都用得七七八八。上官澜差了人来将粽子拎了去煮再给各处分了。

  “晚上留在此处再吃几个粽子喝点儿雄黄酒吧,你,还吃红豆的?”上官澜吩咐完了,另卷了两片粽叶拿在手上,笑吟吟地问玉凤澈。

  玉凤澈看了看铜盆里所剩不多的东西,道:“两个花生和咸肉,肉和花生多放。”

  上官澜依言包了两个,结在一处放在了一旁。又给自己包了两个,一个只放糯米的,一个三样都放的,结在了一处。

  “咱俩自个儿煮吧。”上官澜命人在长几旁置下火炉,架起锅来放了水将粽子扔在里头煮。布下酒菜,边吃边等。

  雄黄酒不大好喝,两人喝过一杯,便换成了冰镇过的葡萄酿。玉凤澈正低头挑菜,额头猝不及防被一划,划过之后,额头眉心的位置留下一道冰凉。抬起头来皱眉看了上官澜问:“你干什么?”

  上官澜伸出尚自沾着雄黄酒液的右手食指,笑道:“听说端午节在额头上画一道雄黄印能辟邪呢。”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那张笑惯了一般的俊脸哭笑不得,“那是女人和小孩儿才画的!”

  上官澜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如此。”

  玉凤澈见上官澜似乎当真不知涂雄黄的规矩道理,也不再计较。取了桌上干净的帕子将额上雄黄擦了。撇眼瞧见上官澜也正低头拿帕子擦手上酒液,似乎不查。也趁机沾了雄黄酒水迅速伸手过去要画他额头。

  两指并拢,袖袍带风。玉凤澈料想上官澜厉害,怕偷袭不成,用上了师传指法,只为能顺利在上官澜额头上画一道雄黄印。

  上官澜只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距离估摸得恰到好处,玉凤澈两指正到他额头。玉凤澈看他不避闪,抬眼,正对上上官澜眸中笑意深深,抿嘴一哂,两指一画,由额心画到眉心,“我也给你画一个来辟邪。”

  上官澜点头,含笑道:“多谢你。”

  待粽子熟了,两人分食了,天色也已不早。两人碰面次数不算少,但如此宾主尽欢,倒还是破天荒第一回。

  待二人罢饮散席,天色已然擦黑。

  上官澜趁着三分酒兴七分游兴送玉凤澈回小小湖,还特意绕路去看了端阳栀子。

  这端阳花虽叫端阳花,但早在端阳前半月有余便已开花,端阳节是顶多搭上个花尾。虽在花事尾,花开却依旧动人。或白或粉或深红的花瓣薄如纸裁,却柔如绉纱,风徐徐一掠扑簌簌扇动的声响便不绝于耳。金黄的花蕊,在夜间看来也靡丽动人。

  栀子花期长,一茬儿开败,另一茬儿正含苞待放,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开,能开很久。栀子花香浓烈,未见花开,香气便已绕在鼻尖。待到近前,才得见那花树,竟有一人多高。

  “栀子香气浓烈,迎风飘得十里。公子盟中的十几株大花树,这珠长得最好。”上官澜伸手攀住花枝拉到跟前来叫玉凤澈细看,借着幽微天色,仍可得见雪白花瓣上头,有极细小的黑虫,“说来也奇,这小虫似乎只栖息栀子花上,较之蜜蜂群芳皆泽,它倒是深情如此。”

  玉凤澈听罢憋不住笑了,就一个小虫,还叫他夸出花儿来,“好吧,便当他情深如此吧。”

  将玉凤澈送回小小湖,上官澜便折身而返,心情似乎极好,嘴里哼哼着小调儿,算不得悠扬动听,也听不清词句,只大抵听得调子很是欢快活泼。

  玉凤澈站在门头目送上官澜,待他身影折了个弯儿才阖门回屋。想不到公子盟过节,还怪热闹。

  一夜无话,梦也安闲。

  端午节后,暑气渐盛。蝉声也渐渐敞亮起来,前几日还藏着掖着,端午节后像开了闸似的一波接一波响起来。听在闲人耳中便是清亮,听进忙人耳中,便是聒噪。

  玉凤澈,很闲。他昨儿才看了栀子花儿,今儿就在自家院子一角寻着了一朵一尺来高的栀子花,就这么孤零零羞答答得躲在草丛深处,生根发芽开花。雪白的花儿还怪好,只是小了些,稀稀拉拉的五朵缀在绿叶之间。既没有昨儿看得那一株花繁叶茂,也没那一株香透十里。玉凤澈给那栀子浇了浇水,松了松土,顺手拔了周围窜得老高的杂草,又寻来剪子给修理杂乱的小枝,心里盘算着这栀子得多少年才能长得声势惊人。

  蝉声起伏依旧,也已有忙人,听得心烦意乱。殊无妄扬袖,一股劲力横扫出去,周围十余丈倏然掀起一股疾风,吹得枝叶四下乱摆,匿在枝叶之后的蝉也吓得噤了声。耳边聒噪一去,殊无妄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顺着青石板慢慢地走,不是悠闲自得的慢,而是如果可以,他就立即掉头返回的慢。一匹通身黝黑筋肉虬实匀称的骏马也慢慢跟在他身后,黑马后头又跟着一匹青白交杂的马,那马一时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毛色,远远望去,浑如浊玉,不见得剔透,却也漂亮。两匹马该是新换了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每一步,都很是清亮。

  殊无妄数着马蹄声,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小小湖去。他来路上一直在想见了玉凤澈该如何称呼。若是直呼名姓,难免有些无礼;若是随上官澜叫“凤澈”也是在太过亲昵;至于“玉公子”这称呼,恭恭敬敬的实在不叫他待见。没待他想清楚,小小湖大门已在跟前。

  殊无妄进退不得,只得扬声提气,叫道:“一起去试弓!”

  这一声,也确实听进了玉凤澈耳中,只是太过猝不及防,唬得他一错手,“咔嚓”一声,一朵雪白的栀子花应声而落。统共才五朵,这一错手就剪下来一朵,玉凤澈瞧着地上的栀子,心疼得不行。他赶紧将花捡起来跑进屋里插进茶壶里养着,又急急奔出来开门。

  殊无妄面沉如水,盯着形容有些随意的玉凤澈。

  玉凤澈这一日本想安安闲闲过了也便罢了,早起之后不曾束发,一身宽袍,实在不是骑马试弓的行头。他躬身行过一道礼,“不知殊先生今日相邀,不曾准备,且请殊先生进来稍坐,姑且等在下换过衣裳。”

  殊无妄道:“你换,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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