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要唱霸王别姬,你陪不陪,嗯?”眉头一扬,风情万种。
上官澜捏着他下巴,笑意盈盈,“陪,怎么舍得不陪我的阿满。”
阿满听了这一句,顿时笑意满脸,问道:“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上官澜自怀中摸出了一张□□来递给他,道:“这人的面皮,你看看可能做出差不多的,我有用处。”
阿满听了,哼了一声,尖尖细细的指甲戳在上官澜心口,埋怨道:“没良心,也就用得着的时候才能想起人家来。”
上官澜笑了一声,抬起了那人下巴点了一点,笑道:“我要是有良心,可就要被你伤心喽!”
阿满妙目横飞,瞪了上官澜一眼,又漫不经心瞧了玉凤澈一眼,起身,自顾自走了。
玉凤澈绷着身子坐在上官澜对面看他与那男人温言软语调情弄意,心里不住骂上官澜荒唐。见那阿满走了,才开口问道:“他是什么人?”才问出口,便生悔意,这是上官澜私事,不便过问的。
“千面旦角儿胡阿满,易容的功夫出神入化。”上官澜眉眼带了清冷笑意,同方才的闻言软玉判若两人。
玉凤澈扯了话头,“你方才给他的,是什么人的面皮?”
上官澜笑道:“那是一个护送兵防图的人的面皮,你们在这襄阳城内探访了这么多日,也该有招人怀疑的去处。不如用这张面皮,去探探虚实。”
玉凤澈凝眉想了想,点头道:“是个主意。只怕打草惊蛇。”
上官澜笑意清浅,道:“我有法子,你不要忧心。”他忽得站起身来,到玉凤澈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回了襄阳的事儿,你不要同别人说,杨先生,也不要。”
等玉凤澈回头再看的时候,室内空空荡荡,仿佛他根本不曾来过。
☆、拾伍.
玉凤澈得知了上官澜下落,知道了他的计划,也不再辛苦自己个儿去探察。只在襄阳都督府住着。
三日后下午,有人送了张信笺来。是胡阿满送了信来,邀他去忘归楼相见。
忘归楼很热闹,是名旦胡阿满要唱“霸王别姬”。
玉凤澈心道:胡阿满这千面名旦的名头果然不是白叫的。上回听上官澜说要陪他唱戏,也不知他是不是真会粉墨着面登台唱戏?
寻了人,胡阿满已经穿戴好了行头化好了妆,胭脂青黛浓墨重彩,竟勾得那一张脸漂亮得过分。
玉凤澈坐在镜前合着双眼,由着胡阿满在自个儿脸上折腾。待到折腾毕了,也有了小半个时辰。
“盟主令你探听消息去也。”胡阿满戏前正开嗓,这一段,说得倒像戏里念白。
“嗯。”玉凤澈起身要走,这地方脂粉香浓,叫他浑身不自在。却听得胡阿满在身后唱道:“玉公子得空,来奴家此处听戏,可好?”
玉凤澈嗯了一声,或许,上官澜另有去处。少时缠着师叔学了些月氏语,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换了身不起眼的灰白衣裳,寻了一双分水刺藏在袖中,孤身一人,去了那叫人疑心的地方之一。
一个偏僻的酒馆,门口挑了个半旧的酒幡,进门坐稳,叫了一坛子竹叶青到临窗的位子上坐了自斟自饮,歇了一阵,又叫了牛羊卤肉。
牛羊卤肉才叫上来没多时,便有人坐到了他对面,道:“德尔萨,你怎地回来了。”出口是汉语,但异常生涩。
玉凤澈哪里知道他无心之举正好是月氏人的暗号。他料想这“德尔萨”便是这面皮主人的称谓,当下以汉语说道:“换个地方说话,有要事禀告。”学着那人有些古怪的音调,倒颇有几分月氏人的味道。
那人再不生疑,撂了碎银在桌上,带着玉凤澈出了门。
玉凤澈心想上官澜令自个儿探听消息向来是不许打草惊蛇的,若是去了,势必得尽快脱身。这张面皮是送图之人的,他们势必会问兵防图之事,不如就着兵防图同他们周旋。打定了主意,心下安稳许多。一路随那人行走。走了一阵,觉得有些奇怪,以月氏语问道:“你带我绕路做什么?”
那人听了,同样以月氏语答道:“怕府衙有人,绕路安全些。”
玉凤澈心道:“这些人,心思倒也细谨。”
又绕了一阵,二人进了一家赌坊,从大厅旁绕过上了楼,那人将玉凤澈留在楼前,自己前去通报。歇了一阵,又有人来临玉凤澈由后门出了赌场,绕进赌场后巷之内的一个小院。玉凤澈忖道:“如此偏僻,难怪寻不见。”
进了院子,四下一扫,院中有人打水有人劈柴有人晾衣有人搬弄盆栽修建花草,各自低头忙碌看也不看来人,但玉凤澈一扫之下已然心惊不已。这院中的五人个个都是好手。
劈柴之人,将一柄柴刀运得呼呼生风,那柴刀比寻常柴刀大了两倍有余,乃纯钢所铸;那搬弄盆栽修建花枝的,骨节修长,指尖微微泛黑,怕是毒爪毒掌的行家;再说那两个晾衣的,身姿轻快灵活,想来是使柔术身法的好手;那打水的,步伐轻快,两个水桶倒有个小缸大小,纯铁所铸,那人轻功绝顶膂力惊人。
进了前厅,厅中椅子上坐着个三十许的男人,布衣加身,身材精壮眉宇凛凛含威,左右手分别坐着两个老者,一人须发尽白,另一人无须无发,一张脸上满是褶皱,正垂目休养。二人皆是内修高手。
看到此处,玉凤澈已是心下惴惴,但仍旧冲着那座中之人行了个月氏的大礼。
座中那人开口说话,竟是汉话:“德尔萨先生,您护送的地图,出了什么岔子了?”
玉凤澈开口道:“属下无能,没有将地图送达,被汉人抢去烧毁了。”
月氏王子大惊,问道:“怎么,竟然没有一份地图被送到么?”
玉凤澈听见这句,微微一愣,旋即猜到他是派了多人送了多份前去,于是回答道:“是的,没有一份送达。”
座中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开口以月氏语问道:“你怎地知道?”声音苍老沉闷。
玉凤澈旋即改用月氏语回话道:“我守图不力,便在纳达兰盘桓将近一月,等其他地图送达,结果,都没有等到。”
无须无发的老者听到这里,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锐利如刀直直射到玉凤澈身上,问道:“你一人?”
玉凤澈微微一愣,回答道:“是的,我一人。”
那老者转口问道:“那两人,都死了?”
玉凤澈也不疑有他,点头道:“是的,都死了。”
话音未落,便觉眼前劲风来袭。玉凤澈知道是漏了馅儿那两人已经开始动手,一左一右封死了他的前路,只得点足后掠,人尚在半空,便觉背后又是一阵劲风,听着呼呼风声,便知道是极厉害的重兵。
袖中分水刺出,一手前送封住胸前,一手后送要抵开那重兵,腰身一扭,旋身而起。这才看清了,是那打水的将一个铁水桶掷了过来,左手分水刺柄在那水桶底子上连击两击才勉强阻着了去势,但他手腕也已因为这两击微微发酸。他在击水桶时顺势往下按了一按,借势旋身而上,落在了院落檐墙之上。
正想折身离去,却听一声清喝,右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裹住,低头一瞧,却是那方才那挂在晾衣竹竿儿上的一副床单,正想出力挣脱,岂料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拉下了屋檐。身尚在半空,却已有人自四面八方攻过来,右方是那重刀兜头劈下,后方又是那白铁水桶,左侧是那使毒爪的中年人,正前方,那晒衣的两人,一人拉着绸缎裹着他右足,另一人手中竹竿儿尖尖儿颤颤直取他璇玑穴。
玉凤澈清喝一声,旋身扭腰,猛地抬了右足,微微一绕,将竹竿儿缠住,再顺势往那劈来的重刀上一送,同时左手一翻,收了分水刃,一掌运足了内劲,拍上了背后的袭来的大水桶,右手分水刃却直取那毒爪中年人掌心劳宫穴。
刺啦一声,裹着他右足的白布被刀刃砍断,那竹竿儿也被削去一截,那大水桶被玉凤澈使柔劲儿一带,便被他牢牢抓住了桶沿儿,绕着自个儿身子一转。那毒爪中年人见一击不成,正送了另一只手来抓,玉凤澈抓着桶那一转,叫他另一只手只抓在了桶身上,硬是抓出三个白印。玉凤澈将那随着自个儿转了一个圈儿的铁桶顺势甩出,直直往那使桶的那人飞去。
使桶的那人知道不能硬接这飞来铁桶,出掌接桶同时身子不停后滑以化去来势,等那桶接稳了再看,玉凤澈已与另几人斗在一处。
剩下那几人见玉凤澈能出招化去他们联手攻击,心下不敢再大意,围牢了玉凤澈再度援手来攻。拿着布匹的,挥布来阻挡玉凤澈视线,时不时还试图缠住玉凤澈手中分水刺,使竹竿儿的仗着竹竿儿长软,来击他大穴,还时不时带出两招枪法,使大刀的便觑准了空隙挥刀来砍霸道凌厉。毒爪毒掌的中年人也是爪来掌去地不消停。
玉凤澈见逃不成,存心猛搏一回,出招也是狠辣异常,饶是如此,拆了百来招也是左支右绌再难招架。
使桶的那人瞧见玉凤澈身后不防,抬手便将铁桶往他后心掷了过去,玉凤澈听见身后风声,使了一招倾身分水,身体前倾猛地将手中分水刺挥出,将人避开一步,而后转身准备出掌将铁桶带开,他激战已久,内劲早已不足,哪里抵得住那人全力一击,虽然带开了三寸,但那铁桶还是牢牢撞在了他右胸右肩之上。
那么沉重的家伙,就是凭空一撞也叫人够受,何况还是带了一位高手十成内劲的!那一撞之下,玉凤澈心肺大震,内息一乱,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再也不支仰面就倒。
使刀的那人趁势将刀刃一翻,眼看玉凤澈后背就要撞到他柴刀之上,这么一撞,将人断成两截也是绰绰有余。
玉凤澈此时头脑一片昏沉,早已萌生死意。正闭眼待死,胸口却被一股大力一抓,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扑,迷迷糊糊看见了上官澜的脸。
玉凤澈看见了上官澜的神情,他想,这个人,竟然如此关情他的生死么?还没等他想明白此事,他便已失去了意识。
上官澜拽着玉凤澈胸口,身子一转,便转到了他身前,将玉凤澈伏在他背后,口中一声唿哨,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柴门却被一匹白马踏坏,白马长嘶一声,转瞬奔到上官澜身侧,上官澜手在玉凤澈腰上一托,便将玉凤澈送到了马背上。
众人见他要走,怎肯放过,那使桶的大汉直直甩出两个铁桶来要将那白马打倒,那使毒爪的,更是要将玉凤澈从白马上抓下来。
上官澜左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便平平悬起,两脚平平一伸,那两只铁桶便被他一脚一只给抵了回去,右手劈月长剑挥出自上而下直往那人手腕削去。那人知道他剑法厉害,再也不敢强攻,退出三尺。
被上官澜抵回去的两只铁桶,去势比来势快了数倍不止,那人正待要闪避,岂料那两只大桶已经到了面前,胸口被大桶结结实实一撞,口喷鲜血退出丈余,仰面倒下白眼直翻,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上官澜喝了一声:“去!”左手再在马背上一按,那白马直直冲出了门。
内中两位高手本以为无需出手便可拿下玉凤澈,岂料半路杀出来一个上官澜,不过几招,便将一人打倒,再也不敢掉以轻心。那无须无发的老者对须发尽白的老者道:“我随他们拖住他,你速速护送王子撤离。”
白发老者点了个头,便一把拉起了月氏王子绕过屏风直往后堂,要从后门离去。那光头大喝一声,脚不动臂不抬,便直直往上官澜飞去,一只手掌平平举起,未到跟前,劲风已然吹得上官澜衣袖烈烈。
上官澜嘿然,竟也不避让,直接挺剑而上,瞥见另一名老者正护送那月氏王子离开,左手探上发髻,拔了束发的细金簪子直直往那屏风甩去,那光头老者见了正要抬手拦截那簪子,岂料上官澜竟又一剑横扫逼得他不得不退,簪子去势极快,刺穿了屏风直取那月氏王子。
那簪子极细,带起的风声极其细微,那白发老者发现,已经来不起伸手拈住那发簪,只得伸手去拦,岂料那簪子来势极其刚猛,直接刺穿了他手心,刺入了月氏王子右臂,又贯臂而出,钉入了他右肺。
白发老者大惊,赶紧上前检视王子伤势,岂料上官澜那一簪来势不但猛,而且准头极好,贯穿了手臂上一条大血管,不过片刻功夫,王子身体几乎已经浸泡在血泊之中。老者大怒,一掌震碎了面前的屏风,眼风凌厉如刀,恨不得在上官澜身上剜下一块肉!
上官澜在簪子扔出之后便无暇分心再看。他一剑逼开那光头老者之后,使布匹和竹竿儿的两人便将各自的家伙挥将起来,一个要卷他剑刃,一个自上而下要点他腿上穴位。那使毒爪的又勾着手要来抓他后背,运大刀的还是照旧挥着大刀大咧咧地砍将下来。
上官澜手腕运剑稍稍一绕,便由着那布匹绕上了自个儿的长剑,再顺势往下一挥,挡住了那挑来的竹竿儿,磅礴内劲由剑身吞吐而出,长剑稍稍一震,裹在剑上的布匹撕拉一声碎成千片,那竹竿儿也应声裂开,直直炸得那握着竹竿儿的人双手被撕开了一条一条的血缝。剑尖稍稍一抬,身子连着手腕稍稍一转,剑身便直直拍在了那伸来的毒爪手腕之上,力道极大,拍得他的手腕不由自主往上直直撞到了那砍将过来的大刀刀锋之上。
那大刀极为沉重,那一劈又是用了八分的力道,这个当口,哪能那么简单就收住,那使刀的只得尽力拉住了刀柄,将大刀往下一拖,饶是如此,那毒爪还是牢牢撞在了上头,手腕再在刀锋上一拖,顿时裂开了一个半寸深的口子,骨头都只连着一半了。
一手被断,那人痛得状若疯狂,另一手收指成爪直直往上官澜胸口挠过来。上官澜长剑一挑要刺他胸口,岂料那人存了拼命之心,反将自己胸膛送上了剑尖,直直伸长了手臂狠狠在上官澜胸口上一抓!抓得上官澜胸口衣物尽碎,抓出三道长约四寸的血缝来,伤口虽不深,但那人手上剧毒已随血气入体!一抓之后,那人竟又直直扑进上官澜怀里要叫他一时无法拔剑!
那光头老者瞅准了时候,在那人扑上上官澜长剑之时运足功力一掌击向上官澜后心,上官澜觉察到身后劲风猎猎,也顾不得运功会加速剧毒运行,运力一掌将面前尸身震开,剑身得脱立刻翻转手腕直直往身后扫去。
那光头老者见月氏王子怕是难保,也存了搏命之心,竟不躲避那削来的长剑,待那长剑挥到他腰间,他一掌也早已印上上官澜后心,上官澜但觉背后剧痛,心肺巨震,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但手中长剑去势仍是不缓,待他口中鲜血喷将出来,身后的老者也已被斩为两截横死当场。老者断裂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溅得上官澜后襟一片血红。
使竹竿儿布匹和重刀的见他重伤,以为有机可乘,摩拳擦掌上来要拿他,上官澜冷笑一声,“尔等鼠辈,放肆!”清喝一声,身子轻轻跃起,劈月流辉仿佛一片清光,清光过后,带落三人的头颅和鲜血。
那须发尽白的老者在上官澜被其他几人缠住之时,趁乱纵身出去要拿那白马之上的玉凤澈。那白马见了老者来追,撒蹄子就跑。上官澜拔步便追,他内伤颇重,一抬脚,险些栽倒在地,待他追到了院门之前,那老者已经赶上了白马将它制住,正要抬手劈上玉凤澈额头。上官澜无奈之下,将手中长剑倒转,以持握长枪的手势握住剑柄,提气将长剑飞掷出去。待长剑出手,他便再也按捺不住胸口血气翻腾,又喷了一大口血出来。身子一软,若非及时扶住了门框,他几乎要栽倒在地,抬眼再看,那老者已倒地身死,背后插着劈月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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