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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节气已过惊蛰,但天气尚未回暖,更偶有春雨带雷。惊蛰惊蛰,也不知滁州这场带雷春雨惊了谁。

  夜雨未停,雷声在云间隐隐,紧阖的门窗时不时透过一阵雪亮白光,映亮房内上官澜安谧的脸,一片肃然的苍白。

  “叮——”金铁交击的声响撕破细密雨声传入耳中,上官澜睁开眼睛,盘膝在床榻之前坐好,劈月出鞘流出肃然白光,横置膝前。

  “你,不去?”黑暗中传来玉简清淡平稳的声音。

  “不去。”同样清淡平稳的回答。

  一片寂然。

  咻然一声,一支长不盈三寸的小箭穿透密雨刺破房门直取上官澜面门。上官澜手腕一震,劈月起广袖振,第一支小箭随刃而断,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上官澜剑舞成风映着门外漏进的一闪而逝的电光,流辉万千。一连七箭,尽折剑下。

  但上官澜仍旧面色如常,端坐如钟,甚至劈月,依旧横在膝前。

  紧闭的房门豁然洞开,迫人杀意扑面而来,料峭春风卷着细雨倒卷而入,长剑倒悬仿佛一道电光斜斜滑入门内。上官澜依旧没有动,袖袍如风带过,斜卷而入的细雨却被迫得改了方向,滑入门内的剑光已然迫近上官澜眉睫,但只到眉睫再也无法递进半寸。他的咽喉,钉入了方才射入门内的,被他斩为两段的断箭。

  玉凤澈自打踏上回京路,就再没睡安稳过,所以他听见雨击在刀刃上的声音时,便已然苏醒,天堑出鞘身子也跟着掠出窗外。来人的目标非常精确,就是二楼上官澜和父亲所在的房间,必须拦住他们!

  长剑递出,飒然雨声被长剑击破。就在长剑即将送进前方那人后心之时,另一柄剑斜斜刺在他剑身上,叫他的剑锋滑出三寸,但玉凤澈变招迅速,旋即翻转手腕,顺势将长剑迎着送到的剑身斜斜削出,只一个滞缓,已经落在剑光雨幕织就的网中。但他剑下的血光却在雨中分明迸溅而出。

  果然是下了血本,不过为了一个人,居然有十二人前来刺杀。如今阻截他的便有五人。

  玉凤澈右手天堑倒挽,震开身后围剿上来的刀剑,左袖内藏的长不盈尺的匕首滑出顺势送出,逼开前方送到腰腹之间的锋芒。

  院中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洛峥等人,秘衙高手前来解围,玉凤澈足下加力拔地而起,仍旧一心要阻截扑向二楼的那七人。

  身侧突然想起了一阵破空声。玉凤澈心下一惊!居然有十三人!还有一人,暗伏在二十丈之外的高楼之上!玉凤澈手中长剑劈出想要阻截那破空而来的小箭。

  只一个分神,方才围困他的五人竟有一人脱困援手攻上。玉凤澈右手长剑挥出要将小箭截住,左手匕首格挡那人送到腰间的长不盈尺的利刃,右手出剑凝力沉缓但求将小箭截下,左手匕首变招极快转瞬已与那人拆了数十招。右手天堑只堪堪触及小箭箭尾,玉凤澈咬牙,没来得及,没来得及!

  第二只小箭旋即追到,此时玉凤澈一招已经用老,后继无力,长剑竟被小箭荡开一尺。玉凤澈正要再度凝力挥剑,岂料他左手因这一疏忽,竟漏了破绽,那人利刃竟已刺入腰间。

  玉凤澈震惊之下,不由转眼看向二十丈之外的那一座高楼,到底是怎样的高手,射出的□□竟有如此力道和这般内劲?玉凤澈虽后继无力,但依旧回手一剑,在那人利刃伤及內腑之前将那人逼开,几番往来交手,玉凤澈终究落回院中战圈。

  破空连响,竟是七星连珠弩!玉凤澈眼睁睁看着□□争先恐后扑进房内,目眦欲裂!剑尖利刃刺入肌肤的冰冷痛感叫他稍稍清醒了些。心神回转长剑递出,鬼手剑精妙绝伦的招式使出,劈刺戳点划招招不离要害,杀意大盛。玉凤澈出招极快,但那人使着分水刃见招拆招居然也不落下风,拆了数十招之后,玉凤澈心里已经有些焦躁,因为他眼角余光已然看清,那七人,已然扑到二楼。

  “莫要忧心,有上官在!”洛峥见玉凤澈越打越乱,以为他忧心父亲安危无法全神贯注,赶过来替他解围,百忙之中还不忘嘱托一声。

  玉凤澈咬牙定下心神,全神贯注之下,果然看出招式之中的破绽,一剑毙命。洛峥见玉凤澈心神回转,不由大松了口气。

  上官澜盘膝坐在床榻边沿,手中长剑连连激荡,内劲充盈袖间挥舞之间猎猎作响风雷隐隐,虽有七人先后杀到,但最先的一人已被上官澜以小箭刺杀,剩余六人却又因房间太小难以施展而前后掣肘。上官澜竟也不落下风。

  “刺杀一事,务求一击即中,缠斗终非上策。还是说,你们所求,并非一条人命?”上官澜手中劈月舞成一片白光,轻柔如雾仿佛满天月光落了三分尽在剑下。轻描淡写地格挡几人的杀招,尚有余力不紧不慢开口。

  自然无人回答。上官澜也自然不会以为他们会给他答案。

  眼前倏然一花,再定神时,仿佛无孔不入的剑光倏然消失。上官澜左手竟已收剑。虽觉奇诡,但手中利刃却是毫不犹豫地往前。上官澜左手收剑,右手伸出,五指似蜷非蜷状若兰花款款伸出,看似清淡优雅却已迅速拂上最先送到兵刃之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中怀剑登时落地。

  那人见上官澜伸手过来,正待翻转剑刃挥劈他手腕,岂料他出手如电,竟然已经拂到他腕上。一股内劲已然经由腕脉冲入,霸道无匹旁若无人地将他的心脉震得大乱,一口腥甜冲到喉间再也忍耐不住喷将出来。

  上官澜衣襟顷刻间满是血痕,他嘴角挂起凛凛微笑,道:“这内功路数不像我朝啊。”

  试出一人内劲路数,又收剑将周围剩余五人一道引到身前七尺,上官澜左袖之中滑出一道清光,猝不及防之间已然带过一片血雨,三人头颅滚落身前,右掌在床榻边沿一拍之下,身形如燕飘出,长剑送出,直取未及撤出的两人咽喉。

  上官澜站在血泊之中,长剑挑起地上滚落的头颅,由破败门户扔出,“滚!”以内劲吐出一字,不见得如何声势惊人,反而有几分悠然自得的意思。此时景况,这分悠然自得,更是叫人心惊。玉凤澈听得那一声清喝,骤然放下心来,尚好尚好,他还游刃有余……

  院中与秘衙高手缠斗之人本已折损三人,又见同伙头颅自楼上抛下,自知此击不成。迅速脱身逃走。

  雨势不减,长夜未央。

  玉凤澈收剑回鞘。方才剧斗之中未曾在意,此刻心神松动,反而觉得伤口刺痛不已。伸手在腰间伤口上微微一触,沾了满手鲜血,雨珠细密旋即将指间血色洗净。

  洛峥忧心秘衙众人的伤势,将客栈伙计拖起来,将大堂收拾妥帖,添烛点灯映得一片透亮犹如白昼,又着人去城内药铺购药。

  匆匆忙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总算在大厅之内安顿下来,裹伤敷药忙得井井有条。扑簌簌一阵轻微的声响,众人抬头,上官澜不知何时已在楼梯上站稳。雪白衣襟,俊美面孔均被鲜血点染,妖异肃杀,看得人心头一凛。

  玉凤澈自顾自包扎伤口,尚未抬头,便有一阵淡淡的腥气罩了过来。眼睑稍稍一抬,便见上官澜那一幅沾满鲜血的衣襟停在了自己面前。

  上官澜伸手,虚虚悬在玉凤澈腰间的伤上,“伤了几寸?”

  玉凤澈低头看着悬停在半空的手,嘴角微微一抿,没有说话。上官澜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白得几乎和衣袖同色,但就是这一双手,握住鞘中那柄剑时,足叫风云变色。

  言倾定了定神,回答道:“一寸三分,再深六分,便能伤及内脏。”

  上官澜收手,指尖微蜷,清冷的目光落在玉凤澈后脑勺上,“我说过,你父亲的平安,我自会护持,你不必以命相搏。”

  便纵不曾抬头,也能感觉到上官澜犹如实质的目光。玉凤澈一时竟心乱如麻,他在看见那七只小箭破空而来的瞬间,心里记挂的,当真只是父亲的生死么?他说不清……缓缓抬头,竟觉得那双眼中冰冷的神色当真能将他生生冻结。玉凤澈敛眸垂首,道:“家父生死,难道要悬于盟主之手?”

  “住口!”上官澜一声怒斥,袖袍挥出带着一阵劲风狠狠掴上玉凤澈脸颊。

  玉凤澈脸侧向一边,右颊被上官澜衣袖上头的银线绣花刮出了道道血痕。玉凤澈唇角尤带血渍,震怒抬眼,却对上上官澜一双怒意清冷华光凛然的眸子,怒意之下,眸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暗潮涌动。

  玉凤澈心神微震,勃然怒意对上胸中莫名翻腾的情愫竟泛上一阵酸涩。敛眸垂眼掩下所有情绪默然不语。

  一瞬间压制不住的怒意爆发过后,上官澜蜷起手指拢入袖中,手指尚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凤澈默然的拒绝,振袖离去。

  尚在大堂之中忙碌的秘衙众人看着上官澜缓缓上楼的清绝背影,再回头看看脸颊带血的玉凤澈,终究壮不起胆子去探求个究竟。唯有言倾拿了药来给玉凤澈涂脸颊上的伤。

  玉简坐在榻沿上,看上官澜神色凛然冷冽眸光含怒,不由哂道:“怎么,事情没在你掌控之中么?”

  上官澜眉头微微一敛,也自知无需隐瞒,道:“凤澈受伤了。”

  玉简微微一愣,苦涩笑意在唇角漫开,“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伤得不算轻。”顿了顿,又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二人再见面之前素昧平生,但此时,却如刎颈之交。

  上官澜道:“我同秘衙商量,独自一人带你回京。”

  玉简露出了然戏谑的笑容,“你为了护住阿澈,就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儿。也不想想,若是我有了个好歹,那孩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觉得值当?”

  上官澜负袖站在窗前,窗外密雨未歇,清冷的雨丝被微凉的晚风倒卷袭入窗内,泼了上官澜满襟满面,水迹血迹在俊美的脸颊上流淌,勾勒出肤色原始的素白,上官澜任由冷意浸入肌骨,“原来,你们叫他阿澈……”轻轻的叹息混入晚风密雨,旋即不见。

  ☆、贰拾叁.

  洛峥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看言倾帮上官澜和玉简改头换面。

  上官澜一张俊脸在言倾手下变成了一张黝黑普通的农夫脸,玉简那张老成持重眉目清朗的脸变成了皱纹如刻的小老头。

  洛峥见上官澜收拾停当,不由多嘴问道:“你,打算怎么进京,就你们两人,如何抵挡得住?”

  上官澜沉吟半晌,一张黝黑的脸黑沉沉地拧成一片,颇为凝重,“若是遣人暗中护卫,调派人手,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调派人手,难免泄露身份打草惊蛇。得想个折中的法子才好。既能调配人手,又不打草惊蛇。”

  “不如跟商队走水路回京。”正在给玉简打理的言倾突然插口道,“滁州柳江可有不少进京的商船停泊,上官你看可好?”

  上官澜眉眼稍稍一抬,眸中精光烁烁旋即收敛,“嗯,也好。明日,我去柳江码头看看,能不能寻机会混进商船船队之中。”

  言倾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甚为得意地冲着洛峥皱了皱鼻头,“你看,你们也有没有我聪明的时候。”

  玉简眸中神色一闪,终究归于平静,目光落进面前铜镜之中,却恰好看见上官澜也正巧透过铜镜看着他,眼中笑意凛凛。玉简心中了然,敛去眸中神采,不动声色。

  天蒙蒙亮,雨歇半夜风里尚带几分潮润凉意。上官澜与玉简麻布粗袄棉鞋短打蹲在码头前啃着温凉的烧饼。他们并非唯二地蹲在码头前啃烧饼的,还有许多跟他们差不多打扮差不多模样的人也在啃烧饼。

  玉简啃完了烧饼,喝了口冷水,抹了抹嘴,“你似乎知道我们不管走那条路,都不安稳。”

  上官澜此时也啃完了烧饼,他仔细地舔了舔嘴唇,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把水壶栓回腰间,将手拢进袖子里,眯起眼睛来,这副模样,跟周围的人更加相似,道:“眼下还求安稳,不只是贪心,还是不知好歹。”

  玉简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他阿澈么?”

  上官澜乜了玉简一眼,“我知道。”

  玉简一愣,“你查过他?”

  上官澜神色倏忽渺远,轻声道:“入了公子盟的人,公子盟多少也该探探底。”

  等朝阳在江面上颤巍巍得露出半张小脸儿时,停泊在码头的商船上的船工水手开始七七八八得忙活起来准备出发。码头上蹲着的人,大多是来碰碰运气能不能在船上找一份工的。此时上官澜也同他们一样探头探脑地问着:“去京城么?收船工么?”

  半个时辰之后,玉简和上官澜如愿登上一艘运货商船,是京城柳记的运布船。船上帮工家在滁州柳江,正好下船回家,便宜了玉简和上官澜。柳记果然财大气粗,两个帮工居然就安排了一间小屋。虽然那小屋方圆不过一丈,里头只在地板上铺了两床厚褥子。

  上官澜和玉简点头哈腰地送走了训话的,开始认认真真地在货仓内忙活起来。仔细查看有无被鼠虫糟蹋的布匹,拿着抹布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掸灰打扫。

  “想不到公子盟盟主作出这幅姿态来,居然也没有半分不自在。”玉简看着上官澜口鼻绑着干净绢布认真掸灰的模样,微微一哂。上官澜掸灰的姿势和眼神都非常认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谨慎的风度。

  上官澜抬头看了玉简一眼,他掸灰的姿态非常惬意,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悠扬恣意地挥洒,也不由笑道:“前辈潇洒态度,晚辈不及。”

  玉简顿了顿,随手将鸡毛掸子放下,负手看着上官澜上上下下地打扫,“昨夜,你试出了他们得内功路数了么?”

  上官澜手里不停,看着他的姿态,玉简甚至觉得他现在非常享受在有些潮闷的船舱里打扫,“只是看出绝非我朝罢了。”

  玉简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上官澜,“你如何知道?”

  上官澜伸手轻轻拈住一只蜘蛛,从船舱内的通风孔中扔到了江中,“以公子盟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我朝门派内功心法,难道还应该有我不知道的么?”

  玉简赞同地点点头,“盟主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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