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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澜看舱内收拾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放下,解下缚在脸上的绢布收进怀里,负手站在通风口前看着船下滚滚江水,任由带着腥潮之气的江风拂过脸颊,“事到如今,前辈还不打算据实以告?”

  玉简抬手轻轻地摩挲着微微挑起的眉毛,“阿澈有你,真的不错。”顿了顿,又道,“你现在已经没有把握保住我了?”

  上官澜突然转身,敛襟就要跪拜。玉简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扶住,却终究比上官澜慢了一步,上官澜双膝已然触及脚下的地面,双手高举额前拢住,“前辈高义,上官敬仰。”话毕伏身一拜到底。

  玉简直起身,苦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太聪明了。起来吧,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上官澜慢慢起身,眼中闪过一片凄惶,旋即恢复平静。玉简心神微微震动,旋即定神,嘴唇稍稍蠕动,轻轻吐出三字,“南掌国。”

  这三字,但足以让他明白很多,上官澜轻轻阖眼,“我知道前朝玉是前辈一手策划。我已经查到了南掌王府通敌叛国!只要再有一点时间,我就能拿到实证!我已经查到了……”

  玉简不置可否,挑眉笑了一笑,“只是通敌叛国?”

  上官澜豁然睁眼看向玉简,双眸之间,一片血红。

  玉简一愣,旋即缓缓笑开,转头不看上官澜,扯了蒙在口鼻上的绢布,将双手拢进袖子里,“至少还有两三天的时间,一天说完,太可惜了。咱们交差去吧。”

  上官澜终究是嗯了一声,跟在了玉简身后。

  入夜。万籁俱寂,风潮入耳,声微心寂。

  玉简和上官澜平躺在地铺上。玉简并没有睡稳。因为他虽是半个江湖人,但到底是玉氏宗族养尊处优的族长。但距离他不过三尺的上官澜呼吸却平稳悠长。玉简不敢妄动。因为他清楚上官澜比他更需要休息,他一定也是浅眠,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打扰。

  黎明之前,湿冷尤重,上官澜忽然在幽深的黑暗中开口道:“前辈睡得可好?”

  玉简不答反问:“你呢?”

  上官澜笑道:“尚好,前辈费心了。”

  黑暗中传来玉简平和的声音,“你觉得大理王和南掌国,有何关联?”

  上官澜微微一愣,没料到玉简竟会这么快又谈及大理王之事。眉头稍稍一锁,便答道:“若不是通敌叛国,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

  “原本以为上官盟主见地不同于常人,没料到,还是不能免俗。”玉简向来平淡不惊轻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奚落。

  上官澜神色如常,“前辈现在觉得,看错人了么?”

  玉简在黑暗之中摇了摇头,道:“不算。”

  上官澜幽黑的眸子杀机凛凛,“那么,情况有多糟糕?”

  “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四下又很安静。听我说个故事如何?”玉简在铺盖之间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自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都随着身体放松了下来,“六年前,前任大理王薨,小王爷年仅十二,尚未能掌管大局。好在先王思虑周全布置稳妥,不曾叫南疆出了乱子。然而南掌还是乘虚而入了。先王麾下的十三位将领在一夜之间被刺杀替换,挟持小王爷。”说到这里,玉简便不再多说,他知道上官澜也只需要知道这么多。

  上官澜果然开口,“原来,已经这么糟糕。”

  玉简续道:“我一年前才察觉此事,至于小王爷,他早已被杀死替换。”

  上官澜道:“前辈高义,上官敬仰。”

  玉简抬眼看着上官澜幽黑的瞳子,隐忍肃穆风潮暗涌都藏在眼底的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玉简终于轻笑出声:“能请得动上官盟主。也是玉某之幸。”

  上官澜嘴唇动了动,将几乎溢出唇角的一声叹息咽下,“你不该来。”

  玉简笑道:“盟主说这话,已经太晚了。”

  上官澜阖眼,许久才再次睁开,此时外头光影已成,“天亮了……”上官澜话音清淡,说着,已经起身穿戴起来。穿戴齐整了,又将被褥折叠整齐。

  玉简见他打点妥当,才起身穿戴折叠被褥。二人一道出了小屋同其他船工一道打水洗漱吃饭。两人同其他人一道,谨慎细致处处提防,走了三日,竟也没出半分乱子。

  人倚靠在床榻侧栏上,鞋袜未脱,左腿曲起直立,右膝盘坐。出鞘长剑倚在怀中,暗夜之中仍有一片肃然白光,微微垂首,额前碎发遮掩之下,也看不清是醒是睡。

  坐在黑暗之中的人影豁然抬头,碎发之下的双眸之中寒光比刃光更甚,携剑而出。携剑而出的人影迅疾轻快,仿佛与长夜融为一体。唯有手中的长剑,映着幽然月光,洒下白惨惨的杀机。

  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稳。杀机也一次比一次重。这,是第七次。距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他们有理由拼命,但他没有。但这也不妨碍他的天堑带着仿佛志在斩尽停下的迫人锋芒挥出。随着长剑一道挥出的淡红衣袖送出了淡淡的血光。

  玉凤澈脸上没有半点杀机笼罩的狰狞,有的,只是一片凛然,双眸透亮犹如寒星。这里已经没有他要保护的人了,但他出剑的手更快更稳,他生怕自己若是不够快不够稳便会抓不住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细微的破空声再度切来。玉凤澈想也不想,身形拔高六尺,一招鬼手千变直刺出十一夺剑花,每一朵剑花绽处便有更盛大的血花蓬然爆开。身子一旋,一剑送出,剑身在一人头上用力一按,直按得那人颅骨尽碎血浆四迸。借着那一按之力,身形拔高丈余。左手长不盈尺的匕首送出,在那当先射到的小箭之上平平一拍,电光火石之间,剩余六枚小箭先后射到。

  玉凤澈身在半空,仅凭腰臂腿力旋身躲避,再以匕首长剑借力改变那小箭来势。便纵无法阻截,但使之偏离原先的方向,却是绰绰有余。不过一息,七枚小箭已擦着玉凤澈身子射过,或穿入门楣或钉入泥土,无一射入房中。

  玉凤澈身姿翩然如鸿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低垂眉眼看着手中匕首,接第一箭时,恍惚觉得这小箭之上的传过的力道内劲强横不如前几日,但随后几箭又毫无异样,是错觉么?

  长剑回鞘,匕首纳袖。玉凤澈抬眼望向三百步外的那一栋高楼,眸色沉沉,似有所思。

  或许,是那栋楼,太远了吧……玉凤澈按下心中的一丝不安,拂袖回房,明日,便可尘埃落定……玉凤澈暗叹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秘衙众人自房中抢出时,玉凤澈几乎已经将人尽数击倒。所以他拂袖回房时,院中局势虽乱,但却已在秘衙控制之下。

  来人终究伏诛剑下。洛峥同言倾一道吩咐旁人清理尸身打扫院落。

  “玉公子最近,不大一样了。”言倾眼风瞟了一旁紧闭的门窗。

  “出手狠辣迅捷轻稳,鬼手传人经此一事怕是要扬名天下。”洛峥叹了口气,他说的话非常中肯,但却带着一股子惋惜。

  言倾白了他一眼,“方才他阻截七星连珠的身法你也看到了,试问当世,还有几人能有此身法。扬名天下名至实归。谁问你这个?你不觉得他最近脾性沉敛了许多么,戾气也有点重,若是入了歧途……”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微。

  洛峥长眉微微一拢,旋即又舒开,“放心,有上官在,不打紧的。”

  言倾默然,不再搭话。

  一场风雨,造化之中,旋即寂然。自然也惊不了寅阳城外沧江的汤汤流水。

  寅阳城,沧江渡,冥冥夜色之间大小船只的轮廓模糊成一片。

  上官澜虽在被褥之间躺着,呼吸匀长,但是玉简知道他定然还未入睡。于是轻声问道:“最近,你可曾收到了阿澈那边的消息?”

  “没有。若有消息往来,难免惊动旁人。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入京了。”上官澜听玉简发问,愣了片刻,才开口回答。此时,无论他多忧心凤澈的处境,也只能将这份忧心埋在心底。所以,他的声音仍旧波澜不惊。

  玉简深知上官澜所言有理,但心中对儿子的担忧却是半点不减。良久,又问:“是否,只有你我二人不知?”

  “是。”

  玉简暗自叹了口气,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这世上最为挂念阿澈安慰的,就是自个儿和此时冷定如山躺在三尺之外的男人,但是此时,独独不知道玉凤澈消息的,也就是这两人。何等的讽刺!

  “你我二人一直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如今,那是否意味着,阿澈那边不太平?”玉简又问。

  “明知故问。”上官澜言简意赅。玉凤澈身手不弱,该有能力自保。虽然这般想着,却丝毫没有放心的意思。

  玉简苦笑。

  上官澜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已经接连四五日不曾安眠,日日的警觉虽然叫他有些无奈,却没有丝毫疲态,仍旧仔仔细细梳理着自己所知的一切,估量着今后事态发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眉头微微蹙起,开口道:“当初阿澈夺公子令入公子盟时,你,已然预料到了如今的事态了,是吗?”一向温和平淡的语气中,一派悲悯。

  玉简伸手枕在脑后,隐在暗夜之中的表情居然异常惬意,“唉,若是公子盟和朝廷,能有一个稍微济事些,我哪里要跑这一趟?”

  玉简愉悦轻松的语调,听得上官澜嘴角紧抿。

  ☆、贰拾肆.

  停泊在渡口的大小船只在夜色中不动声色,时有上岸找乐子的船工趁着夜色带着几分醉意上船,仲春清冷的风仿佛能将宿醉吹醒三分。揣着酒囊醉醺醺地往穿上赶的瘦长船工缩着脖子慢吞吞地往船上捱。

  冷风肃然,叫他忍不住把脖子缩得更厉害,眯眼看了看四周,仿佛又黑漆漆的影子擦着掠了过去,定了定神,却又啥都看不见了。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前,只抬头看了一眼码头之前排列齐整的昂然船头便已然确定了所去的方向。

  船头依旧森然立在码头之中,大趸船笨重地停泊在水上,仿佛再大的水浪也无法叫它又半点波动。

  一只细小的鸣镝响箭带着尖唳啸声直直刺入大趸船,箭落之处,轰然一声,巨响震耳火光迸溅,随之射来数不胜数的鸣镝响箭让大趸船船身不住摇晃。蓬然火光蔓延开来,眼看着便要蔓延上停泊在大趸船周围的商船。大趸船船身被火焰吞没,剥哔之声愈演愈烈几乎将鼎沸人声盖过。

  各船上的守夜人将铜锣敲得震天响,大声呼和:“不好啦,快解缆绳,大趸船走水啦,走水啦!”浑浑噩噩的船工慌乱地穿起衣裤鞋子抢到船头解缆绳。

  船舱之外混乱方起,上官澜猛地翻身坐起,捏紧被褥的手指微微发力,“刺啦”一声,手中青布被面被刺出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上官澜冷笑,清冷的眸子里异光大盛,“他们为了动手,还真是不怕闹出事来!”

  玉简苦笑,“他们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之辈,闹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预料之中。”

  没等上官澜决断,舱外呼喊便有有了变化。

  两支飞弩响箭落在了这艘商船穿身之上,箭尖上的□□将船身炸坏,已有江水倒灌入船。不过片刻,上官澜和玉简两人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船身倾斜。

  玉简低头揉了揉眉梢,现在船舱之中仍旧一片黑暗,但不用看就知道,上官澜的脸色一定比夜色还黑,“他们逼我们出去,不出去,得拉着一船人陪葬。”

  上官澜道:“不,再等等,外头的人正在放小艇。等他们走了再说。”此时,他正凝息秉神认真辨别着船舱之外的所有声响。

  半刻之后,商船早已因为破洞进水歪斜得厉害,几乎片刻之间就要被江水吞没。上官澜和玉简趴伏在沉船最高处,劈月出鞘,转瞬将足够二人栖身的木板削下。

  船身转瞬被湖水吞没,上官澜屏息凝神长剑在握。玉简武功微末实在有心无力。上官澜脸色蓦然一变,收剑回袖,拉着玉简,足尖在脚下木板上一蹬,木板在那一蹬之下划出七八丈,上官澜也靠着那力道带着玉简贴着水面如同水鹄一般划出十余丈。

  木板划出,几乎转瞬,一声雷响,木板之下掀起了高达丈余的水花,木板也在那炸雷之下四分五裂。玉简看得心惊。

  此时上官澜去势已截,咬牙将玉简横身抱进怀里,足尖在水面一片碎木上一踏,竟然抱着一人施展出了绝妙轻功,身形眼见着便要拔高三丈,往岸上飞掠而去。岂料身形才拔高两丈不到,江水之中竟倏然窜起数条人影,十二柄分水刺从四面八方逼过来,上官澜怀中有人腾不出双手,只得旋身扭腰发足去踢持握分水刺之人手腕,只这么一耽搁,两人又再次落下,这回上官澜被逼得死紧,无法借力拔高身形。

  “屏息,当心!”他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两人已然先后跌入水中。周围持握分水刺的人也落入水中,入水之后,仿佛游鱼一般倏然游走。

  上官澜正奇怪那几人离开,背后寒意蓦然逼到。手中劈月已然送出,人在水中,劈月去势自然受阻大不如平时。但上官澜斜斜上挑的一剑仍可谓去势如电,仿佛剑鱼倏然游到。在剑尖触及身后那人体魄之时,上官澜已察觉不对,但想要收剑为时已晚,那人竟已然将自己整个人送到剑尖上。上官澜目訾欲裂,只来得及一掌送出将还在自己身侧的玉简推出丈余。

  近在咫尺的一声炸响让上官澜耳目充血,心肺欲裂,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去五丈有余,身形所过之处,尽是一片红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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