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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千秋幽幽一叹:“来路上已经听了消息。”

  “那有劳杨先生,过几日,去玉家本族,将公子令收回。”

  公子盟,饶是与朝堂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到底只是江湖门派,带爵领俸之人,公子盟收不起。杨千秋自然省得,领命去了。

  莫仓在杨千秋撤开之后说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盟主攻心之计,实在高妙。”

  上官澜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八万英魂毁于一旦,秀丽南疆埋于烽火,实在是件叫人惋惜。”

  “盟主仁厚。”

  上官澜眉眼一弯,道:“莫先生还是赶紧回京吧,太医院那边还等着先生的药方呢。”

  莫仓脸色变了几变,“我将方子寄回不行?”

  “不行,炼药制丸,得讲究火候成色。若没有莫先生掌眼,那药,我可不敢信。”上官澜给自个儿添了一杯水,瞧着莫仓那苦得能挤出汁儿来的脸,几乎憋不住笑,“不是才在家里过了年,怎么又不愿回了?”

  莫仓摆摆手,“别提了,过年家里养了鸡鸭要宰,我实在没忍住,试了试剖皮取筋……”

  接下来莫仓不说,也能猜着,想必少不了鸡飞狗跳地一阵打骂,上官澜叹了一声,“莫先生也是不易。”

  莫仓抬眼望天,“所以啊,才熬过元宵就回了公子盟。”

  “但先生还是得回京。”

  莫仓苦着脸,认了。

  ☆、贰拾陆.

  照着苗疆的规矩,子女须为长辈守孝至满月日,期间须茹素服白,守于灵前添香续火以保灵前香火不灭。

  灵堂之内香烛高烧,玉凤澈跪坐在一方案几之后,案上一盏银烛台承着一份灯火飘摇,他凝神垂首抄写经书。天色愈沉,灵堂内的人也陆续离去,今夜该是他守夜,守灵前香烛冥火。

  灯火飘摇之下,混了朱砂金粉的墨迹闪闪烁烁熠熠生辉。灯火微微闪烁了一下,玉凤澈眉头微微一拢,抬眸,灵前雪白背影正燃香跪拜,堂内的烟火气叫那人背影飘摇恍惚犹如幻梦。玉凤澈怔神片刻,直待上官澜上香毕了,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澜转过身来,仍旧跪坐在蒲团上,身后燃起的线香明明灭灭一闪一烁,笑得眉眼弯弯的俊美苍白得过分的面孔隐在明灭灯火之中,看得不太真切,“我想见你。”

  “你——”张了张口,玉凤澈脸色微微泛红,最终没有寻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对上幽暗中上官澜清亮的眼,喉中泛起一股酸涩,“你好些了不曾?”

  岂料这句话才问出口,上官澜忽而起身捂住口鼻急冲了出去。断断续续的嗽声自他苍白修长的指间透出来,刺入玉凤澈耳中。

  玉凤澈慌忙跟出去,但见上官澜一手死死扣住竹楼扶手,一手紧紧捂住口鼻,血色在苍白的指间清白月色之下分外清明。正伸手要去扶他,上官澜已经直起身来,闷声道:“抱歉,堂内香火气太重,受不住了。”话毕,手指抹过嘴唇,将唇上的血色抹去,正要收拢了手指藏进袖中。

  玉凤澈突地伸手扣住了上官澜正要往袖中藏的那只手,皱眉道:“你还藏什么?你,到底伤得有多重?”将上官澜的手牵到面前来迫他摊开,掌心五指尽是血沫,红得泛紫。那一抹紫红,恨不得刺得玉凤澈眸眼剧痛。五指不自觉收紧,紧紧握住了上官澜的手。

  “这是心肺血脉间的瘀血,已经不妨事了。”上官澜道,要缩手回来。

  玉凤澈紧紧扣住了那只手,道:“我帮你洗干净。”话毕,径自拉着他下了竹楼,竹楼底下,放着一溜盛山泉的水缸,是为进灵堂之人备下的净水。玉凤澈拉着上官澜那只手,舀了清水为他冲洗。

  上官澜眉眼低垂,见指间血色冲洗干净了,才道:“好了。”

  玉凤澈抬眼,瞧见上官澜唇边尚有一点血红未曾擦拭干净。又自怀中掏出一方素帕来,挨近了替他擦净,上官澜定定凝视玉凤澈眉眼,他却只低垂眉眼,一心一意擦拭他唇角,擦过唇角,再擦手上水迹。

  “你,怨我?”上官澜轻声问。

  玉凤澈认真擦拭上官澜手上水迹,掌心手背指缝指间一一拂过,“这事儿不怨你,我明白。是我总是伤你。”顿了顿,又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看,伤得不重。”上官澜笑道,缓缓将手抽回,负在身后,“不早了,回堂内守着吧,香火灭了不好。”

  玉凤澈突地伸手扯开了上官澜衣襟,胸口到腰腹缠得层层叠叠的绷带,淡淡药香绕上鼻尖。此时二人近得几乎呼吸相闻,“伤得不重,真的。”上官澜道,淡淡的血气淡淡的檀木香味绕上玉凤澈鼻尖。说不清是清冷还是温热。那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的人都淹没,恨不得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玉凤澈狠狠张口咬紧了上官澜近在咫尺的嘴唇,吮咬舔舐,血的腥气,檀木的香气顺着舌尖直传入心底,欲罢不能。

  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倏然一惊,猛地撤开一步,抬眼,眼前灯火飘摇,线香烛火余烟袅袅,小腹尚有余温未消,笔下经书还未抄完。定了定神,提笔舔墨。

  才稍稍一动,扑簌簌一声响。回头,却是一件雪白外衫自肩头滑落,搁笔,将外衫捡起,轻软的锦缎,清淡的檀木香味。他来过……

  梦里的香味,恨不得烧光他所有理智的香味。玉凤澈望着线香一点明灭红光,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外衫。当初何苦招惹,如今情动如覆水,难掩难收,该如何收场?

  自苗家灵堂内回到那竹楼时,天色已近黎明。许久不曾这般赶路,回了竹楼竟觉得乏得厉害。在竹榻上躺稳,气息尚未平整,方圆丈余的斗室之内,风声飒飒也掩不住呼吸不稳。上官澜在榻上趟得端正,思虑不休。

  南疆局势不稳,江湖势力也势必有所察觉。但江湖势力的立场尚须敲打敲打才能叫公子盟行动方便些。毕竟公子盟势力未曾延及南疆,这次必须借助外力才能成事。

  崇圣寺有圆心大师一行,料来无事,只是南疆分布散碎,若逐一收归,一来历时太长,而来怕引火烧身,得另想法子联合。

  上官澜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步步为营。只不过这一回,他仍旧是料错了。因为已有人,先他一步。

  到底是太乏了些,上官澜竟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待起身洗漱毕了,已经是午时过半。那时一方描金请帖已经送到了他长几之上。

  杨千秋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将那描金帖子看了,又扔下,“这扶灵山倒是好大的口气,说是请盟主前往略尽地主之谊,分明就是不将公子盟放在眼里。”

  上官澜斟水,笑道:“这南疆势力杂驳散碎,扶灵山也算个中翘楚。有了这般实力,有些傲气也是应当的。”

  殊无妄把个檀木盏子那在手心转个不休,道:“去不得。”言简意赅。

  “去,还是去得的,只是现在去不得。”上官澜将小巧的檀木水壶在长几上安置稳妥了,将盏子拿在掌心把玩,瞧着其中盈盈碧水,映着一双清爽带笑的眉眼。

  “他们的接送车马是随着帖子一齐到山下的,若是不去,该如何回话?”杨千秋又问,之前有意不提,也是为了试探上官澜的态度。

  “车马随帖子一道来的?”上官澜忍不住笑了一声,“也真是太恃才傲物了些。既然要甩巴掌,不妨甩得响亮一些。回话就说,我正为盟中前辈守孝,待孝期守满,便亲自登山拜见。”

  殊无妄听见这话,正要开口询问,但旋即想起前些日子为玉简送葬之事,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话,领命而去。

  斗室之内一时寂静无言,上官澜又道:“杨先生可抽空去收凤澈的公子令了?”

  杨千秋斟酌着词句开口道:“玉公子痛失堂前,咱们公子盟难辞其咎,如今去烦他,恐怕不妥当。”

  “我也知道不妥当,只是玉氏一族领受皇恩,公子盟收不起这样的人。”上官澜眸光闪烁,铺陈了白宣,“若是他情愿,便请他一道去一趟扶灵山。眼下,他身份显赫,抬出来镇镇场子也好。”

  杨千秋听得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也没再反驳,何况上官澜自个儿也说他不情愿就罢,也就领命去了。

  斗室之中,又仅剩上官澜一人,手中檀木香盏之中清水早已凉透,饮入腹中犹如饮冰。这场面话说得漂亮,但若问本心,只是存了试探他心意的私心罢了。

  杨千秋到了玉氏所在,却被家仆拦在了门口。被告知玉凤澈为父守孝不见外客。杨千秋也只能望绵延的竹楼飞阁兴叹。幸亏来时早有准备。将怀中信件交予,望家仆转交给玉凤澈。

  当那信件递至玉凤澈案头时,他不由自主住了笔,任由笔尖下滴墨染了一张绢黄宣纸。

  焚香抄经几日才换来的平心静气,竟在目光触及案上信封的瞬间支离破碎。从清月湖畔的初遇到望湖楼中的一吻,再到那荒唐的旖旎梦境,种种过往翻上心头,交织成一片酸涩。

  良久,搁笔取信,看罢,忍不住苦笑。

  信,是上官澜手书,信中言辞恳切恭敬,恳请他将公子令交还。再就是上官澜要邀他同行扶灵山。

  收公子令,倒在情理之中。公子盟毕竟在野,盟中若有人在朝,难堵悠悠众口。

  至于上官澜要与他同行,虽说是为了公事,但肯与他同行,总是好的。唇角笑容才绽开一半却又僵住,上回见面,他才将上官澜击伤,如今又对他抱了这样的念想,再见,又该如何自处?

  玉凤澈颓然松手,信笺落在桌上,最终和经文一道,被送进了火盆。被搅乱的心思,仿佛火盆之中被熊熊燃起的火焰,腾腾不休。玉凤澈打怀里掏出公子令,这枚令牌,他已贴身放了许久。他翻来覆去将令牌看了好几遍,这才将令牌并着自个儿手书放进信封里头,差人送出。

  再有五日,便是满月,守孝期满。

  自上官澜所在的小竹楼到扶灵山,须经由柳山,上官澜与玉凤澈所约之处,便在柳山。玉凤澈如约到了柳山,上官澜早倚马而待。玉凤澈瞧见上官澜,心底稍微有些发颤,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堪。

  上官澜回头瞧见玉凤澈来了,眉眼一弯,便是个温润的笑意,快步迎上来,到了玉凤澈面前,“阿——”一声阿澈,险些便要脱口而出。想起玉凤澈才守满孝期,此时叫他同行已经是失礼,再唤他阿澈惹他伤心更是不该,这才生生将唇边的一声“阿澈”忍了下去。缓下步子来走到他面前。

  玉凤澈见上官澜笑得温和清润也不自觉跟着笑着下了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官澜已经在他面前一揖到底,“草民上官澜参见玉爵爷。”

  “你——”你本该叫我阿澈的。一句话,堵在喉头,压在心底,犹如巨石,恨不得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的一声恭敬客气的“爵爷”,瞬间将两人距离隔开千万。此时上官澜俯首垂腰,没有看见玉凤澈眼中闪烁的挣扎痛苦。最终,玉凤澈也跟着一揖到底,“盟主多礼了。”

  礼毕,二人各自敛襟起身。玉凤澈垂眸瞧着上官澜衣襟上头的绣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辛苦叫他笑不出也哭不出。当初在望湖楼那一吻,他怪上官澜轻浮拿他作寻常莺燕。如今,上官澜倒是敬他重他,却也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不过回想起来,也是自个儿咎由自取。

  上官澜见玉凤澈一直垂眸,只道他其实不情愿前来,苦笑道:“上官请爵爷前来,不过是想借爵爷身份便宜行事,若是爵爷不愿同行,上官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一口一个“爵爷”,喊得玉凤澈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喉头甚至都有几分发涩,“不是不情愿。”

  “那就劳烦爵爷了,爵爷请。”上官澜笑着招呼了一句,姿势俨然要请玉凤澈上马。

  “你本该唤我阿澈。本不该与我如此疏远……”这些话,就在玉凤澈心底喉头徘徊,却最终一个字都没吐出。默然上马,一马当先。

  一路上,上官澜待玉凤澈依旧一板一眼敬而远之。玉凤澈心底虽然不是滋味儿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只由他去。缓辔行了两日,终于到了扶灵山的地界。

  玉凤澈一路都是一马当先,此时到了扶灵山的地界,若论江湖身份,自个儿还是比上官澜低一头。不自觉勒马驻足,回头看了看上官澜。

  上官澜策马上前,“委屈爵爷了,毕竟是以——”

  仿佛是知道接下来的话虽然客气却会叫自个儿难受,玉凤澈赶紧接口道,“我知道,请。”

  上官澜笑了一笑,“多谢爵爷。”策马上前,超了玉凤澈半个马身。

  玉凤澈心里一股子酸涩苦楚不知该如何倾吐,抬眼定定瞧着上官澜的背影。比之往日,清减了些,看着仿佛撑不住身上落拓宽大的外衫。再好的底子,也不是这般消磨的。收回目光,一声叹息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盟主,南疆势力混杂,单单一个扶灵山,也难成大事。盟主为何要对这扶灵山青眼相加以至于亲自出行?”玉凤澈虽说早知道了上官澜此行的目的,但是心中一直存疑。此时扶灵山在望,又不见上官澜作答,只得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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