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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澜按马,待玉凤澈赶到他身畔与他并辔才笑道:“爵爷心中存疑本是应当。只是这扶灵山不是上官要来的,而是花篱让我来的。”

  “花篱?”玉凤澈久不涉南疆,虽说来时大致听了听南疆此时的局势,却也没有那么好的记性样样记得清楚牢靠,饶是对花篱这个名儿有些印象,却也一时想不起。

  “就是扶灵山主人,也不知爵爷听说过不曾。”上官澜赶紧解释道,客客气气,不疏离却也不亲近。

  玉凤澈扣紧了手中缰绳,控马缓行,“他,找你做什么?”

  见玉凤澈有意放缓速度,上官澜也只得随他一道放缓速度与他并肩,“其实,上官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是觉得,不来,实在不妥。”

  玉凤澈到此时才真正惊住,他居然丝毫不考虑险境,打算以带伤之身探看扶灵山,猛地勒马,回手指着上官澜带来的人马,怒道:“就带这几个人便来闯扶灵山?你连他们是何居心都不知道怎么能以身犯险?扶灵山做的是什么勾当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官澜没料到自个儿一句话能叫玉凤澈动如此大的火气,也是愣怔了片刻才舒缓了脸上讶异的表情,露出个温润亲和的笑容,“爵爷请放心,上官必当保爵爷平安无事。”

  “你——”分明就是自个儿担心他以身涉险,到了他口里好像就是他贪生怕死怕惹是非。玉凤澈怒极反笑,冷声:“玉某安危,不敢悬于盟主之手!”

  倏然色变的上官澜,却是想起了那时两人尚在滁州时玉凤澈说过的一句话“家父生死,难道要悬于盟主之手?”彼时与此时,何其相似。收敛了脸上僵冷的神色,上官澜垂眸苦笑,“倒也是,那就请爵爷恕上官无能,多多保重。”话毕,夹了夹马腹,马刺浅浅在马身上一戳,催得马匹快步往前,甩了玉凤澈六七尺方才重新缓下。

  玉凤澈话才出口便已后悔,但言出如泼水,如何能收?此时也只能看着上官澜清瘦背影暗自恼恨,徒留心间一片酸涩。

  上官澜独自一人打马在前,心中苦涩。果然还是不应该将玉凤澈唤来啊,便纵嘴上不说,心中必然还是挂碍。不将杀父之仇挂在他身上,已经是凤澈对他最大的宽宥。

  仰头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眼前忽而一亮,山间一抹嫣红跳脱出一片仿佛墨画的深深黛色,艳艳灼灼叫人移不开眼。凝目细看,却是一树开得正盛的山踯躅。算算日子,清明将至,正是山踯躅的花期。那满眼的艳色开得嚣张跋扈。上官澜眉眼一弯,伸手在马上一按,飞身而起,身如惊鸿掠雁几个起落便一掠而回,指尖一抹艳红灼灼跃动。

  玉凤澈在他身后,目光恨不得纠缠成线狠狠裹住上官澜。忽而见他一跃而起直往山崖上去还有些愣怔,抬眼看了,才发觉他是为了摘花,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没来由有些不是滋味儿,他那个人,还真是心无挂碍啊,不论什么事情,都是这一副叫人心痒的意态悠闲的风流样。

  上官澜摘罢了山踯躅,正拿在指尖玩赏,松松挽了马缰任由□□白马顺着山道前行,才绕过一个弯儿,抬眼,山道上竟然稳稳当当地立着一顶大轿。那轿子竟比这山路还宽上几分,也不知这轿子到底是怎么抬到了此处。那轿子红缎压顶金玲垂角绣花红纱作帘,红艳艳地比之接新娘子的那种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凤澈瞧见那轿子,只觉得那大轿红艳艳得渗人,立刻驱马上前护持在上官澜左右。大轿之中传出一个男声,随着那飘飘扬扬的轿帘,更是说不出的渗人,“上官盟主玉爵爷远来,花某有失远迎。”

  上官澜挑眉,抬手挠了挠眉毛,但玉凤澈看得明明白白,他分明就是为了挡着嘴角的笑意不让人看见才故意抬手,只听他道:“花先生的轿子,是卡在这儿了么?”

  大轿之中的人沉默半晌,玉凤澈也跟着沉默半晌。

  大轿之中传来一阵笑声,“早闻上官盟主气度无双俊美无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上官澜还是笑吟吟地勒马驻足,冲着那一顶红轿拱了拱手,道:“花先生果然别树一帜。却先生之邀在前,此时岂敢劳先生来迎?”

  叮叮当当一阵响,大红轿帘微微一动,确是一只柔嫩细白骨节修长的手将轿帘掀起,接着又是一阵声响,那人走出了轿子。

  定睛一看,却是个年纪尚轻,乍一看还颇有几分漂亮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艳红的衣裤,袖口裤脚都有神色缎边儿绣着金色花纹,袖子短了一大截,两只手腕上串着十几串银钏,叮叮当当地声音便是那银钏碰撞出来的,赤足,裸露在外的脚踝上头也套了七八串银钏。头发也用银环束成发辫由头顶垂到了腰。

  上官澜笑了一声,“花篱花篱,这名儿就曼妙得紧,没料到,这人,更妙啊!”

  玉凤澈皱了皱眉,乜了上官澜一眼,心里有些不高兴他这副薄幸风流的模样。其实这模样他见了也不止一次了,现在却计较得厉害,到底还是别有用心了,才会如此?思量至此,玉凤澈暗叹一声,集中精神打量起那花篱来。

  花篱突然跪下了!

  玉凤澈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下意识勒紧了缰绳,□□青骢马都忍不住甩了甩头,往后踏了半步。上官澜却是一副了然的神色,神色流转一番,凛凛寒光自眸中透出,令人一望生寒,“你,帮大理王做了什么?”

  玉凤澈听得这一句,眉梢微微一挑,转眼看了看上官澜,便纵明白此人心思敏锐远非常人所及,但仍旧有些迟疑。再看花篱,仍旧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已是庄重之极的跪礼。

  上官澜目光凛然威压四散,但花篱仍旧静静跪着,一动不动,两人竟这般对峙了半个时辰。玉凤澈在旁边早已紧绷如弦,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轻轻一声叹息,两相对峙的剑拔弩张倏然烟消云散,上官澜下马,缓步走到花篱面前,柔声:“起来吧,我尽量保你。”

  花篱仍旧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官澜续道:“扶灵山,也会尽量保全。”话毕片刻,花篱终于由拜了一拜,道:“谢盟主留情。”

  ☆、贰拾柒.

  玉凤澈见花篱眼中仿佛只有上官澜,想起上官澜唤他同行的缘由,心中又是一阵不怿,便纵来了,他也只能旁边不能施以援手么?

  上官澜弯腰伸手扶住花篱,到底跪了太久,花篱一个踉跄险些撞进上官澜怀里。

  玉凤澈看得分明,花篱腰腹间陡的炸开一大蓬碧莹莹的磷光。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上官要如何避过?!便纵想去拦想去挡也已经鞭长莫及,目眦欲裂,一手在马背上猛拍借力,嘶声咆哮,“上官!”那一声上官,仿佛用尽浑身气力喊出,心战肝裂五内如焚。

  兔起鹘落!

  那细碎银针由机簧发出,势如雨泼。上官澜身子一侧,仿佛游蛇,贴着那人身畔游到了他身后,广袖一挥,磅礴内劲将那人打得猛然往前一扑,四下散落的银针倒有半数叫他自个儿压在了身下。

  上官澜才收了袖袍,眼前便是一段淡红的锦,比之那灼灼的山踯躅尤胜几分。

  玉凤澈惶然伸手握住了上官澜手腕往自个儿这边带,“你要不要紧?伤着了没有?”

  上官澜惊诧之余不及防备,被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栽进玉凤澈怀里,向前跨了一小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玉凤澈正上上下下打量他是否有恙,因而错过了上官澜此时落在他脸上的清浅复杂的目光。褪尽错愕,一片平和喜悦苦楚深藏。待他再抬头对上上官澜的幽黑瞳子时,上官澜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

  玉凤澈微微一僵,慢慢收敛了脸上的惊惶,垂眸隐去眼底深处的苦涩。松开双手,低声道:“冒犯了盟主,实在抱歉。”

  上官澜缩手回袖负在身后,宽大的袖袍之下,右手轻轻抚过左手手腕,仿佛在认真感受残存的温度,“有劳爵爷忧心,上官无恙。”

  经此一事,两人尴尬尤胜之前。玉凤澈正想着如何缓解这份尴尬,眼风一偏,扫着了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道:“此人,当真是花篱?”虽说这问题问得只是为了缓解尴尬,但是也着实问在了点子上。

  上官澜皱眉,将死尸翻过来仔细检视,手指贴着他的皮肤按压揉捻,不多时,竟捻起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膜来,“看来这花篱着实不是真的了。这易容的功夫倒是了得,接缝处做得还挺妥帖。”

  玉凤澈见了也不见的惊讶,只是皱眉困惑道:“他们该是了解你的实力的,如此装扮只为刺杀,实在是,不妥当。”

  上官澜也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也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玉凤澈笃定道。

  “这人不是花篱,但是我也不清楚这花篱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这刺杀只是个幌子,搞不好,我们此行,连花篱都见不着啊……”上官澜颇有几分遗憾,垂头看了那张脸片刻,道,“这张脸,到底是不是花篱的,还真是难说。”

  “连我是什么模样都不知晓,就来了这扶灵山?盟主果然有胆魄。”红艳艳的大轿之中居然又有人声传出。

  玉凤澈有些惊愕,没料到轿中居然还有一人竟叫他全无察觉,若斯那人有心暗算。玉凤澈不自觉握紧了身侧长剑。上官澜虽愕,但旋即平静,笑道:“你也是好手段。”顿了顿,又道,“我不问,只是因为我不在乎。”

  “不在乎?”轿中那人嘿然冷笑。若有若无的杀意自轿中弥漫开来,一时四野无音万物噤声。

  上官澜看着在风中起起伏伏的大红轿帘,仍旧一派闲淡的模样,负袖而立。但就是这么一站,已将汹汹杀机化解,竟叫在他身后的玉凤澈察觉不到半点压迫。

  玉凤澈抬眼瞧着上官澜的背影。悠然负手,衣袂被山风拂起,仿佛直欲乘风而去,却又凝铸如山岿然不动。这人身上的伤势也不知缓和了几分,便如此逞能,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没来由的,隐隐有些钝痛,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峙良久,花篱终于败下阵来放松了肩背将后背靠进了轿中软垫之中,“盟主果然好修为。”

  上官澜心不在焉稍稍漾了漾宽大袖袍,漫不经心道:“先生也是好修为。”话毕,又拢了袖子,“花先生当初邀上官一行,上官为盟中琐事牵绊因而来迟,不知当初先生相邀所为何事?”

  “上官盟主在中原的赫赫威名,花某也是略有耳闻。因而心生孺慕,听闻盟主来此,有心一见罢了。”轿中人道,听语音语调倒有几分意态悠闲的意思。

  上官澜撇嘴,脚尖在面前的尸身上踢了一踢,开口道:“你有心一见,就用这法子来迎,倒是别开生面。”那语调,细细听来,还有几分抱怨。

  花篱终于踏出了那一顶红轿,他同方才那年轻人一模一样,上官澜挑眉瞧着他,有忽地垂下眉宇,眨巴了几下眼,“莫非,我猜对了?”

  花篱忍不住沉了脸,“原来盟主也并非磊落之辈!”

  上官澜又开始拿脚尖踢那具尸体,这回还把那具尸体踢得滚了几滚,嘴里嘀咕着:“承认自个儿的污糟事才叫磊落,我又没做什么瞒了人污糟事,有什么好不磊落。”虽说是嘀咕,但是却能脚花篱听得一清二楚。

  玉凤澈站在上官澜身后瞧着他的一举一动,暗自叹了口气。什么节骨眼儿了,还没个正形儿。抬眼再看,雪襟长衣裹着清瘦的身躯,四指宽的雪缎银绣腰带扎地腰身挺拔柔韧。想起尚在灵堂之内时的荒唐梦境。是否,那衣下的身躯上,还缠着层层绷带。

  发觉神思已经犹如脱缰野马,竟已经开始勾勒那衣下躯干的模样。玉凤澈暗骂一声荒唐,压下一股子邪火。见上官澜还百无禁忌地踢玩尸身,眉梢稍稍抽搐了两下,上前到他身侧拉了衣袖,轻声道:“人都死了,你就别折腾了。”

  上官澜回头看了玉凤澈一眼,这才恹恹地将脚收了回来,又退开一步,终究是放过了那具尸身。玉凤澈却被那一眼看得心底微微一漾,赶紧放开了他的衣袖,退避开来。

  花篱脸色黑如锅底,但终究是压下了心中滔天怒火,躬身为礼道:“请盟主玉爵爷上扶灵山一叙。”这话才说完,花篱便觉一股檀木香袭来,尚未来得及抬眼起身,却已被人拉起,勾住了他肩膀。

  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开朗模样,挟着花篱肩膀往那大红轿子走,扬声道:“早说不就完事儿了,你这轿子挺威风,有人抬么?能坐轿子上山么?”虽这么问着,已经拉着人入了轿。

  花篱很想照着上官澜鼻子捣两拳,或者放几只毒蛇蝎子来咬他两口,但也只能想想。

  那轿子以楠木打了底座四柱支了个四方顶,剩下的装扮尽是些锦缎垂纱,华而不实。但内中铺了一层绒毯,置了轻软靠枕很是舒适。上官澜坐了坐,表示很满意。伸手打帘对玉凤澈笑道:“爵爷坐不坐?”

  玉凤澈瞧上官澜勾着花篱上轿就有些不高兴,这一声爵爷更是火上浇油。也不答,径自上了马。

  上官澜不以为意地放下轿帘,嚷嚷着起轿。

  林中陡然响起一阵悦耳铃声,空灵悦耳,邈远悠扬。铃声渐近,却是八个模样俊美的红衣少年,手腕足踝上皆系有金铃,稍稍动作便是铃响不停。八名少年抬了红轿在山间行走竟是如履平地神色如常,轻功造诣倒是不俗。玉凤澈行马跟在后头,心里陡然一沉。

  扶灵山确实是个好地方,满山踯躅花开得热热闹闹,鲜明色彩叫人目不暇接。上官澜起了轿帘满面春风地看花,还时不时伸手去摘取两朵拿入轿内玩赏。玉凤澈跟在后头瞧着上官澜探出轿子的脸,居然瞧出了几分“人比花娇”的意思。陡然回神,察觉到自个儿神思再度不受控制,经不住苦笑,真是中毒不浅啊……

  花篱死死盯着上官澜,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上官澜眼风一偏,随手朝着花篱眉心扔了一朵新摘的踯躅花,笑道:“盯什么盯,这么好的花你不盯,盯我干什么?”

  花篱微微偏头,踯躅花贴着额角飞过去,柔柔打在他身后的锦缎垂帘上,“盟主倒是好兴致。”

  一击不中,上官澜有些扫兴地撇了撇嘴,旋即拾了衣襟上散落的花朵把玩起来,“好景致,自然就有好兴致。”扬眉含笑,便是翩翩风流态。

  花篱垂眼瞧着上官澜指尖红花,看惯了的花和景,到了这人眼中,仿佛就是不俗了。不过那灼灼艳色同他苍雪般的指尖,倒的确是相映成景。察觉神思已经离题万里,花篱定定神,偏开目光,开口道:“盟主离京,想来是有圣命在身,敢问盟主此来,所为何事?”

  将两色花朵并排放在手心把玩,上官澜头也不抬,似乎正在凝神点数花间细蕊,“你若是猜不到我所来为何,有何苦巴巴地跑去找我?”顿了顿,见花篱没有搭话的意思,便自顾自往下说:“南疆这一片错综复杂,又天高皇帝远的,我也无意延展至此。只是如今南疆政局堪忧才不得不来。想来上官的苦衷,花先生也明白的。”

  花篱脸色转沉,缓缓点头。当初确实受了大理王府的方便搅和了一把局势从中获利匪浅。但如今回过味儿来,心理已是惴惴难安,不然何苦急着去招惹上官澜这尊大佛。

  上官澜见花篱神色,心里也有了底。将手中娇媚花朵送进花篱手中,缓声道:“花先生不必忧心,是你的,自然还是你的。如今朝廷也准备着手拔除这祸患,但距离挥师南下尚有时日,若是花先生肯照应一二,也算是为朝廷施恩了。”

  花篱俯首瞧着手中花朵,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不得不说,上官澜给出的条件异常优渥。忽而轻声一笑,“盟主当真放心?”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此时此刻,便纵你想翻腾,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到时候王师挥至,花先生该如何收场,想来也无须上官多言了。”话音虽平淡,但其中睥睨天下的自信,却逼至跟前。上官澜伸手撷了一朵雪白九重瓣的花朵,虽不认得,却欢喜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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