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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人家心里,医院是快要死的时候才去的。小病小灾地去医院,一来不吉利,二来她认为去医院就等同于去被人宰,她平时听到看到关于医院怎么骗患者钱的消息可太多了,潜意识里就对医院充满不信任。

  时郁上班之后,手头稍微宽松一点了,几次想要带她去做个体检,跟要她命一样,死活不肯去,觉得生老病死天注定,真有什么问题那些医生又治不好,只会坑钱。

  老人的顽固没法劝,只能一天是一天地拖下去。

  因为奶奶生病,时郁临时和厉逍说自己不过去了,要留在家里照顾老人。

  厉逍那边过了一阵才回他,也只是说希望奶奶早点康复。

  对时郁本人,则是一句话也没有。

  时郁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自动灭了。

  他抿抿嘴唇,把手机收了起来。

  奶奶困惑他为什么又不加班了,全被时郁搪塞过去。

  时郁在家住了两天,中间有一天去帮他奶奶扫了一次地。

  他穿上那身橙红色的清洁服,拿着大扫帚和簸箕下楼,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寒气从地底里钻出来,路上连个活人都看不见——自从进行街道整治之后,随着那些垃圾一起,路边上那些天不亮就摆起来的早餐摊一并不见踪影了。

  这不是时郁第一次干这种事,他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会跟着奶奶一起出来扫地,奶奶拿那把大的扫帚,他跟在后面,捡那些被遗漏的,落了单的枯叶,追着奶奶的扫帚,追着翻飞的落叶,他都觉得好玩儿。

  上小学之后,他一度也是很以自己的奶奶为荣耀的,因为那时的作文里总是出现最光荣的职业,你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人,什么样的人最伟大……种种这样的题目之下,总不乏有提到清洁工人的,他那时真的以为清洁工是项特别神圣的职业,还曾暗搓搓地许愿,自己以后也要做一名清洁工。

  但他从周围同学待他的不同里,开始渐渐意识到奶奶的这份工作在实际中并不是那么受欢迎。那些爱干净的同学不肯和他做同桌,也不愿意让他传作业本,因为被他碰过的东西都臭臭的,他们天真地说我们不和你玩,你奶奶是扫垃圾的,你身上也有垃圾的味道。

  到了初高中的时候,时郁再也没帮自己奶奶扫过地,他耻于提起自己有个扫大街的奶奶,被扭曲了的自尊心甚至使他放学和同学一起回家,在路上碰到扫地的奶奶的时候,却假装没看见。

  他怕那唯一一个愿意和自己同行回家的人,也因此嫌弃他,鄙夷他。

  从街头扫到街尾,扫完之后时郁又换了另一条街,那把蒲扇状的,满是碎絮的大扫把比想象中要难控制得多,如何不扬起太多的灰尘,如何把满大街的垃圾落叶归拢在一起,而不是越扫越乱,他扫了半条街,已经出了一背的汗。

  夜色悄然退去,路灯渐次熄灭,曙光微现,浓雾渐淡。

  时郁坐在路边歇了会儿,看着天光渐渐从道路尽头升起来。

  他歇够了,站起来,继续往下一条街走。他从主路岔进去,进了条斜街,这条街紧紧地挨着市一中,连学校后门都开在这条街里面。街里两边小院都有些年头了,又老又旧,住的大多是校教职工,还有些是家长租来陪读的,是条远近闻名的家属院街。

  有人出来扔隔夜的垃圾,时郁正把垃圾归拢,往垃圾箱那里扫,那人将没打结的垃圾袋,直接往垃圾桶扔,没扔准似的,烂菜叶鸡蛋壳混着一种恶臭全撒出来,差点溅到了时郁身上。

  “哎今儿准头不好。”那人才发现时郁似的,吊起声音,以一种轻浮又无赖的口吻,说,“真是对不住……嘿,居然是你啊。”

  时郁也看清对方是谁了,他冷着脸,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人叫程彬,是时郁的初中兼高中同学,多亏了这个人,他一上高中,自己有个清洁工奶奶的消息才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学校里传播开,而他在作业能压死人的忙碌高中,还能被集体尖锐地孤立,也少不了这个人的功劳——就是这个人在班上恶意地带头开他的玩笑,讽刺他奚落他,直到时郁忍无可忍,和他打了一架。

  “你奶奶今天怎么没来?”对方浑然不觉时郁的厌恶似的,仍然用那种非常令人反感的语气,恍然大悟似的说,“还是说你终于继承你奶奶的衣钵,也来扫大街了?”

  时郁脸色阴郁,没有理他,只低头扫那些被这个人弄得到处都是的垃圾。

  时郁从初中起就非常讨厌这个人,如果说时郁是因为孤僻阴郁令人厌烦,郑彬就是因为过度爱表现,自我中心意识过剩得招人讨厌。程彬一家人都是教职工,不知道怎么却教出这么一个缺灵少智的傻`逼,狂妄自大得让人想翻白眼,而一旦不如他的意,这个人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打压对方。时郁初中和他同班,那会儿还很流行古惑仔电影,程彬大概是在家里被几个老师镇压太久,叛逆之下疯狂沉迷华仔,还偷偷买了个墨镜,头上抹一坨发蜡,在班上搞起小团伙,拥趸者居然甚多,郑彬甚至还纡尊降贵地邀请时郁一起加入他们。时郁觉得这简直太蠢了,他还要忙着回家写作业,拒绝参与这种会拉低人智商的集体活动,就因为这个,时郁一直被程彬记恨,从时郁奶奶到时郁本人,无一不成为供他取乐的谈资,从初中到高中,到现在还不放过他。

  程彬对自己被无视感到不快,用脚尖把路上的小石子踢向时郁:“你聋子啊,没听见我在问你吗?”

  小石子砸到了时郁的膝盖,时郁吃痛,心头火起。

  时郁握住扫帚的手微微发紧,他手下一使劲,用力把扫帚往程彬的方向一挥。

  “喂——你干嘛!”一地新鲜的垃圾迎面朝自己飞过来,程彬大惊失色,哇哇大叫着往后退,他气急败坏地吼,“时郁你发什么疯!你往哪里扫呢!”

  时郁不吭声,提起扫帚只管追着程彬跑,追得程彬一直往家门口跑,直到躲回院里,隔着门对他破口大骂。

  时郁提着扫帚站在小院外面,冷着脸对他说:“你再乱扔垃圾,我就每天把垃圾全部扫到你家门口——堆起来。”

  程彬嘴巴都要气歪了。

  厉逍睡到快中午才醒,他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又是一堆未收信息,他打开了,果然是时郁发来的,时郁一大早给他说了早安,还发了他奶奶包的韭菜馅儿饺子,问回来的时候要不要给他带点儿。

  厉逍不爱吃韭菜,但还是回了个:“好啊。”

  又问他:“你怎么起这么早?”

  时郁:“帮奶奶去扫地啦[落叶][落叶]”

  又说:“外面好冷啊,不过我看到天是怎么亮起来的啦[兴奋][兴奋]”

  厉逍觉得他傻乎乎的,倒是挺可爱,他刚起床的低气压好像好了点儿,朝对面发了条语音:“郁郁这么乖啊,还帮奶奶扫地。天这么冷,有没有多穿衣服?”

  时郁那边很快也语音回他,声音乖乖的:“有多穿的。”

  厉逍听着他的声音,那种黏黏的,说不上是故意还是天生的撒娇语气,让他耳根微微有些痒。

  他刚刚起,身体本来就有反应,听了对方这样的声音,一时觉得有些发热起来。

  厉逍说:“嗯那就好,你再把自己弄生病,我要生气了。”

  过了片刻,时郁才小小地回了一声嗯,还发了个亲亲的表情。

  厉逍猜他这会儿可能又脸红了,如果此刻人在他面前,可能还会睁着眼睛乖巧地望着他,主动送上嘴唇来给他亲吻。

  他的脑子里自动回想起了对方柔软湿润的嘴唇,还有软在自己怀里时甜腻的喘息声,厉逍感觉到涌向下半身的欲`望好像又更强烈了一点。

  但他不太愿意在时郁面前承认自己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欲`望,他一边和时郁进行着无关痛痒的对话,一边把手伸到自己下面,听着对方的声音,让自己射了出来。

  挂了电话之后,厉逍情绪有些坏。

  他隐约知道原因,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心情更加不好。

  他不喜欢别人黏着自己,同样的,也不喜欢自己对别人有太强烈的感情,无论哪种都很糟。彭隼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厉逍觉得自己是该换换心情了。

  厉逍有段时间没去彭隼的店里,也没出去玩,在他们那些群里被抱怨得不行,这会儿一到店里,就被逮住闹起来。

  “我以为厉少爷贵人事忙,已经把我们忘了呢。”

  彭隼吊在厉逍的肩上,似真似假地抱怨,他这人很会给自己加戏,言谈间好像他和厉逍有什么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样。

  所幸他们是一起玩久了的,很熟知彼此本性,玩笑开得起劲,谁都没往心里去。

  但厉逍现在没什么玩闹的心情,又觉得热,他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杯中的冰块,笑着说:“彭老板爱慕者众多,难道还缺我一个惦记吗?”

  彭隼被他拉开,也不生气,只没骨头似的,又把自己靠在吧台上,他笑嘻嘻地说:“谁会嫌自己的爱慕者多啊,再多也不会嫌多啊。”

  他一副又漂亮又无辜的神态,语气也很理所当然,这么欠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时竟也让人无言可对,生不起气来。

  彭隼很早就出柜,家里有个年纪大他许多,无条件宠他的大哥。彭隼从小就被娇纵得不像话,连一时兴起想要开夜店搞男人,他哥也都任由着他去胡闹,长得又出奇地漂亮,圈里很多人叫他小公主,彭隼也不觉得被冒犯,反而美滋滋地接受了,倒是厉逍叫他彭老板,他还容易不高兴,觉得把他叫土了,像个土大款,或者煤老板。

  两人靠着吧台聊天,难免要提到上次跑来夜店堵人的时郁,彭隼对时郁印象可谓深刻。

  得知时郁甚至有厉逍家的钥匙,彭隼瞪大了眼,很震惊似的:“所以你们俩真的复合了?”

  厉逍不太苟同复合这个字眼:“他只是偶尔过来一趟,不算在一起。”

  彭隼了然地一点头:“哦懂了,炮友嘛。”

  但是炮友这个形容,厉逍似乎也不是很满意。

  彭隼无话可说,一耸肩,说:“不知道你们到底搞什么,不过说到你这位老同学,我想起来我以前读书时候是见过他的。”

  厉逍皱皱眉:“你在哪里见到他?”

  “你那口气是怎么回事?”彭隼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来自当年学霸的鄙视,怒声道,“高三的时候,我不是被我哥弄到你们学校去补了一学期的课吗?时郁打了你们学校一个老师,差点被开除学籍,当时闹得很大的。”

  厉逍觉得自己听错了似的,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你们学校不是一直有什么高考直通车,直接被国外大学录取的国际交流名额吗?当时时郁申请了这个项目,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就在时郁已经开始准备护照签证的时候,那个给他的名额被别人顶了,就是那个老师的女儿吧好像。时郁气不过,就把人打了。”彭隼唏嘘地叹了口气,“唉,反正是挺惨的。上回见他,我没认出来,最近才想起来。”

  “不过我听说他家里挺穷的,就算有全奖我估计生活也很够呛,还不如在国内读,何必非要去外面呢?”彭隼看他一眼,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仿佛恍然大悟,“他申的好像是你那里,他不会是为了去找你吧?”

  厉逍为了转换心情来夜店玩,结果回去的时候,不但心情没好转,反倒又揣了另一肚子的心事。

  彭隼的嘴唇上下一碰,没凭据地乱讲当然做不得准,但是他不可能去问,他问什么呢,又想得到什么回答呢?

  如果搞错了,是他自作多情想多了,那都算了。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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