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书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我对他感兴趣的一切都感兴趣。
我坐起来,头脑混沌地看着他。
他把水给我,又在椅子上坐下:“多喝水。”
他说:“刚才护士说了,你明天和后天还得过来。”
“那明天和后天你还陪我来吗?”
唐泾川看了我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说:“不来了。”
我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
“我觉得这书名起得挺好。”我说,“但是大过年的说什么孤独不孤独的,听起来有点惨。”
唐泾川没说话,摸了摸口袋,掏出烟。
我刚想说给我也来一支,他又把烟收回了口袋里。
医院禁止吸烟,我们都差点儿忘了。
他说:“你照顾好自己。”
我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
“生病了别拖着,赶快到医院检查。”
我不出声,假装已经睡着。
“按时来打针,别嫌麻烦,别觉得退烧了另外两针就不用打了。”
我说:“唐泾川,突然发现,你也挺爱唠叨的。”
我扭头看他,发现他脸红了。
大概是有些恼怒,他不看我,过了会儿才说:“我只是不愿意看见有人生病。”
我能懂他的意思,他照顾了太久的病人,不说久病成医,他爱人久病,他也快病了。
我跟他道歉:“对不起。”
“你道谢就够了。”他说,“我也得跟你道谢。”
我们俩越聊越糊涂,却也越聊越清楚,大家心里在想什么,其实都已经看穿,只是,彼此不愿说破,怕伤人伤己。
我说:“又下雪了。”
他扭头看过去,微微歪着头看着窗外:“今年的雪真多。”
“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来。”
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厚,开车时我小心谨慎,用了比平常多两倍的时间才到家。
停好车,我靠着椅背点了支烟,他要下车,被我叫住了。
“能不能跟你借本书?”
他诧异地看向我:“什么书?”
“就刚才在医院你看的那本。”
他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等会我给你送过来。”
“别了。”我开了车门,“我跟你去拿。”
今天一整天,我大概一直都在惹他讨厌,可我压抑了太久,今天突然就像个刚刚进入叛逆期的青少年,总是想给他添麻烦。
其实,不过是不想这么快跟他分开,找尽了借口多跟他相处哪怕一小会儿。
我跟着他回了家,发现他家里之前打开的包裹都已经重新封好。
我问他:“你这是要搬家?”
他一边拆箱一边说:“对,我和你说过的。”
我差点忘了。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我龌龊的心思,他也毫不留情地决定要搬走。
我接过他递来的书,对他说:“我看书特别慢。”
“没关系。”他说。
“万一你搬走了我还没看完,以后还你书,怕是很麻烦。”
他微微仰头看我,吞咽了一下口水,似乎有些为难地说:“那这本书,就送给你吧。”
第8章
我根本不想看什么书,一切都只是为了拖延。
拖延此时此刻,拖延不久的将来。
我说:“不行,书我看完要还给你。”
他说:“不用了。”
从唐泾川家离开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其实我老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不过眼下跟我估计的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我以为我能隐藏得很好,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但实际上,爱这个东西,哪儿藏得住,尤其是你的对手是个聪明人。
不得不说,唐泾川给足了我面子,我应该知足了,他也并不欠我什么,因为这么久以来,我做的这些甚至于我对周晓云的照顾都是出自我的本心,是我自愿的。
他要的,我想给他,他不要的,我也想给他。
只是,我给是一回事,他收不收是另一回事。
我拿着那本书回家,坐在桌前喝酒。
淡紫色的封面,干干净净的,我翻翻书页,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闷头喝了好多酒,喝到趴在那儿不想动,我拿着手机,看着唐泾川的名字发呆。
记得上学那会儿我们班有个特喜欢王小波的女生,她跟我表白,和我说:“我真的喜欢你,满眼全是你。”
我当时挺不客气地拒绝说:“那就闭上眼睛别看我。”
她说:“你听过王小波那句话吗?睁着眼能看见的,闭上眼我也照样能看见。”
那会儿觉得她就是在拽词儿,掉书袋,我说没听过,然后就走了。
现在想想,人家说得对。
喜欢一个人,这个人印在脑子里了,睁眼闭眼都能看见,哪怕故意不去想,那人也还是在那儿,折磨人。
我还是喝多了。
我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出格的行为,因为我打给了唐泾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他的语气还是老样子,毫无波澜的一句:“你好。”
太远了。
他的这一句“你好”把我们俩拉得特远,像是陌生人。
我说:“泾川。”
他没出声。
我又说:“这本书我才看了一页。”
他说:“那你慢慢看。”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你真要搬走?”
他沉默了片刻,问我:“你喝酒了?”
我笑了:“你鼻子真厉害,隔着电话都闻到酒味儿了。”
我仿佛听见了他在叹气,他说:“水先生,您别这样。”
又是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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