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游春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断肠与谁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我爱他，我愿意一直等待他的回心转意。可是连这一点渺茫的机会都不曾留给我，我能怎么办。只有坚强才能让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再也没有人在可以为我遮风挡雨，只剩下自己。

  我和他的妻子坐在一家茶室的角落里，相对无言。我点了一壶苦丁茶，我不知道她爱不爱喝。我已经好久不喝了，数年前我的胃越来越不好，已经受不了寒凉的茶叶。可是今天我特别想喝，而且想喝浓浓的苦丁茶，所以让服务员加了三倍的茶叶量。我以前经常上火，总是泡苦丁茶喝，连带着他都喜欢喝。他说我的嘴唇都是苦的，不喝习惯不了我。这苦苦的茶里带着的是甜甜的回忆。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他妻子先开口。她说：“对不起昨天是我太激动了，但是我相信你可以理解我。”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她看着桌上的茶水说：“他在家里每天都和这个茶，我也总是为他备着。想不到你也爱喝这个。”

  我仍旧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眼中的丈夫不单单是自己更多地是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我不想打破她那些美好的回忆。可是不打破又怎么能。

  我就这样静静地听她平静地诉说。“我和张龙涛从小在一起长大。后来家里拆迁，我家没有再搬回去。直到高中的时候我们偶然在学校碰见，发现居然在一个学校。他比我大一岁，他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照顾我。我还以为他喜欢我，可谁知……”说着她捋一捋耳边的鬓发，望向窗外。

  我仔细观察她，她举止文雅、谈吐不俗确实是我哥喜欢的类型。相比他们的青梅竹马，我和张龙涛所谓的爱情是多么不堪，她真的适合做我哥的女朋友。

  只听她接着说：“我毕业后回到家乡工作，是高中数学老师。那所学校是我们的高中母校，他妈妈也在那里工作。知道我也在哪里工作后就极力想撮合我们两个。”

  “是啊，你们是青梅竹马很合适。”我这时的心情实在无法平复。说出来以后才感觉不妥，于是喝了一大口苦丁茶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时的我已经顾不上胃疼，因为我的心更疼。

  她听完我说的话，只是淡然一笑。接着说：“那年他回家以后，家里就安排我们两个相亲。他见到我就说，他已经有爱的人了，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我很激动，以至于手里的茶都拿不稳，洒在了桌子上。打断她，问道：“真的吗，他真的这样说吗？”说着很自然的抓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她吃痛，皱了皱眉头。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道谦。还好这个时候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至于让我们两个更加难堪。

  我回想起我们分别前一晚的情形，那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后来我们又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已经物是人非。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无聊。突然他的电话响了，他让我去给他拿手机，我还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骂他是懒货。然后从他怀里爬起来，去给她拿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说：“妈的电话”。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彼此称呼对方父母为爸爸妈妈。

  他接完电话说：“家里让他回去相亲。女孩叫刘清涛，很漂亮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和她在一个学校上学。现在和妈妈在一个单位工作，妈妈很喜欢她……”

  他看到了我表情的变化，拉住我的手说：“怎么了羽毛？”我说：“我为你高兴啊，你妈给你找了那么好一个媳妇儿。连你们的名字都是情侣款的。”

  他把我抱在怀里，笑着说：“真好，我家羽毛又吃醋啦！最喜欢我家羽毛为我吃醋了。”然后他凝重地说：“我这次回去准备把话说清楚，告诉爸爸妈妈我们的事。他们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都得让他们知道他儿子又给他带了一个儿子回家。”

  “妈身体不好，你悠着点，别吓着她老人家。”

  他说：“妈还不老呢，再说了妈在学校里面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这点小事她才不会放在心上呢。”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

  我的手一吃痛，让我从回忆里出来了，原来是她往我的杯子里到了热茶给我。我赶忙道谦，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想起一些往事。”

  她不置可否，说：“没事，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也很苦。我懂得一个离开爱人生活的痛苦。”说完冲我勉强一笑，那个笑容很苦。她喝了一口茶，似是在消化我刚才的出神，幽幽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应。

  “这些年，我过的还好。”然后喝干了面前的茶，“那次他回家相亲以后，我们两个就没再联系。后来只是辗转听说他结婚了，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改口道：“你们的妈妈去世了。你介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吗？不管我以前怎么找我哥，或者找他的同学、同事问，他们都不告诉我。就连杰哥都在替他隐瞒。”一边说着，不知为何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大多数的人都忘了后一句，只因未到伤心处。

  她说：“这里面有好些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次他回来我们见面的第二天早上，我到单位以后发现晨晨的奶奶没来上班，同事说她请假了，自从我到单位以后从没见过她老人家请过假。那天我刚到教室，晨晨的爷爷就给我打话让我去医院，说晨晨奶奶住院了。我过去以后才知道是突发脑溢血，恢复的几率很小。我们一直在医院等到晚上，她突然醒了，拉着我和张龙涛的手说，结婚吧。那个眼神像是在哀求谁。他答应的很勉强，说马上跟我结婚。我爸妈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也就同意了。就这样我们就匆匆忙忙的结婚了，我们结婚的第二天晨晨奶奶就去世了。她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

  我听她静静地诉说着。

  “从那天他答应结婚到我们办婚礼再到晨晨奶奶丧礼办完，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办完丧礼后他突然对我说，我们离婚吧。我也没有动你，你还是干干净净的，我们结婚只是为了给妈一个交代，现在她老人家都已经走了。是啊，我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同床。”说这句话时我听得出她心里的怨恨。

  “为什么要我做牺牲品，为什么？那时的我近乎疯狂，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那么多年，我相信慢慢地他会爱上我的。于是我假意答应他，那天晚上，我灌醉了他。”他的酒量我很清楚，没那么容易喝醉。我只听她继续说，此时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是啊！他酒量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喝醉呢，我在他喝得酒里放了……”后面的话她没有，只是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那晚以后，他再也没说要离婚的话。虽然他平时不高兴，但是我相信时间慢慢过去，他会对我越来越好。后来我有了晨晨，果然他对我照顾的更加体贴。”

  我哥是很喜欢孩子的，以前我俩还一起逗弄我姐家的孩子。那时候他对我说，你也要给我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玩。我怼他道：“玩？你生孩子就是为了玩啊？”

  他高兴地说：“你这是答应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回家生孩子。”说完亲了我一口。我俩知道，我们这一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对别人的孩子格外地照顾。当他看到网上有代孕的事情的时候还说，我得拼命赚钱啊。有钱以后找个代孕，生个双胞胎，你一个我一个，我们一家四口多幸福啊。是啊，多幸福啊！可是这样的幸福只能是回忆。

  我只听她接着说：“除了那一次，我们再也没有……。我知道他只爱你，只是不敢联系你。甚至嘱咐他的同学、同事都不要告诉你他的消息，让你对他死心。”

  “那把钥匙，是他临终的时候交给我的。说你知道那栋房子在哪里。好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听他说完我呆在那里，好久才缓过来。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他还爱着我，还爱着我。这时的我破涕为笑，他还爱着我，他没有忘记我。我看着对面的他的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我双膝跪下，对她说：“他对不起你，他的债我替他还。我一定会帮助你把孩子抚养长大，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母女。从今天起，晨晨就是我的女儿。”

  她没有说话，只见她泣不成声，走了出去。

  良久服务员过来告诉我，所有人都在看我，我这才从地上起来，此时已经是下午。回到民宿，我问前台她们母女在房间吗，前台说，她们已经退房走了，不过给我留了一个便条。

  我坐在书桌前，看着信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心情豁然开朗。。

  “在这场爱情里，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们。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自己可以走下去。是他告诉我你们的约定，今年的九月你会来这家民宿。”

  爱情没有对错，只有敢不敢爱与敢不敢承担。

  他依旧爱着我，我也爱着他，四年的等待没有白费，即便是没有等到他但是起码知道他还爱着我；虽然他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但是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他，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也活在他的妻女的心里。

  在爱情的这场游戏中我没有输，而且一直是赢家，无论是我对他的爱还是他对我的爱只是更加深沉。

  第4章我们的家

  他依然爱着我，而我虽说是恨他却一直爱着他而且早已经原谅了他。经过他妻子的解释我全都明白了，我依然是他的“爱人”，他心里唯一的爱人。回头看看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因为一直爱着他，不肯放下而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可是爱在心头，如何可以轻言放下。

  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帮助他的妻子把我们共同的女儿抚养长大，让晨晨幸福、快乐地渡过一生。这是他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思念，他虽然走了可是还有人代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那把钥匙，是啊，那是开启我们爱巢的钥匙。自从他消失以后我就从那里搬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去过。有一次偶然从那里路过看见楼上开着灯，以为那里换了房客。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他。

  火车虽然很快，但是对于我这样归心似箭的人来说真的太慢了。

  打开门的一刹那我愣住了，这里和我们以前住着的时候一模一样。沙发上还放着我走的时候仍在那里他的衣服，那件他已经不能穿的曾经披在我身上的外套。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此刻的我已经泪如雨下，在这里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这里有我全部的回忆。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会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欧阳修：《生查子·元夕》）曾几何时，在这里我们相拥而眠、在这里我们欢声笑语、在这里我们相爱相杀。我们在一起时的一切都还依旧，“月与灯依旧”。只是他已经不在，而我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他对我的狠心让我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坚韧。

  都说唐诗、宋词、元曲。唐诗的意境过于高雅，不懂得上古文学的人只能敬而远之；元曲又过于直白，意境不够；只有宋词，意境也在，理解亦不甚困难。我喜欢宋词的那种意境，他总是可以给人以亲切感，让我可以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心境。

  哥比我大一届，年龄也比我大一岁，所以他先我一年毕业。邻近他毕业我很郁闷，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人都说毕业季也是分手季，恋人们各奔东西，爱情再也不是可以缠绕彼此的桎梏，已然是“飞鸟各投林”。

  可是我哥在毕业的时候对我比以前更好了，他知道我是一个敏感的人，有点事情就能在我心里掀起大的波澜。他毕业要回家工作，家里的生意需要他去打理。当然他们家的生意不是我们在小说中见到的动辄住豪宅、开豪车的那种生意。只是比较普通的生意，一年的利润也就百十来万，在我们这样的二三线城市也是不错的家庭了。爸的身体不是很好，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逐渐休息下来了。他是独生子又很孝顺，所以必须回家接手家里的生意，承担家里的重担。

  他知道我的忧虑，说让我等几天，过几天以后就能让我安心。我信他，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不到三年还差个暑假就三年了，我一直都那么信任他。他经常说我扮猪吃老虎，让他多干活。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只要和他在一起都不带脑子。如果是我自己，事情办得比他办得还漂亮，所以他经常费力不讨好，办的不让我满意。不过我乐意，他也乐意。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两个男人在一起，就得有一个依靠另一个，不然日子过不下去。

  那天早上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哥说：“宝贝儿，该起床了。”

  “不要，昨天晚上好累啊。”

  “起床吧，今天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不要，都是你我还疼呢。”

  “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疼，想不想知道？”

  “你知道怎么不早说啊。”

  “以疼止疼啊！”

  “以疼止疼？不要”我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只可惜已经太迟了。现在我终于理解了那句话“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完事儿以后他抱着我说：“再睡会儿吧，你够累的了。”

  “我睡不着了，更疼了。”

  “这可都是你自愿的，昨天晚上可是你主动的，今天早上也是经过你同意的。宝贝儿你辛苦了，以后习惯就好了。”

  习惯？鬼才知道什么时候能习惯呢，那个家伙我就后悔。面对这样一个脸皮厚的人我实在是无言以对，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我们宿舍的老二那次拍我屁股让我小心的原因。

  他在床上喂我喝了一碗粥，我磨蹭到快中午了才起床、洗澡出门。

  结果他把我带到了这栋房子，那是一个刚刚开发完的新楼盘，住户还不到一半。他告诉我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他把这套房子租了下来，先租了两年的。等过两年他有钱了再买一栋大点的房子，然后带我去见双方的父母，让他们同意我俩在一起。那一刻我的心都快飞起来了，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窝。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学校，跟他一起住在他家。他给爸妈打电话说有一个同学晚上去家里吃饭，今天晚上要多做一个人的饭菜。然后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了几样我会做的菜，准备回家给爸妈烧饭，还随意买了一些礼物。说是随意，还是根据老人家的爱好买的。

  当我们到他家的时候爸妈都已经回家了，他妈在厨房做饭。虽然她是老师，因为教的不是主课所以课业比较轻松，再者年龄也在那里也不需要承担太多的工作。虽然我哥和他爸几次让他妈辞掉工作或者退休回家，但老人家对教学十分热爱，不想远离孩子们。

  我跟他们打过招呼，把礼物送给他们，他们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我送给他爸爸的《红楼梦》，那是我在市面上见到最好的版本，虽然是几百块钱买的脂批本，我还是割爱送给了老爷子。

  然后他就拉着我和我讨论《红楼梦》，虽然自己读过几遍但是对其中的内容并没有特别深刻的理解。只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但不解其意，如今自己动手回忆过往种种才知，知音难觅、心结难解。

  晚饭的时候爸妈也只是对我话家常。问我家里有几个孩子，家是哪里的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其中最让我难回答的就是，问我有没有对象。我知道这个对象指的是女朋友，我还是回答算是有吧，只是他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不过我会争取让他们家长同意的？他们知道我不愿意谈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再问。然后我偷偷瞥了我哥一眼，只见他眉角带着笑意，似是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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