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的面色还是那么平静,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是亲眼看见逆鳞死的,而且我知道,是陛下亲自下的令……”李斯再次强调,像又一根针刺入韩非的身体。
说完他等待着,很久之后,韩非才有了回应……
“我相信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韩非淡淡的说着,语声很低沉,他已经没有什么体力了,“我早就知道逆鳞已经不在了……”
“你知道?”李斯挑眉,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你知道逆鳞是陛下亲自下令杀死的么?你早就知道了你还能在陛下的床上,服侍他上床下榻?低声下气伺候仇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兄啊……”
韩非的脸色更苍白了……
逆鳞死的那一夜,他整整痛了一晚,那是六魂恐咒在发作,他确定的清清楚楚,第二日醒来他就知道……逆鳞不在了……
剑灵和主人的感应彻底消失了……
他很痛,很恨,可是当他看到嬴政抱着他,一整夜没有合眼的时候,韩非的心又软了,他爱嬴政,爱的海枯石烂,爱的没办法控制自己,即便知道嬴政杀了逆鳞,他还是无能为力,对嬴政他狠不下心。
韩非知道自己很没用,爱让他失去了坚强和仇恨的能力,这样的自己他也十分讨厌……
“不反驳么?”李斯歪着头直抽气,“被我说中了?陛下就那么好?哪怕他灭了韩国,杀了逆鳞,师兄还是愿意低三下四的服侍他?我真的是没有想到,我们两个当中,最后真的自甘下贱的那个,原来是你,我的师兄……”
☆、不能写
韩非紧抿的唇微微有些颤抖,他清澈的目光犹如静谧的潭水,毫无波澜,再没了往日的鲜活,什么反驳都没有。
爱上了嬴政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这份爱试图跨越国家,跨越仇恨,跨越知己,可是最后还是不能被容纳。
一切都化为烟雾飘散了。
错了就是错了,他无话可说。
“现在连陛下都已经不要你了……师兄啊……你要不要考虑求求我?”李斯的眼中闪着期盼的光,“我在秦国虽然没有阴阳家那样卓越的地位,但是在陛下面前还是能说上话的,你若是求我,我就去陛下面前,替你求情,如何?”
李斯的脸上是容光焕发的,自从离开桑海到了秦国,他的人生就越来越顺利,越来越风光无限,当今天看到韩非的落魄时,他更高兴,更不可一世了。
“不需要……嬴政他……不会再回心转意了。”韩非低声的说着。
李斯还是没有看清局势,还认为他会苦苦挣扎?
不会了……
嬴政没有忘了他,否则晚上他提着剑站在床边的时候,就已经杀了他了,只是嬴政也的确不一样了,韩非终于渐渐猜到了那只看不见的手是怎样暗暗改变了整个时代……
“哦?”李斯不太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不会回心转意了?”
韩非无力的笑了笑,笑容惨淡,却依旧好看,“你没看到刚刚月神的眼睛么?她彻底看不见了,所以……”嬴政的命运大概已经被月神改变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了,那个叫嬴政的人,他的生命里不会再有他韩非了。
不需要说清楚,李斯已经懂了。
月神的眼睛有何等重要的作用,李斯自然是清楚的很,那个女人难道是用眼睛换了陛下的新命运?李斯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月神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不可小觑啊……
李斯站起来踱步,想着眼下的局势,那岂不是说陛下已经彻底放弃韩非了,彻彻底底,韩非这次真的彻底输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哈哈哈……”李斯忽然仰天长啸,半天无法停止,直到慢慢的他笑的喉咙都嘶哑了,才停下来弯腰看韩非,“师兄,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呢?本来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害怕陛下日后会怪罪,可是现在,你竟然告诉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你傻了么?”
聪明绝顶的韩非怎么突然这么傻、这么天真了?李斯都难以置信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不说,你早晚也会发现的,何苦耍那些小聪明。”
韩非将自己散乱的头发捋了捋,用碎了的衣裳条子从后面绑起来,他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从离开桑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改变不了韩国的命运,他就去死,这是早就已经做好的准备,有什么可惧怕的?
韩非只是可惜,他终究无法逆转韩国的局势,逆天而行。
现在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他的死,来保住苍龙七宿的秘密。
只是他对不起逆鳞,永远都对不起……
李斯知道嬴政的心意已经被逆转,眼神更复杂了,也更加无所顾忌了,他咬着下唇走过来,猛的抓住韩非的右手手腕。
韩非抬起头,不理解的看着李斯,就见李斯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来,手上正握着一只从袖子里滑出来的小刀。
不好的预感在脑中升起,韩非的瞳孔猛的缩小,他正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已经来不及,李斯的动作比他要快的多,果断的多,而那只小刀已经从他的手掌正中心穿通了过去……
剧烈的痛让韩非的心脏一阵痉挛,他仰起头来,呼吸停止了好久,等到他在找回呼吸的时候,就感觉到右手手心的那把刀拔了出来,再次从他手掌心的另外一个地方刺了进去。
“你不是文章写的很好么?不是就喜欢拿你写的那些东西蛊惑陛下么?现在……”李斯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嘴角的笑容大大的,“你再也写不出来了吧?”
☆、四个字
三日后,嬴政亲自到地牢看韩非。
不过不是去问候,而是去监刑。
廷尉李斯为国是忧虑,特请嬴政准许对韩国死囚韩非施重型,逼问苍龙七宿的秘密。
嬴政思虑三日,准。
那一天,晴空万里,碧空如洗,好像注定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嬴政在人群的簇拥中走进了堪比万里长城坚固的秦国地牢,血腥气很重,嬴政的步子也很重,他总觉得他的心沉甸甸的,可是为什么要沉甸甸的?
地牢中庭被火把点亮,正中座位上垫了厚厚的黑色软垫,嬴政穿着白色的锦衣,大马金刀坐在上面,其他人站在庭下,廷尉李斯在左,月神、云中君在右。
韩非被带上来的时候非常憔悴,他的衣裳是完整的,只是好像身体更瘦了,那么瘦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仍然空空荡荡的感觉,嬴政皱眉,不自觉动了动胳臂,他觉得韩非的腰很细,他的一只胳臂刚好能够圈住。
随即嬴政又感觉很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韩非被士兵绑在中庭一个大大的石柱上。
他努力把右手藏在宽大的紫色袖袍下,他不想让嬴政看到他的右手,已经被刀子从手掌中心劈开的支离破碎的右手,他的右手再也不能写字,已经完全废了。
他不知道嬴政还会不会为他心痛,只是他就是不想让他看见。
“师兄,虽然你我有同门之谊,但是毕竟苍龙七宿的秘密更加重要,关乎天下存亡,师弟我实在是要大局为重,不得不对不起你了……”李斯往前走了一步,面上是悲痛欲绝的神色,可是语气却坚定执着。
韩非低着头,毫无回应。
嬴政清了清嗓子,他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寡人只想知道苍龙七宿到底是什么,只要你回答,寡人就饶了你……”嬴政的声音带着威严,只是威严之下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温柔。
韩非一直看着地面,直到嬴政说了话,他才慢慢抬起头,桃花般绚烂的眼眸在嬴政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又把头垂了下去。
嬴政和韩非对视了一瞬间,可是就那么一瞬间,嬴政却发觉自己的心一点都不淡定了,韩非那个眼眸他熟悉,绝对是熟悉的,而且曾经珍视过,比天下都更珍视。
只是现在他的理智为什么要一直在纠正他,告诉他他不在乎呢?
嬴政的头有些疼,他又开始有隐约想要暴怒的趋势了……
月神也积极游说,“说吧,趁现在还可以立功,说出来大功一件,陛下答应留你一命,岂不很好?”
韩非垂着头,没有任何回答。
“不见棺材不掉泪……”月神冷冰冰。
“来人,□□。”李斯冷冷的命令,对下人吩咐惯了,李斯现在也格外有种高高在上的凌驾感。
一个士兵走过来,提着手中的□□,毫无预兆的将枪头刺进了韩非的右肩膀,血顺着□□的长杆流出来,染遍了紫衣,韩非以为他可以忍受,可是当剧痛袭来,他还是忍不住仰头痛呼了出来,然后陷入了昏迷。
“说不说?”李斯不可察觉的笑,应付任务一般的问。
嬴政听到韩非的惨呼,仅仅一声,心脏就骤然崩裂了,他不爱韩非,嬴政的脑子里疯狂的重复着这句话,可是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要疼?
嬴政不懂,他对韩非的这种复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停!都给寡人停下!”嬴政发疯般的大吼。
士兵一下子被吓到了,他是按吩咐做的啊,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大吼是要干嘛?士兵吓坏了,忙将□□□□,退下……
月神皱紧了眉头,李斯有点慌乱,他感觉陛下不该这个反应啊。
李斯忍不住看月神,月神忍不住看嬴政,中庭内,气氛奇奇怪怪。
嬴政感觉头疼欲裂,他走下宝座,朝着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韩非走了过去,韩非的身体好像单薄的纸,挂在石柱上,嬴政伸出手,想触碰韩非,可是又怕弄疼了他,只能颤抖着手,在原地进退不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不知道该向何处求救。
“救救他,救救他……”嬴政听到自己这样低声说着,可是周围的士兵们听不清他们的陛下在说什么,一个个顶着诚惶诚恐又懵懵懂懂的脸,只顾杵在原地呆立。
韩非忽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面前慌乱无措的嬴政,嬴政的脸苍白可怜,可还是记忆中他们在韩国初见时候的样子,那一天,嬴政也穿着一声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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