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藏修楼学生不需要参加考勤评测，换言之，所有的课他们都可上可不上，别说迟到了，他就是不来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同班学生不少看他不顺眼的，可期中考试排名和那场比赛之后，再也没人提过他配不配得上那个名额的话，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信息技术这个年轻的行业的风气，就是强者为尊。只要你技术牛逼，不管脾气多差，作风如何，就是会受到尊崇。

  霍淼靠两个第一给自己挣得了系内的地位，可是只有他的室友路敛光知道，他这两个月憋着劲每天学习到深夜，并不是为这个目的。

  「你至于吗？」路敛光无奈地问。

  他刚下了课回来，就见霍淼抱着个笔记本计算机坐在藏修楼门口。

  霍淼道：「怎么不至于？」

  「你没听说游鸿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得罪了他下场很惨的。」路敛光劝他，「他到底怎么你了，你要在这堵他？总不会是因为开学那天他没搭理我们那事吧？」

  霍淼气鼓鼓道：「当然不是！」

  开学第一天，他尚不知道游鸿之是谁，等到在校内生活了一段时间，这才听说了他的传说。

  游鸿之大约是第一个把藏修楼特权利用得这么充分的人。他一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学校里，上课总是见不着人，就算见着了，别人和他说十句话，他能漫不经心地回一句就不错了，高傲得令人牙痒，偏偏成绩好到没话说，还长了一张五官深邃、英俊无匹的脸，引得女孩们心驰神往，这加重了很多男生的不满，校内论坛里一提到游鸿之的名字，必定是一场混战。

  据说游鸿之大二的时候，曾经有几个男生纠集在一起准备打他一顿出气，却不知怎么被学校当场抓住，给了严重警告，蹊跷的是，那之后这几个人相继生病退学的退学，作弊被开除的被开除，只短短一个月，就全部离开了校园——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游鸿之甚至都懒得遮掩，而这一切只因为别人起了冒犯他的心思，如此嚣张跋扈。

  没有人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背景，有的时候，查不出来背景这件事本身就代表着「有大背景」。

  这件事给他添了一层讳莫如深的色彩，那之后没有人敢再去招惹游鸿之，路敛光也是被新闻社的学姐科普了这些，才力劝霍淼不要作死。

  然而霍淼十分坚定，执意要堵住游鸿之「当面用成绩羞辱他报仇」。

  「你不明白，他针对我！」霍淼气愤难当地说，但又不愿意说出自己上个月前在计算器系大楼里偶遇游鸿之的事。

  他的同学看到游鸿之把他叫走说了两句话，都以为他和游鸿之有交情，对他又敬畏又羡慕，只有他自己知道，游鸿之把他叫走，只是为了居高临下地扔给他一句警告：「以后少在学校里搞破坏，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只这一句，霍淼就明白，游鸿之知道了，那个黑掉学校官网的黑客是他。

  如果说霍淼在现实世界里当惯了天才，那么在虚拟世界里，他就是当惯了霸王，仗着艺高人胆大无法无天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破，并且被这样居高临下地教训。

  他当晚就怒不可遏地黑进了学校的系统，查到了当年游鸿之大一时候的成绩，从来只用一半的心思学的他憋着一口气全力考出了远高于游鸿之当年的分数，非要当面质问游鸿之是谁自以为是不可。

  路敛光劝不动，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宿舍，忽然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应道：「好的，我这就准备。」

  挂了电话，路敛光对霍淼道：「你别等了，我看今晚他多半不会回学校了。」

  「为什么？」

  「突发新闻，社长让我起草稿子，等会儿要发学校官网——就在刚才，游鸿之带领他的团队和项目正式入驻龙愿。」

  哪怕基本不玩游戏的路敛光，也知道龙愿公司是当今游戏界的龙头老大，每一个岗位都有无数优秀的高校人才挤破了脑袋争抢，而现在，一个在校生直接做了龙愿的项目负责人……

  路敛光匆匆上楼准备稿件去了，留下霍淼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用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搜出了新闻，神色变换不定，最后合上计算机，当真不再等了，垂头丧气地转身往楼里走。

  于是游鸿之准备出门的时候，险些在拐角和霍淼撞个满怀。

  「看路。」游鸿之皱眉道，见这小师弟一改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反而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霍淼的身高不到平均线，而游鸿之却极高，两人险些撞上，站得极近，游鸿之垂目看他，压迫感十足，霍淼仰着头看他却有点吃力，不由后退了一步。

  他神情恍惚，忘了身后就是楼梯，一脚踩空，要看就要连人带计算机摔下去，被游鸿之眼疾手快地拦腰抱住，捞了回来。

  「……谢，谢谢。」霍淼惊魂未定地说。

  他有些羞恼，原本是雄纠纠气昂昂地在必经之路上堵人的，想着要把憋着的那口气出了，哪知道气没出，反而被人救了半条命——要是真的后脑朝地从楼梯上摔下去，不死也得瘫了。

  霍淼有点后怕，心里那股羞恼劲倒是下去了，他抬头看着游鸿之，挣扎几番，叹出一口气，不情不愿道：「恭喜你被龙愿录用。」

  游鸿之挑眉道：「既然是恭喜我，那叹什么气？」

  因为他输了。什么期中考试成绩，什么游戏学习两不误……在游鸿之的成就面前根本就是小打小闹，不够看。

  擅自决定开始了幼稚的比赛，又单方面认输的霍淼心情郁闷，不甘心地看着游鸿之英俊的脸，直看得游鸿之莫名其妙，不等他开口再问，垂头丧气道：「我回宿舍去了……师兄。」

  游鸿之从来都诸事在握，难得被一个称呼叫得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那小鬼已经抱着计算机绕过他走了。

  自从那之后，因为从心底承认了游鸿之确实很厉害，霍淼每次见到游鸿之都老老实实地打招呼叫一声「师兄好」，游鸿之也必定每次都停下来回他一句「你好」，霍淼于是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已经和解了。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个错觉。

  游鸿之一定是仍然对他刚开学时的冒犯耿耿于怀，具体表现在——他数次向游鸿之追问是怎么查到那个黑客是他的，游鸿之不是敷衍「我还有事先走了」，就是精准嘲讽「大概因为你太弱了」，次次都气得霍淼回宿舍破口大骂。

  霍淼总得来说是个乐天派，虽然在打游戏的时候比较凶悍，本性还有那么点唯恐天下不乱，但他在现实里人缘还是很好的，占了那张娃娃脸的便宜，不管男生女生都愿意拿他当弟弟看，唯独就是游鸿之能次次戳中他的痛脚，一戳就炸毛。

  大一那一整年，只要霍淼活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模样回来，路敛光就知道他今天又碰到游鸿之了。

  「今天我让他不要站在台阶上和我说话，我脖子仰得太累，他居然嘲笑我矮！」霍淼气得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你说，我矮吗？！」

  路敛光正「啪啪啪」地打字，头也不抬道：「不矮，不矮。」

  霍淼没好气道：「你就差把敷衍两个字写脸上了。又和你网恋对象聊天呢？」

  路敛光似乎是有个在美国的女朋友，天天晚上雷打不动地隔着十二个小时时差守着计算机等人家起床，然后专心致志地聊上一会儿，这个时间段里谁来和他说话都会被敷衍过去。

  「嗯。」路敛光专注地回复消息，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什么网恋对象？别乱说。我看着他的书长大的，人家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差着辈呢。」

  第六十三章番外龙眠在水（3）游鸿之霍淼

  路敛光一直不太理解霍淼为什么对游鸿之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度——这个问题在三年之后他才得到了答案——总之到了下半学期末，游鸿之的游戏开始进行初次小规模测试的时候，霍淼使出浑身解数抢到了名额，用他自己的话说，只差没自己写一个抢码程序了。

  「你不是讨厌他吗？」路敛光费解地问，「如果我讨厌哪个作者，我是不会在他发新书的时候跑去看的。」

  「首先，我学的是信息安全，不是游戏开发，我们俩虽然一个系，专业相差十万八千里，他和我不存在竞争关系。」霍淼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戏测试版安装进度条，笃定地说，「其次，他这种恶毒的人当然做不出好游戏，我只是为了获得第一手数据，好在以后碰到他的时候嘲笑他。我当然很讨厌他，他是我第二讨厌的人。」

  路敛光好奇道：「第一是谁？」

  「虫庄。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干死他们。」霍淼轻描淡写地嘴炮道。

  「你和世界第一黑客组织有什么恩怨情仇吗？」

  「没什么，曾经输过一次罢了，毕竟我是个输不起的人……哇！好了！」

  霍淼的计算机界面一跳，他瞬间坐直了，兴奋道：「终于安装好了！好，老子倒要看看这***游鸿之做的什么垃圾游戏……」

  两个小时后。

  「从此以后游鸿之就是我亲爹了！」霍淼眼含热泪地说。

  路敛光：「……」

  「真好玩，我永远爱耀灵，耀灵是我玩过的最好玩的游戏。」

  路敛光：「……这么夸张的吗兄弟。」

  「要不要把号借你玩一会儿？玩过你就知道，以前你玩的大型游戏全都是垃圾。」霍淼信誓旦旦地说。

  「我也没玩过什么大型游戏。」路敛光道，「说好的恶毒的人做不出好游戏呢？」

  霍淼拍桌而起：「不准你这样说我爸爸！」

  路敛光怜悯地摇头：「好好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了。」

  斗嘴归斗嘴，路敛光倒确实对这款游戏有点兴趣，于是欣然应霍淼的邀请又建了一个新角色。他主要不是去玩游戏的，是去看剧情和设定的。

  「天清一轮，听说过没有？」

  「我知道他。」霍淼说，「很有名的，好像是游鸿之特意请来的。」

  「是他们，不是他。」路敛光随口纠正道，「三神有四个人，网文圈常识。」

  「你们网文圈怎么还有这种常识？」霍淼一头雾水，「哎，对了！你是作者来着，你认识天清一轮吗？」

  只有十九岁、尚还青涩未脱的路敛光一边操纵着角色打怪，一边摇头道：「怎么可能？天清一轮是远古大神，我上哪去认识人家。」

  游戏是很好玩，不过路敛光一来不好意思占着霍淼珍贵的内测账号太久，二来有点不耐烦隔着一长串操作才能看到一小段剧情的节奏，很快就把号还给了霍淼，自己上耀灵官网找设定集解馋去了。

  《耀灵》第一次内测的时候，游戏中那个永远白昼的「耀灵大陆」只开放了四大领中的「春之领」，大陆上的二十四个安全城也只开放了三个，很多功能还未完善，尽管如此，这片大陆已经初现峥嵘。

  内测关闭时，甚至有玩家泪洒当场，当晚就撰长帖一封写内测心得，引得广大游戏迷们急的抓耳挠腮，疯狂催促公测。

  霍淼的心情只比那些在网上宣泄的人更激动，这激动来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要说游戏……游戏好玩是真的，可是一款游戏再好玩，也没有到让他天天徘徊在宿舍楼门口试图堵人的程度。

  还有一些别的情绪，迫切的，微妙的，似乎终于找到了借口……还没有等霍淼把自己充血发热的大脑整理清楚，他在几天之后堵到了回藏修楼来拿衣服的游鸿之，立刻百倍热情地大力把耀灵夸上了天，追着游鸿之问下一测的时间。

  他喊着师兄跟着游鸿之，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像只撒欢的小奶狗一样，游鸿之向来讨厌被人缠着，一般来说，缠着他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然而今天却诡异地……心情愉快。

  「你这么喜欢游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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