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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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只能踏过同伴的尸骸,而不能回首吗?」长空的声音,有些微哑。

  「你此话何意?」

  长空上前走了几步,抚着眼前几座崭新的坟冢:「……我想问,为何只救吾,不救他们?」

  那几座新坟冢,正是前日不久因邪神毒而全面扑杀的族民,而更稍早之前的近冢,皆是因前阵战役而亡的族民。因为数不少,在晚昏中看去,有一股莫大的凄凉感。

  千叶传奇一眼望去明白,语间,却是不以为然:「这些人是中了邪神毒,无法可救。非是如你失感症的问题。另有一部分,乃亡于先前战事。」

  「吾问过了,大祭司说,他们其中也许有无辜的,并没有中邪神毒。」

  长空望向那一座座新坟,低沉答着,他从没想过,那些近期新立的坟冢,为数竟是如此之多。

  他无法接受为何为了杜绝这可能而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更无法接受太阳之子这般冷淡的答复。族民们若只能为了日盲族喋血牺牲而活,那要光明何用?

  如果在这人心底,人命如此不值,那么,当日圣女之死,他不禁怀疑太阳之子是否也曾蓄意放手不管?

  「那又如何?」千叶的面部线条突然坚硬了起来:「吾真想不懂为何你会在意这件事。为了保全少数性命而可能赔上全族的性命,你敢赌吗?」

  长空悄悄紧握着双手,摇着头,却道:「但吾不会这么做。」

  「你……」千叶传奇愠愠地看着,神色猝变,道:「很好,你是在教训吾吗?吾倒想问,身为日盲族的战将,为何要冲动行事?你以为同归于尽能得到什么?报仇?抑或一条性命?你的剑,该为日盲族而挥;你的血,该为日盲族而洒。吾救你,不是让你因为那些无谓的感情而羁绊!圣女、苏苓,一次又一次,为这些感情而失了性命,让自己身陷危机之中,值得吗?」他转身,指向那些坟冢:「这些人,至少曾为日盲族付出过,而你呢?」

  千叶一连串质问直劈而来,瞬间让长空恍如醒觉。

  剎那是矛盾、又是自责,各种的压抑瞬间盘据在胸口中扭动着,却不能言……

  是了,他居然忘了,以他身份和作为,能有什么资格说话?

  太阳之子说的对,是他没尽好自己义务,是他无法放手不管。

  但他无法坐视仅存的拥有一点一滴的被人剥夺走。

  即便送去了性命他也不能……

  他不能、他不能……

  「太阳之子!」突然,长空单膝一落,对着太阳之子半跪下来,垂首着。

  此刻,他绝无意想冒犯这人,也许对他有不满,但他救过了他,这些逼问,他无法回答,只能请求恕罪。

  「起来!」千叶传奇一楞,有些震颤地看着在他面前下跪的人影。

  是的,他虽然气他,更想拥有眼前这人,但绝不是如此卑微的看着他。

  这人有的,是一块澄净的本质、高超的才华。他要的,不是卑微的人。

  「这不是你该有的态度。」他命令道:「抬起头来!」

  长空闻言,才将原本微抑的视线平行视着眼前的太阳之子……

  ——那是一双依然淡漠而寡绝的双眸,如深潭;早前的不满之色,已被那墨瞳吞没。

  他不敢真正直视对方,也不想直视,苦苦相逼,只会是一片空白。

  一股窒息的沉默拢聚了上来,如一把闪动幽翼暗光的暗刃在两人间游弋着,却进退无凭,勾不着半分。

  千叶定定凝视着长空,双眸眨也未眨,就像那日隔着树影凝望他一样,彷若要将他看透。但是此刻心口却彷佛被窒塞住,不知是气恼,还是酸涩,种种不曾感受的感觉堵在胸后,便是一字也吐不出口,但是……是何原因,他说不出来。

  「你自己好生思量!」最后,他一撤衣袖,生硬地丢下话,旋身而去。

  长空伫立在原地,垂首不动,有些茫然若失。

  无意间,他竟会忤逆了太阳之子。

  不管当下有什么感觉,他不该逾举,对于太阳之子,就是服从与听令。

  当他被赐予万古长空这名时,他该了然。

  何况,他还欠太阳之子一命,不是吗?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卷起一阵晚昏的狂风。老树上的枝枒倒影敧斜,参差落在地面上,摇摇晃晃地拉扯着,簇拥更深的寂寞。

  直至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那空中弥漫的冷凝气氛才渐淡、渐淡……

  长空缓缓抬首,那人的踪影早已不见,而他,却不知为何要低垂自己的视线如此之久。

  也许,他总是习惯着黑暗。

  长空向前走了几步,俯身轻抚眼前的墓碑,有些镌刻的字已有些斑驳,有些则是崭新,有更多的,是不具名的荒冢。

  往者已矣,生前的喜悲哀乐,最终犹只能化做黄土一抔,所求又是为何?

  在他眼中,生命并无贵贱之分,然则一旦作为死士,只不过是个棋子,日日活在忧虑之中,永远不知自己明天是否还能有幸存活。如果他这双手还能做些什么,他断不再让这样的荒冢日复增多,断不会……

  「吾终于找到你了,万古长空。」不知何时,一道劲装人影早已悄悄地伫立在旁,声里,带着几分傲气。

  全日盲族,除太阳之子外,只有一人如此高傲。

  长空头也未回:「是妳,银绝。」

  「喝——」突然,银绝冷不防出手,眼看一条银丝在空中俯冲而来,长空身后剑鞘微动,起身轻松闪避了暗招,沉声道:「银绝,别闹了!」

  「哼,原来你还有知觉。」银绝收起银丝,讲话依旧带刺:「看到你,吾就想为圣女叹息。」

  对于万古长空,银绝是再熟悉不过了。身为圣女的护卫,她还记得,当年,年值芳华的圣女与这名叛民之子相恋,尝尽相思之苦,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刻,不得倾吐的秘密,也只能向她全盘倾诉。

  直到出嫁前的那一晚,她依旧捱不住圣女的百般哀求,陪她来到了一夕梦乡。她绝忘不了,那日桃花的彼端,圣女坐等一整夜的绝望;而那桃花的另端,不敢现身的叛民之子,忍着百般冲动。

  既然注定相思情断,何必犹豫不决?她憎恨没有勇气的人。

  那晚,临走之前,她对着成片桃花林喊道:

  「是男人,就带她走!」

  那是她为圣女的不平之声。

  然而,桃花簌簌落下,捎来的是悲风的信息。

  之后种种,已不堪回首。

  「银绝,妳到底想说什么?」提到圣女,便是刺着长空的痛处。

  记忆拉回了现实,如今圣女已故,而这人犹是如此懦弱,银绝环抱双手,只想教训:「吾想说什么?当年没与你比试,真是遗憾!」

  「妳若需要,吾可以奉陪。」

  「不可能了,日盲族的信条,你该明白。」银绝别过身去,高束的银白发丝在风中狂舞着,冷冷道:「日盲族好不容易得到光明,吾不想失去这得来不易的成果。因为,在这条路上,所付出的代价,已经沾满太多鲜血了。」

  长空面容微微一动,望向那成片坟墓,那是日盲族历代的悲歌。

  「你看见了吗?圣女、祭司,还有他们,都是站在太阳底下的牺牲,」银绝说着,向来高傲的神情里,竟带着一丝凄色:「所以,虽然吾对千叶传奇不满,却还不会对他下杀手。」

  「银绝,劝妳不可对太阳之子无礼。」虽是意识中的反射斥喝,声音却显得低微。

  「无礼?」银绝突然仰头放声一笑:「长空,你自己不明白,吾却看得很明白。其实你想恨他,却不敢恨,对不对?你恨身为太阳之子的他,竟然只救了你而无法救回圣女;你恨他为了成就日盲族,牺牲了这么多族民;甚至,从头至尾,你根本不想要他救你一命!吾有说错吗?」

  「别再说了!」一句句尖锐的质疑,竟在此时被□□裸地完全摊开,让长空有些难以面对。是了,他是有这想法,但又能如何?

  对方是太阳之子,而他,仅是承受过太阳之子恩情的人,尽管,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银绝哼了一声,她藐视这人的优柔寡断:「长空,你真可怜,因为你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你知道吗?圣女生前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每一代的灵思测算,总只有测出太阳之子的出现;但是太阳之子出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无人知晓,连灵思测算也测不出,只有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长空身形不禁震了一下。

  黑暗里,银绝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楚:「讶异吗?这就是我们耗尽无数代价所盼望的太阳之子,但他确实带来了光明。」说着,银绝突然仰起了头,不知瞭望天边何处:「为了圣女,吾回来了,但吾更知道人的一生总在做许多傻事,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就如同你我,就算不知空白代表什么,既然回到了日盲族,我们都没有第二个选择。」

  长空听着,心中也找不出第二答案。生于日盲族,就是一生的羁绊,即便自己生来即是族外的叛民之子,亦复如此。

  「奉劝一句,认真听清楚自己的声音。软弱,只会害了自己和别人,不配拥有!」临走前,银绝只留下这句话,即便故人已杳,只剩追惜。

  暗夜中,一片落叶拂过手中,随后在空中飘了几圈落下,就像无根的浮萍。

  长空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怔忡。

  他不知,是自己任拥有被上天剥夺,还是自己从来不配拥有的权利?

  他的手,挣不到桃花的幸福;他的手,挡不了苏苓的灾劫;也唤不回挚友明珠求瑕实时回头。

  他们,都只是他手中的过客,而他总是捉不住;他的选择,总是退却,但依然坚持着什么,连自己也茫然了。

  物是人非,他还剩下什么?

  当失去到无感,只剩麻然。长空只能阖上双眼,一步、一步,在夜晚墨色里,蹒跚地转回夜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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