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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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人臣,你的眼神还太过骄傲。」罗喉扬起披风,缓缓道出了命令:「起来吧!吾这唯一的扣心血就用在你的身上,一旦你有反叛之心,扣心血随时可取你性命!」

  言罢,罗喉没有再留下任何一句话,攻伐大军随撤而走,却已是掌握最重要的性命。

  战争需要的,有时候只是一种掌握。

  强受重创,千叶艰难地起身,却是伤血难止,几要跌了下去,突然背后一阵力量靠了上来,搀住了自己,瞬间拚撑的意志一松,再次晕了过去。

  「万古长空,留步!」背后银绝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这样的太阳之子,我们不需要!」

  长空止住脚步,任澎湃的情绪冲击心坎,颤巍道:「需不需要,是妳说的算吗?」

  「你!」银绝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掉头便走。

  *****

  夜晚,丝微的凉风自窗外透进,整间房内带着冰凉的气息,彷佛所有的温度都集中在那一隅微亮的黯沉烛光。

  经一整日的折腾,万古长空正伏桌半寐,当下,太阳之子的状态尚不容许他卧榻而眠,仅能随守在侧;而榻上,伤势沉重的千叶传奇似一直未获安眠,辗转覆侧,冷汗直流,那甫入心口的禁锢不时阻逆着脉动,更是苦不堪言。

  不知过了几时,未曾止过的不适感已让千叶感到难以承受,终于忍不住掀起被衾,艰难地起身,大口呼吸稀薄的空气。

  夜寒清冷,荧火暗微。千叶传奇披头散发的合在被里,强捺下心口不明的抽搐感,透着暗光,望向正背对自己的卧案身影,就像从前那样的望着他……静静地,不知为何的感到一阵怔忡和怅然,彷佛在遥远之前,便曾经注视着这背影许久。

  即便,他才来到这世上不过短暂的时间,而这背影的主人,他也握不住……更隐约知道,纵使已付出了代价,也无法如从前般强求他……

  轻微的举动仍旧惊醒浅眠的长空,甫一睁眼,正好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熟悉目光。

  「睡不着?」他问。

  千叶摇头,「现在族民的状况如何?」

  「经大祭司安抚,众人虽然悲愤,但已经平静了。」

  深夜里,难得正对着那如墨双眼,烛光映在那瞳里,彷若流沙缓缓推移,点滴窜入了心坎。千叶不解这种不清不楚的感受何来,沉了下,问道:

  「你,会怪吾吗?」因伤重,他的嗓音十分低微。

  「如何怪?」长空反问,显然也已经过一番情绪调整:「这是唯一让族民减少牺牲的作法。」

  事实已无庸多余的讨论与感慨,此刻两人独对,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三方围城的决定当时来得太快,千叶传奇多半在外打探消息,与甫归的长空之间甚少有这样的独处时间,如今静下来,竟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沉默,有时固然比任何语言都值得珍惜;却有时也比任何声音都可怕。

  暗光下,两人心思辗转,终是千叶打破沉默:

  「为何……要回来?」

  那一日,他仅知这人终于回来了,却没问第二句话。因为,当许多的伤害和问题掺杂了一起,问,又该问什么?只是,现下他突然想知道答案。

  未料此刻有这一问,长空有些刻意地移开视线,似乎这片刻的对视也会暴露他的心绪,他默默沉想着,喉头干涩,许多似是而非的答案回荡在心,是、也不是,最后,只能选择生硬的回答:「这个问题……不如问为何你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

  「吾为日盲族而降生,难道有错?」千叶一楞,彷佛连他的出生,也是种罪。

  「你没错,」长空抑郁地说着,昔日种种割舍不下的回忆在作祟:「错就错在吾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而你是太阳之子……」

  一切祸端,来自于无法改变的藩篱,千叶的身份,决定了他的手段,而自己的平凡性格,无法为他达成所要的期望。太阳之子赋予他的重担,是不可承受之重……

  剎那声落,浑身像坠入了永夜。千叶抬眼看着他,难以明白,原来,要一人撇开过去的伤痛,竟是如此毫无余地。回来,不能为他、不能为己……

  为何已成过去的事情,足以让人再三挂怀?也没有转圜?千叶眉一拧,甚想否定:

  「这就是你的理由?咳……咳咳……」

  孰料语未落,心绪乍动,牵动了伤势,竟咳起嗽来。

  长空有些意外,上前为他轻拍后背:「你多休息吧!」

  今日日盲族的灾厄,可说是由千叶一人担下了,就算心中怀有龃龉,他不该记起。

  「不,扶吾起来。」千叶伸出手,自动让长空搀扶离床。「吾已经休息很久了,需要做点其它事,有太多的事情,吾需要思考……」

  「你身上还有扣心血。」

  「这个麻烦吾会想办法取出。今日的耻辱,定要百倍奉还天都!」千叶咬牙说着,阖眼在案旁坐下,却仍是强自暗调运内息,微微发喘。烛光氤氲,一扇弯形阴影飞染了浓密双睫,将那急速消瘦的脸庞映得分外单薄。

  其实,他知晓,这麻烦,对他现况而言绝不只是麻烦,然个中缘由,他无法向眼前人提及……

  长空为他斟了杯茶,短日内见到千叶憔悴如斯,几乎未曾见过,禁不住默然道:「为何总要把武林瞬变分析得如此清楚?这一战,太过惊险。」

  「这是吾之责任。」闻言,千叶睁开了眼:「没人会想要活在其它人的阴影下,吾不愿、日盲族也不愿。吾只问一个问题,日盲族够强盛吗?」

  见对方沉默,千叶缓缓啜了一口暖茶,那茶滋味苦涩,他微微蹙眉,还是喝了下去:「若无,每一分的算计岂能不计较?日盲族若要真正的光明,便脱不出事外,要生存,只能自己争取。」

  「但也牺牲了许多。」长空不自觉地接道。

  「那些牺牲是必然。」逆势顺势乃随立场而变动,有得,必有失,这对千叶而言是十分自然的道理,他不解道:「吾想不到你到现在还持这种想法。你们崇拜素还真,希望武林和平,所以吾协助正道、对抗敌人,这些不就是你们一直以来所希望的方向吗?该做的吾已做,为何你还有不满?」

  「但每一次的牺牲,你可曾真正想过?」长空不知何来的胆气提出反问,也许过去这问题藏在心中太久了,时至今日,他依然感到燕啼红他们亡于无情。

  「你——」千叶正想再言,却再次心血逆涌,无力承住手中茶瓷,顿时「喀」地碰碎了一地,身子猛烈地起伏,竟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太阳之子!」千叶咳得凶,长空连忙为他缓息,讵料巾帕递了过去,竟是喋血一片!

  事态严重,长空心头骤惊,赶忙将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的千叶扶回床沿:

  「吾去派人送药过来。」

  「不……那没用。」背后千叶低微地叫唤,长空却没听见。

  孰知,就在长空步离房门之刻,一道银光猛地闪入,越过长空身边,锋利游索直袭千叶颈项!

  眼看千叶正倚在床柱,举手欲挡,却慢了一步,危急之际,剑光闪过,转首一看,竟是□□实时抵住银绝颈间!

  情势紧迫,变化不过电闪。

  此刻,前后两两对峙,哪方妄动皆要性命不保。

  「日盲族从来不附属于他人,不取你性命,日盲族颜面何存!」无视架在颈上的冰凉剑意,银绝怒瞪千叶,勒紧了银索。

  「银绝,别逼吾杀妳!」背后,长空剑再进一寸。未料,银绝斜睨了一眼,语带嘲弄:

  「长空,可怜的长空,你忘了圣女了吗!」

  「你!」一中死穴,长空心绪乍动。

  「长空,将剑放下。」千叶缓缓慢下了气,竟是神色镇定。

  长空犹豫再三,又见千叶眉头一扬:「这是命令!」

  看了千叶一眼,长空只得缓缓撤剑。

  「哼,你有觉悟了?」银绝手劲一施,已在那颈间勒出血痕:「别以为吾不敢杀你!」

  「你要杀便杀,何须拖延?」忍住勒劲传来的疼痛,千叶平静道。

  「吾真恨你,身为日盲族的希望,带来的却是耻辱!当初众人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但你带来了什么?」银绝满腔愤怒轰然爆开。「昔日就算日盲族如何受欺,也不曾臣属于他人,众人苦熬的结果竟是这般下场!向敌人投降?这口气你叫众人咽下?这样的太阳之子,日盲族不需要!」

  「日盲族的族民甘愿为太阳之子而战;太阳之子焉不能为族民屈膝?」

  「还想狡辩?」银绝怒气难平:「你是让全日盲族蒙羞,非是你一人!」

  「蒙羞只是一时,世上并无永远的胜利。」千叶缓缓阖上了眼,他的声音淡然,彷若已置生死于度外:

  「这一次,是吾之失策让日盲族蒙羞,但如果今日吾让族民战死在日罗山,不但失了性命,也永远无法洗刷战败的耻辱!」

  「你!……可恨!」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却又难抑怒怨,银绝啐了一声,恶狠狠看了一眼才不甘的收回银索:「你今日说过的话,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否则日盲族的未来,吾要你用性命来赔!」

  银绝愤恨的语气尚徘徊在门边,人已远走,长空在旁观看一切,看着方才银绝动怒、也看着千叶不动声色解除自身危机,只剩一些没感受过的情绪在酝酿。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上前坐在床沿,为千叶按按肩,松开方才那紧绷的筋骨,他知道,也许现在的千叶更需要这份安静。

  「你也可以怨吾。」松不下的情怀,只能让千叶紧紧闭着眼:「就像银绝那样。」

  「这一次,吾不怨你。」

  千叶微摇了头,本该波动的情绪早已消停。也许是成见他已习惯了;误解,也习惯了。

  很多事情能获得谅解的时候就会被谅解;不能被谅解的,就只能继续深埋。

  他依然记得清楚,那日,这人是如何一剑刺入自己心口,告诉自己,恨着自己所带给他的一切,包括性命……在那次次挺进的侵犯里报复着他。

  给予,获不到谅解;真相,只有消解不掉的隔阂。

  实则,他依然困惑,即使坦白以对,为何一切还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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