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青花了一些时间才找著钥匙，又花了不少时间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他喝多了，那两个老家夥明知道他不能多喝，还一个劲灌他。

  邵青暗骂了句老不死，推门而入。

  宽敞的客厅里很冷清，他打开灯驱走黑暗，泡了杯醒酒茶。端著茶杯，走到二楼自己的卧室，然後在床边坐下。

  房间里有不属於他的、另一个人的气息，邵青忍不住低笑。他摸索到床的另一头，掀开被褥，摸到躺在那的一个光溜溜的男人。他抽出他口中的布。

  “晚上好。”邵青说。

  他感觉得到两条咄咄逼人的视线钉在自己脸上，幽黑的环境里，那个人的存在感如此强烈。

  床上的男人被束缚著，即便如此，邵青仍不敢贸然触犯对方。

  二

  与此同时，床上之人的内心在波涛汹涌、思绪百转。

  向天犯了错误，因而被二位副帮主惩罚剁掉双手并且驱逐出帮。其实是手下犯了错误，他的错误是选错了夥伴。向天深深信任的人在重要的时候干了大蠢事，连累了他和众多兄弟。

  那家夥死了，他身为头儿，不得不担负一切罪过。

  真他妈操蛋。

  当向天以为这次的错误无法挽救的时候，帮里一向受人轻视的老帮主养子──一个同性恋──给了他二次机会。他被当众宣布归属於邵青，一个快四十岁、毫无建树的老男人，那感觉糟糕透了！

  向天在黑暗中打量另一个男人，借著窗外传进来的一点暗淡夜光，他看到那人疏得整齐的头发，保养得很不错的脸，和穿了一天仍旧笔挺的西装衬衫。是个看重外貌多过其他的人。想到曾经渺渺几次和这个人的碰面，向天在心里又加上一句还很看重礼仪。

  都是些在黑道混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向天刚被送来这里的时候，双手双脚都有镣铐，现在那些只是不安稳贴在皮肤上的装饰品。他感谢这家夥的救命之恩，不代表自己就要给他上。

  “你是同性恋。”他说。蓄势待发。

  “是的。”对方说。邵帮有点地位的，没几个不知道他是个死同性恋。

  “今天为什麽要那麽做？”向天问。所有人眼里邵青都只是个软脚虾，说话细声细气，从不参与帮里的任何活动，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或许没这麽严重，但在一群粗汉里，非常格格不入是事实。

  “我喜欢你很久了。”邵青说。

  “……”向天沈默，听到脱衣服的声音，他忽然起身，一把抓住邵青的一只手，反在其背後，将邵青压制在床上。“我告诉你，别想上我。”他在他耳边危险地低语，“否则後果……”

  “你可以上我。”

  向天再一次陷入沈默。他和这种家夥果然不是一路人，心里想的也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我对男人没兴趣。”他说，松开手。身下这家夥没有什麽威胁力。

  另一个人只是笑了笑。

  向天将镣铐丢进垃圾桶，光著身子走到衣柜面前。他比一般人健壮些，衣柜里的衣物都显得有些小，有弹性的内衣穿著也不舒服，但他不是挑剔的人。

  “我今天没来得及给你买衣服，明天再去帮你买几套回来，你喜欢什麽类型的款式？”邵青在床上说。

  向天没有回应，径直跑进了浴室。他在浴室呆了挺久，回到卧室後，邵青又跑了去。

  邵青回来的时候，说：“你打碎了洗手台上的镜子。”玻璃从中间呈现放射状散开，洗手台上掉落不少碎块，他不用想也知道镜子被怎麽对待。

  年轻人仍旧没有回应，静静靠躺在床上原来的位置，没有开灯，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在思考就是好事，能让这个人安安静静不去找别人的麻烦，把自己搞的四面楚歌，那麽打碎镜子也算不上什麽坏事。

  邵青的手已经伸到灯台上，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他取下浴袍，躺了下来。

  他稍微打了个瞌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床的另一边，那个年轻的男人保持昨夜的姿势，似乎一宿没睡。

  透过早晨的阳光，邵青终於可以好好打量他。睁著的双眼蕴含怒火，脸庞刀削般刚毅冰冷，露出被子的肌肉充满力量，皮肤是古铜色的，短短的黑发有些散乱，有一丝挡在了眼睛前面，本人跟没看到似的。

  邵青的手颤了颤，想帮那人拨开那几根发丝。

  这麽做一定会惹来一枚老拳，邵青遗憾地用另一只手安抚颤动的手，告诉它，不著急。

  他安静地下床，穿戴整齐，然後下楼做早餐，顺带出了趟门。搬来一条小桌到花园里，然後是椅子，将精心烹制的早点一一端放到小桌上。邵青坐了下来，抖开今天的时事报纸。忽然，别墅的门被很粗鲁地打开了，发出“！”的声音。

  向天风风火火跑了出来，面色冷峻，模样活像要去找人干架，严肃而且狰狞。

  “早安，向天。”邵青喊道，“来吃早餐，有你喜欢吃的豆浆和灌汤肉包。”

  那人没理他，径直走到大门前。

  “我不建议你这麽冲动，你还在受罚，现在的你不能在邵帮露面，这样做对你以後重新打拼不利。”邵青继续喊道，“我觉得你最好先安份几天，让脑子多冷静下。”昨晚上一晚上不睡地思考，对这个暴戾惯了的人来说，显然不够。

  这只自傲、不知收敛为何物的孤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面向花丛里的男人，表情冷冷的。他的双拳攥得死紧。

  “邵帮上下现在都知道你是我的所有物，所以别给我惹麻烦，？”

  向天往餐桌的方向走去，直接踏在植物上，踩一地散落的花瓣。一向亲自照顾花园的邵青心疼地看著自己精心培育的好品种，感觉自己的心和那些花儿一样，被残忍地践踏了。

  “你就不能走鹅暖石路吗？好吧，我的意思是……这里以後就是你的家，你该注重些。”

  这家夥的气势都锋芒不敛地像个锥子。

  “我是你的所有物？”向天一字一顿，“你确定？”

  高大的男人矗立在面前，椅子上的邵青觉得对方像堵遮天蔽日的城墙。他的手指在扶手上不自觉地无规律轻点。

  “呃……至少已经是一家人了。”

  三

  亨里克森家族，黑道家族。进行这地下交易，却在白道一直维持著光鲜显赫的名声。黑白两头都在吃而且吃得开，打个好点的比方说，亨里克森家族就是热血神探之类电影里主角费尽心思想找出脏污交易线索掰倒的大反派，本身在外的名声看似很无垢，规模很雄伟，并且後台很大。

  一开始，维奇并没有接触这些讯息，而是被迫接受大强度的体能训练。阿曼达说成为亨里克森家族的家长必须拥有让人能看得上的身手，这能让手下信服和关键时刻保命，他的大儿子就是死於人为的“意外事故”。这果然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这不是能让你白白拥著金山银山无忧无虑吃喝玩乐的位置。

  在刚接触地下交易的那段时间，维奇不是没有想过向警察局举报，但周围多的是监视的人，每个房间还有监视器，而且他不敢肯定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麦瑞克会不会受到这个家族中人的打击报复。

  他渐渐地有些麻木，一直做著保安的工作并锻炼身体，那些大强度的体能训练并没有让他感到多麽不适应，地下交易的接触也很快接受。人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的，维奇逐渐掌握在这种地方生存和建立威望的方法。

  不久前，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宴会上，他遭受到了以一个年轻人为首发起的嘲笑攻击。其实也算不上什麽言语上的攻击，只是他路过那团人旁边的时候，听到了对他的不满和嘲讽，没怎麽掩饰、像是故意让他听到，有著让他安份点儿、他只是个莫名其妙窜出来的新手的含义。

  集合一下含义比较明显的几句，大致是“他不过才进入亨里克森不到两年而已，一开始就以继承人的身份接受训练”“私生子总是这样好运，也没准阿曼达的大儿子的死是他造成的”“他在这儿看起来像只小绵羊，他理解这个宴会的意义吗？”“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收敛点儿”“他的脸和身材倒是长得不错，阿曼达一直很想和我的家族联姻”。

  最後一句是个穿著洋装的小女人说的，她手中的扇子掩著嘴，眼角看了眼从旁边经过的维奇，然後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因为维奇抬腿将说得最多的那个年轻人踹倒在地上──那动作真是引人注目──接著弯腰揪住那人看起来很昂贵的衣领──那毛茸茸又柔滑的触感确实很不错──给了对方几拳。他对准那张令人不愉快的嘴打的，嘴皮子内部坚硬的牙齿让他的指关节和手背很痛，对方被打掉了四个牙齿。

  “说话小心点儿，知道吗？”维奇说，“不然会闪到舌头。”

  他放开那个家夥，又看了眼拿扇子的小女人，嫌恶心地别开脸。

  挨揍的年轻人的保镖从门口冲了过来，阿曼达此时也出现在维奇身边，严肃地看著面前的场景，向身後的保镖吩咐道：“少爷太放肆了，带他回去。”

  维奇离开了现场，接下来的事和他无关，而他早就想离开这傻得不行的宴会了，整场宴会除了刚才的意外之外，他就只是走来走去……和走来走去。阿曼达这是在训练他在处於这种比较大的场合时如何表现地面面俱到，走来走去是和客人寒暄，尽量不让任何一个客人感到被冷落。

  说得好像他一定会认识宴会上到来的所有人似的，这种蠢技能他才不要学。

  事後，阿曼达也没有怎麽责怪他，可能是维奇当时的动作帅呆了，让他感到做父亲的自己脸上有光。

  “你打的是亨里克森家族旁系的……总之就是个关系很远的亲戚，他的嘴确实很臭。”他这样说，“你今天并没有做错什麽，只是有点儿鲁莽。”

  在这儿一年多的时间里，维奇遭受了不下四次威胁自己生命的事故，有人为的，和看起来像是意外发生的。他渐渐能自己处理掉这些“意外”，甚至能事先发觉一些潜在的不安因素。

  他在朝阿曼达期望的方向生长。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快得让人以为只是过了一个打呵欠的时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