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洲白担心一场,见他身后光溜溜,解了外衣甩过去。
这衣服本就是傅子邱的,他倒不客气,把水拧巴掉,抖开披上了。
火龙恢复神智,身体变为正常大小,它盘起龙尾伏在石台上,疲惫不堪的样子,颈下被拔掉逆鳞的地方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看着有些可怜。它微微张口,金色的龙眼吞吐出来,顾之洲胳膊一扬接住了。
小小的圆珠子在他手心里发光。
火龙半阖双目,轻声说:“你身上的味道和我们一样。”
竟然是条母龙。
顾之洲显然没明白它什么意思,眉宇微皱,从鼻腔发出一声诘问:“嗯?”
“龙眼不是谁碰都能发光的,让你旁边那位试试。”
顾之洲莫名其妙的把珠子递给傅子邱。
傅子邱接过,金光未息。
顾之洲笑了一声:“寸了吧。”
火龙惊奇的直起脖子,半晌趴回去:“你二人非我族类,奇也怪哉,身上竟然有龙族的味道。”
顾之洲没想那么多,琢磨着说:“不奇怪啊,我们和海龙王待了挺久,到这儿又碰上你,可不得沾染点龙味儿。”
火龙甩了甩胡须,像是不赞同。
顾之洲才不管身上有什么味儿呢:“说点有用的吧,摄魂术是谁给你下的?”
“不清楚。”火龙说:“几天前我趴在这里睡觉,突然洞外飘进来一团黑雾,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失去知觉了。醒来就是刚才,你把我的逆鳞拔了。”
傻子都知道对龙来说逆鳞有多重要,顾之洲在胸前摸出那块红色的鳞片:“额……事出有因,多有得罪。你看看能不能安回去?”
火龙甩开龙尾,从他手心把逆鳞卷了回去,放在脑袋旁边看着,说:“火山爆发是我所为,虽说遭人控制,但险些伤及龙眼,此番算我罪有应得。”
它说着,轻轻吐出一口火,把自己的逆鳞烧了个干净。
顾之洲看了傅子邱一眼。
火龙松开龙尾,悠哉的垂到石台下:“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就告诉你们。”
傅子邱收好龙眼,问:“阁下屈居于此,是为镇守海底火山?”
火龙答道:“是,有我在一天,这座火山就安稳一天。”
“海龙王并不知道阁下的存在?”
“他?”火龙笑了:“他岁数太小了,应当并不知情。”
“那阁下缘何于此?”
“戴罪之身,赎罪罢了。”
火龙慢悠悠道:“千年以前,天海下面还没有这座火山,是我犯了错招致祸患才有了它。承蒙帝君恩惠,宽宥性命,责我生生世世镇守于此,以偿此过。”
“等等,”顾之洲打断道,“是帝君龙啸?”
火龙应了一声:“你们看到的火山,山壁是我的龙体,山火是我的心脏。现在和你们说话的,是我的龙魂。”
顾之洲略微惊讶的看了它一眼,道:“你犯了什么错变成这样?”
火龙顿了顿,悄然闭上双眼,脖子上的血渐渐止了,只留下一个小血洞。
“嫉妒。”它轻飘飘的说。
“嫉……”顾之洲哑然,“你嫉妒谁啊?”
“一只鸟。”
顾之洲无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条龙嫉妒一只鸟?
“你没事儿吧,你跟鸟较什么劲。”
“那可不是普通的鸟,”火龙说,“那是帝君的鸟,是帝君最宠爱的玩物,”
顾之洲更无语了,帝君龙啸是什么人?那是征战九洲的战神,是天魔大战的胜者,是划分三界六道,保万民平安的救世主。可以说,三界能有今日,十之八|九都是他的功劳。是他一句“凡天生地长,当一视同仁”,换得天魔两族几百年和平无战。无论天上地下,凡提起这个名字无人不心怀敬畏,饶是他已经仙逝百年,亦受后人口口相传,代代赞颂。
帝君一生基本上都在打仗,战后闲时更是勤勉一日不曾荒殆,各种正史野史何曾提到过他老人家宠爱过什么鸟啊兽的?
顾之洲是个不爱念书的,他杵杵傅子邱:“什么鸟?你知道吗?”
谁知道傅子邱“唔”了一声,道:“的确有所耳闻,但书上记载不多,只在天魔大战时提过几笔。”
顾之洲抓瞎了,敢情是他读书少了,还真有个鸟!
“记载不多是因为帝君护着,不让写。”
顾之洲道:“那只鸟跟你被罚又有什么关系啊?”
“帝君神武,上至九重天下至海底龙宫,哪个女子不倾慕他?”火龙甩了甩尾巴,“我亦如此。”
顾之洲似乎明白点儿什么。
火龙说:“当时九重天要给殿下说亲,看中了我。虽然我们这一脉没有殿下那样的天赐神力,但天海毕竟是帝君母族,光这一点就比旁人荣耀许多。于是,我被他们送上天宫,本以为是等待殿下娶亲,谁知道殿下见都未见,就把这门亲事给推了。我那时年轻,心高气傲,不服气就去找殿下理论……
说来也是巧了,殿下所居长霄宫设的龙族禁制,对我们来说易解的很。殿下不喜打扰,宫人很少,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花园,远远瞧见殿下正伏在园中石桌上写东西。那是我第一次见帝君,紧张的很,没发觉不对,走近才看见殿下身前还窝着一个人,殿下正拉着她的手教她作画呢。”
顾之洲惊道:“你看见她了啊!”
“没看清脸,穿了身红衣裳,能得帝君青睐也当是个绝色佳人。”火龙说,“然后帝君就发现了我,那个女子吓了一跳,变成一只青鸟躲进帝君袖子里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同帝君理论,他人真的很好,耐心听我咋呼了一堆也不生气,反而温温柔柔的冲我笑,向我解释不成婚的原因。扯了一大堆天下苍生,我要是没看见那女子估计就信了,但当时我就觉得他在耍我骗我,分明是喜欢别人才不肯娶我。”
“我们龙族骨头硬,不服输,喜欢上谁了就认死谁了,谁劝都没用。过后想想,我都这么执着,帝君对那位女子应当也是同样。但我被嫉妒冲昏头脑,得不到帝君,就想着怎么除掉那只鸟。不过她一直不怎么露面,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那年帝君带军出征。”
“我误闯长霄宫后帝君就换了宫禁,进不去,我就派人在宫门前嚷嚷,说帝君打仗被埋伏了,受了很重的伤。人言道关心则乱,那只小青鸟果然中计了,扑棱着翅膀刚飞出宫墙,就被我网住了。”
顾之洲听着听着心里一紧,忙问:“你杀了她?”
“差一点。”火龙说,“我们这族修的火系法术,我就架了个炉子准备把她烤了。谁知道这鸟压根不怕火,我烧了她三天三夜连毛都没掉一个。一气之下我把她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这回她知道厉害了,在炉子里上蹿下跳,劲儿大的很。我怕她搞出动静,就坐在顶上看着,谁知道殿下竟然提前回来了,我怕事迹败露,干脆把鸟带炉子一起从九重天上扔了下去。”
火龙不紧不慢的叹了口气:“运气不好,正掉进天海里了。殿下生性温润,从未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后来我从别人口中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发火。殿下找到我,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以为他是为那只鸟,由着性子和他顶了一通。
他听完我的话,什么火气都没了,只是非常怜悯的看着我,说:‘炼丹炉掉入天海形成了一座海底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一旦火山爆发,万千生灵将为此送命。’”
“帝君亲自去了一趟天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平息火山,又是怎么救出那只鸟的。等他回来,我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便自请来镇守火山,这是我应付的代价。之后我便来到这里,帝君将我的龙体附着于山上,心脏沉入火心,如此一来龙魂生生世世不死不灭。所以我不会老,不会死,有我在一天,这个火山就安稳一天,不成隐患。”
顾之洲哪知道一个火山还有那么多的故事,又听到“生生世世不死不灭”,一条龙穷尽时光困于山中,此等代价比死还要残酷。他有些不忍:“还不如死了呢,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火龙摇了摇头:“祸是我闯下的,不为别的,只为天海世代安定,我亦心甘情愿。”
顾之洲毒舌:“为个男的你至于吗你。”
现在想当然不至于,年轻气盛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火龙没同他分辨。
傅子邱听完全程,受到的震撼不比顾之洲小。他把事情理了一遍,道:“也就是说,你被困在这里,还是有人知道的。”
火龙斜眼扫他一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过去一千多年,帝君都走了,知道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你要问我是谁下的摄魂术,我不知道,这人图什么,我也不知道,久居于此,不懂外面是什么情势了。不过我猜测,应当是我先中了摄魂导致火山爆发,海底震动传至地宫才让龙眼掉落。龙眼掌运,兴许是哪个看不过天海龙族的,想要借此毁掉?不知道,你们后人自己去查吧。”
顾之洲脑子转的飞快,上面的龙宫被火山啊震动啊搞得乱七八糟,多少宝贝毁的毁碎的碎,他还惦记着天帝寿礼的事儿,厚着脸皮说:“咳,那个什么。阁下和帝君有亲缘关系吗?”
这回轮到火龙莫名其妙,它抬起眼:“远方亲戚吧,怎么?”
傅子邱也一脸懵的看着他。
顾之洲说:“奥,你看我们费这么多大的劲跑下来,又是被火烧又是被水烫的,你刚看见他后背了吧,都伤成那样了,就为了找到龙眼,维护你们天海的稳定。”
“所以?”
“所以帝君他弟弟快过生日了,看帝君面子也好,承我们帮忙也好,有没有什么夜明珠啊,珍珠啊,给我送个礼。”
傅子邱惊呆了,拽住顾之洲的胳膊:“你怎么还开口问人家要好处!”
“这是我的本意吗?”顾之洲也没面儿:“你没看龙宫给霍霍成什么样了吗!我要是讨不到贺礼就白跑一趟了!”
傅子邱听到实话:“你来天海是为这个?”
顾之洲说漏嘴,悔的直咬牙:“行了你啊,别揪着不放。”
傅子邱气的撒手推了他一把,好不想跟他说话。
火龙在这呆了千年,今天头一回见到活人,看他俩斗嘴觉得有趣,尾巴一卷掀开石台一角:“底下有不少好东西,你自己挑吧。”
顾之洲差点被璀璨的红光闪着眼睛,石台底下都是红色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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