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死物,有什么要紧?大不了找朝廷借一份再抄录嘛。”李昌瑞毫不在意地说,“难不成叶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落在官署里了?”
叶思睿飞快地编了个谎言,“说起来有些羞愧,也不是什么大玩意,只是前两日在官署中歇脚,把一个荷包落在衙门里了,那荷包倒不算名贵,只是绣工出众,随身佩戴也有些日子了,想来倒是可惜。”
李昌瑞果然如他所料心领神会,“看来是佳人所赠,那倒的确是可惜了。不过叶大人风度翩翩,想来佳人也不介意再做一个荷包吧?”
尽管场合不太合适,叶思睿还是脑补了夏天舒绣荷包的场景,差点就笑出了声。他那双手,还是握剑吧。
第95章科场舞弊(十三)
他们二人站立交谈,那原本就黯淡下来的火光终于消失了。崔彤前来回话:“本次走水烧毁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十一处,民户七所,凡绢丝纸张,屋内摆设,大都烧毁,并无人员伤亡。”
“好。”李昌瑞连连点头。
此刻戌时将尽,马上就要二更了。那几户房子烧毁的百姓还在帮着救火呢,“给火夫赏银,叫衙役先回去,明日一早直接来这里。至于那些房子烧了的民户,就先安排在附近的酒楼驿站歇一晚吧。”
崔彤得令,便一一吩咐下去。
安排好了今晚的情况,李昌瑞已经捂住了好几个呵欠,“叶大人,这个时辰了不回去歇着,可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叶思睿敷衍地说:“府尹大人还坚守此处,子奇比大人年轻力壮,怎好先行离去?”
李昌瑞便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本官的确是年纪大了,不比少年勇了,这秋末夜凉,叶大人也不要逗留太久。”说着就打算回去了。
叶思睿又说:“等等,李大人。万成朓的书童和下人是否还关在顺天府?”
李昌瑞带的小厮扶着他慢慢转身,大火一灭,就显出夜晚黑漆漆的形状,小厮手里拿了灯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叶思睿看见李昌瑞瞬间表情狰狞。“原来叶大人是问这个。的确是。虽说万成朓是自缢而亡,但他的下人不查情形不能阻拦,已是犯了刑律,本官扣着他们,等到万成朓的家人认领尸身时再还给他们。”
“下官斗胆一问,他二人的口供何在?可否让下官过目?”
李昌瑞的嗓音已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叶大人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顺天府并非提刑按察使司的附属,叶大人奉命查案,陛下也不是叫您来刁难我们,怎么如今顺天府还要事事向您禀报了?”
“是下官逾越了,李大人请回吧。”叶思睿干脆地认错,小厮扶着李昌瑞坐上轿子,放下帘子。轿子里突然又传出声音:“叶大人,本官奉劝您一句,在朝廷之中办事,只有学会揣摩陛下的心意,这官才能当得长久。您怎么知道陛下教您来查这个案子,是真想要您查呢?”
轿夫起轿离开。
李昌瑞前脚离开,夏天舒就站在了叶思睿身边,手里还打着灯。
崔彤已经安顿好了灾民,遣散了火夫,看到他们三个在此,就走过来说:“佥事大人宅邸在何处?二更了,路上不安全,小的送您回去。”
叶思睿自然是谢绝:“不必了,本官带了护卫,自己骑马回去就是了。”
崔彤想起夏天舒与他对手的表现,便不再多言,带着剩余的人离开了。深夜的接道顿时安静下来,“走,我们去府里看看。”
夏天舒打着灯走在前面,马庐连忙凑上去说:“夏先生,您保护大人就好,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小的吧。”
夏天舒置若罔闻。
“你过来和我说说话,叫马庐打灯吧。”叶思睿说。夏天舒便停下步叫马庐追上来,把灯笼交给他。马庐打着灯笼走在前头,叶思睿便扯着夏天舒的袖子同他并肩而行。
“你究竟是哪里的人?”夏天舒突然问。
叶思睿敏感地抬起头,“我是直隶的试子。”
“所以李昌瑞同你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这个?”他艰难地问。
叶思睿摇头。“他以为我会承他一个人情,但我从不过问党争。”
他们越过原本的提刑按察使司外墙,夏天舒自然地上手搀扶他,“小心。”马庐也放慢脚步为他们照路,地说的断壁残垣坑坑洼洼,很不好走。屋舍烧的只剩一个黑黢黢的框架,叶思睿大致记得自己的衙门的位置,摸索着走过去。那屋里的家具烧得一点不剩,更不要说那些脆弱的卷子了。
“是偶然吗?”夏天舒握着他的手。
“哪有那么多偶然。”叶思睿朝那烧成灰烬的桌案原本在的位置定定看了一会。“马庐,你明日就收拾东西回和临县吧。”
马庐根本没想到他突如其来这么一句,烛火晃了晃,他声音倒还平稳,“大人是要赶我走?”
“快入冬了,你家中妻子儿女没有你就少了主心骨,这个案子一时半会没有头绪,你难道还要在京城过年?”
“没有头绪?”马庐敏感地问,“大人发现的那些线索都不叫头绪?”
叶思睿不想跟他吵架,他已经有些疲倦了。他另一手扶着头,倦怠地说:“你是和临县的捕快,总在我身边也不是个办法。叶阜不会说什么,可你也要为你的前程想想,就算你不在意前程,你家中的妻子儿女就都不在意吗?”
马庐本有很多次都想反驳,夏天舒把这番话说完,他却无话可说了。
叶思睿揉了揉眉心,“你明日收好东西就上路,反正我对你的武功也放心,你自个注意安全。记得路上捎些东西给你夫人。”他想起叶旷,又长叹一声。“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回去吧。”
回程依旧是马庐打着灯在前面探路。他一言不发,骑得不快,手里的灯打得稳稳当当,刚好照在叶思睿二人身前。回到酒楼,马庐回到自己的屋子去。茶茗已经睡熟了,叶思睿也懒得叫醒他打水洗漱,只用屋里的残水擦了把脸。
屋里敞着窗,月华如水,光洁流转。叶思睿怔怔看着。夏天舒说:“你想叶旷了?”
叶思睿不料他竟一语点破,只得点头承认。自和临一别数月,他连一封家信都没写,不知旷儿可会埋怨他
“我也想他。”夏天舒说。这的确是他的风格,想念也好,怀疑也好,都能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这样很好,总比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舒服。
叶思睿怅然地想。“天舒兄,你……”
“我不走。”夏天舒跨了几步直接到他面前,“我答应陪着你,不管多危险都不会走。”
他竟明白……夏天舒比叶思睿高,叶思睿不得不仰着头凝视他的眉眼。想说的话有很多,在嘴里心里翻来覆去的组织,最后只是嘴角泛起一个浅笑。“我没想让你走。我只想问,你急着睡吗?我想给旷儿写封信,让马庐带给他。”
“不急。”他稳稳当当地说。
叶思睿说:“来给我研磨?”
叶思睿的行囊里有笔墨,但是是茶茗收拾的,他也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桌案上有现成的文房四宝,叶思睿便走过去,揭开一张宣纸,对着灯看了看,原来是洒金熟宣,几支笔也是湖笔。看来这状元楼不仅住的人考究,用度也考究非常。
桌上的砚台已经干涸了。叶思睿入住以来还没有写过东西。夏天舒不声不响地加了点水,开始研磨。他速度适中,力气又大,一直研也不累,叶思睿扶起衣袖,拿着笔润了润,开始构思。旷儿进学不过一两年,何况他们名为叔侄,实则亲若父子,写一封书信实在不必那么正式,想了想,他便动笔:
“吾侄旷儿阅:和临一别已两月,不知旷儿身体康健,乐学向上否?”
写下一句,他便顿了顿笔,又继续道:“吾一切安好,因追踪探案,辗转多地,如今寄寓京城,年前或可返乡。”他想了想,又把后一句涂掉了。旷儿一向不喜欢京城,何必非要跟他提起,何况自己年前能否回到和临县实在不好说,何必白白给他希望?
“汝师天舒,数次救吾于危难之中,与吾情同手足,如今亦一切安好,他日相见,旷儿当以通家之礼待之。”
夏天舒一直低头研磨,这会突然问:“怎么提起我?”
叶思睿有些吃惊,他没料到夏天舒还会看自己写的信。“当然要写你都惦记着他,他怎么会不惦记你?”他想了想,又往后补上:“汝师亦念汝久矣,平日学习功课,武功亦不可废,以备汝师返乡检验。两月未见,不知汝功课可有进展,仍宜多习帖,勿忘根本。”
絮絮叨叨叮嘱一番,他又停笔。平日想念旷儿,总有万般言语,真的展纸欲书,却又欲说还休。墨渐渐浓了,他沾了沾笔,便说:“你歇息片刻吧,暂时不用磨了。”说着又往砚台里加了点水。
“你都写了什么?”夏天舒歇手后问他。
叶思睿又吃了一惊,“你当真看不懂?”
“我只粗略识得几个字,能读些许药方罢了。”夏天舒说。
叶思睿说:“好在我写的粗浅,教你这个还容易。”说着便把信从头念了一遍,他写的句子不多,一字一句念得清晰,夏天舒听完之后便点头,“我懂了。”过片刻,又问:“什么是通家之礼?”
叶思睿一时语塞,下意识握紧了笔,看见夏天舒认真的眼神,又笑自己太紧张。“我们二人情同手足,两家情同一家,可以说是通家之好,旷儿理应视你为亲长。”
夏天舒点点头,又说:“可惜我家只剩我一个了。”
叶思睿左手握住他的手,“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么?”
第96章科场舞弊(十四)
夏天舒嘴唇抖了抖,却没说话。若非离得那么近,叶思睿也看不清楚。
他嘴唇又抖了抖,“你既然对我如此真心相待,我再推诿逃避,岂不可笑?”他主动抱住叶思睿,低下头埋在叶思睿脖颈间。“你告诉他,好好练功,莫被人欺负了。”
叶思睿合住他的腰,闭上眼享受夏天舒难得的投怀送抱,忘形地说:“温香软玉在怀,还管他做什么?”
夏天舒闷闷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因为被比作温香软玉而生气。“原本看你如此正经,没想到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本看天舒兄冷若冰霜,没想到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叶思睿收紧双手,把嘴巴贴到夏天舒耳朵上说。
夏天舒身体瑟缩了一些,便自然地放开他。“信写好了吗?”
叶思睿暗道可惜,但是对于夏天舒这样面皮薄的人最好还是徐徐图之。“差不多了。”他说,重新卷起袖子,按照夏天舒所说原模原样地写了,又往后续了寥寥数语,“寒冬已至,勿忘加衣,勿忘添餐。”
写完信,他吹干墨迹,封装好,慎之又慎地题上叶旷的名字。“几更了?”
“没注意听,快歇下吧。”
夏天舒已经铺好床催促他,叶思睿封好信跟过去,理直气壮。“我要同你抵足而眠。”
“茶茗不是给你铺好了床么?非要跟我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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