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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韩苏浑身又是一僵,东阳却像是没注意到一般,反而笑道:“这一定是林滤的促狭主意。不过,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幼时便听闻,早在魏晋时候,男子最爱做妇人装扮,施以粉黛,并以之为美,当时所谓的美男子,便是以阴柔、漂亮为主,越是像美色女子,便越是美男子了。”

  “我当日只是不信,哪里有男子能扮作女子还无一丝破绽的?”东阳微微一笑,“今日看了韩苏韩长史大人,才知道,原来得如韩苏你这般俊俏纯净的少年扮起来才行啊,说起来真是让人大吃一惊,韩苏你这身女装若是真的传出去,怕非得有人将你视作女子不可,足以乱真了。”

  “乱、乱真?”韩苏有些呆滞。

  “怎么?有何不对么?”东阳笑道。

  “没有任何不对!”长史大人一下子活了过来,紧张的喘了口气,拼命点头,“我长的瘦弱娇小,幼时、幼时也是充作女孩子养的,经常穿女装,所以现在再穿起来也便宜,没有什么不适,看起来便十分适合。说起来,很多唱旦角的男子,装扮起来其实比我还要相像的。”一边说,一边还不安的偷偷觑了眼东阳神色。

  东阳心道:把“充作”二字去掉,也就是事实了。面上却如沐春风,眼神平静温和直视小长史的窥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一点心虚虚伪的破绽也无,将韩苏心内的最后一丝不确定和犹疑消除的干干净净。

  韩小长史顿时满状态原地复活,之前要死不死、战战兢兢的情况就好像幻觉一般。稳定了心神,招牌式的傻笑自然而然的回到脸上,坐的也端正了,还因为对方的亲切以及对对方的感激,凑近坐了坐,真诚的问道:“长公主殿下要不要吃点心?用点茶?”

  这样就算是相信了?长公主殿下第一次认真的审视了一番自己说谎的天分,……对比过自家幼妹之后,东阳还是觉得正视韩小长史到底被自家幼妹欺骗过多少次比较有意义。

  两个说谎半斤八两的人在一起,只会越说漏洞越大,东阳顺势改变话题,流露出对茶点感兴趣的意向来。

  待东阳用上茶点之后,乖巧讨好的长史大人这才露出了狐狸尾巴:“长公主殿下,林滤……殿下,在哪里啊?”

  东阳顿时失笑,这孩子,也不是那么单纯乖巧啊。

  “林滤一会儿就来。”东阳看向韩苏,饶有兴趣的笑道:“这么明显的急不可耐,可不是君子所为。你就不担心我会反对你和林滤?这么简单就相信别人可不好。”

  韩苏一怔,疑惑的看向东阳,长公主殿下的话,像是话里有话,又像是只是简单的打趣。可是她却看不出分毫,东阳长公主在任何时候都从容不迫的,渊渟岳峙,明镜止水。远非她这种小虾米能够看透。

  想了想,还是说出真心话最好,韩苏真诚的说道:“因为您是林滤殿下最喜欢、最敬爱的人啊,林滤殿下这么尊敬、这么心心念念不忘的姐姐,一定是值得我相信的人。这不是盲目、也不是自信,这是对林滤……殿下的信任。而且,我也很喜欢长公主殿下,无论是过去的听闻,还是后来的接触。我很敬佩长公主殿下,很敬佩,无论是身为大昭长公主的殿下,还是身为林滤殿下皇姐的殿下,都让我很敬佩,我愿意轻易相信长公主殿下。”

  东阳微笑听完小长史的话,微微侧了头,有些讶异,她并不是讶异这个孩子并不是单纯的对谁都没有警戒心,而是吃惊于这个孩子直觉极准、有着好眼光。这样的人正直、真诚,又不会过于单纯,愚笨,东阳有些了然,韩苏是哪里吸引自家幼妹了。

  她看着对方因为认真而闪闪发亮的漂亮眼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心上人的姐姐告白是不行的啊,长史大人,娥皇女英这种贪心行为可是很失礼的。”

  韩苏顿时大窘,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没、我不是……”

  此时车队已经行出四、五里。

  远远的,早已看不到高大雄伟的昭华城,此刻天高地阔,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有杂草随风摇曳。

  侍卫队里,一个暗卫忽然加快速度,策马来到马车前,纵身一跃,漂亮的跳到了马车上。

  飒飒晴空,骏马奔驰,折柳南望,正是归时。

  ☆、108惊雷

  刀勒,戈壁荒原上一支车队整齐快速的行进着。

  漠北气候多变。

  晨间还算晴朗的天气,到了暮色时分,便已经是阴云压境了。好在军队里不乏观测气象的好手,林滤一行中,秦王也安排了两个。早在中午时分,便已提前禀奏,整个车队也做好了准备。

  据说是大雨。

  虽然不免到时行路艰难,但雨势大约并不会持续许久,这里毕竟是漠北,不比南方气候湿润,因此,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因着地势的原因,途中并没有躲避遮挡的地方,整个车队也就没有扎帐侯雨,反取了雨具出来,准备冒雨行进。

  便是林滤等人所在的马车上,也遮了篷布一类的东西。

  “这样也好。”韩苏倒是十分乐观,“起码遮掩了车队的踪迹,那些斥候便是想跟,也不容易了。”

  东阳心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虽说二人之前因着东阳长公主的刻意,气氛到底没那么僵硬拘谨了,但是待到林滤扬着英气的笑容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韩苏简直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眼中的迷茫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也轻松自如起来,露出了十分安心的表情,好像哪怕此刻拆穿了身份也没有关系一样。

  这让东阳有些错愕又有些莞尔,这个孩子,十分信任自己的幼妹。她便了解,林滤为什么费了心思,让韩苏在自己出城的大事上表现,并且透出对方的身份了。

  自己的幼妹,在试探自己的心意,并赖上自己将来好帮她说话呢。

  “下雨能有多大功夫,明早一定会停的,待到天亮雨晴,想要找到咱们的行踪还不容易?”林滤靠在东阳怀里,好笑的说道,“漠北地势平坦,又没有什么遮掩的地方,到时,对方只消放出猎鹰来,找出咱们的车队也用不上多少工夫。更何况,咱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又拖延不得,对方连分心去其他道上探都免了,再没有那么便宜。”

  此时她早已脱去了身上的轻甲,因早前穿甲缘故,内衬里衣便不是平常的衣裙,而是皂靴青衫,秀发也规整的束起,再没有那么俊秀好看,再加上这位殿下最爱三分亲和、七分疏淡的笑容,真是再没有如此勾人心动了。

  长史大人被她引的赧然心动,谁知道自己反而被对方轻薄调戏了。

  林滤一上车自然便看到了长史大人的女装。

  要说习惯成自然。

  她到底是看惯了韩苏的长衫直裰那样简单便宜的打扮,虽然女装也算好看,但因着行止微妙,终究还是有些好笑。

  她是理智的性子,与韩苏韩小长史“情人眼里出西施、林滤怎样都好看”之类,完全不顾常识道理的唯心行径,大相径庭。

  要说他人对着心上人,这时不免惊喜,哪怕三分好看也能得出十分惊艳的结果出来。

  然而林滤这个时候还能很冷静的觉得,虽然同穿儒衫一样俊秀好看,但是因着举止之间到底有几分的拘谨注意,因此还是平时那般直率随意更顺眼。

  至于惊艳,不说京城闺秀,单说皇室诸人,东阳长公主清艳无双、襄城公主艳冠京华、隆裕明丽、永淳秀雅、便是她自己,也是被先帝赞叹“颜如舜华”,韩小长史清秀俊俏,但要说惊艳,眼界十分高、又完全与感性绝缘的林滤公主殿下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

  因此,在林滤公主殿下脱下轻甲,饶有兴趣的探到满心期待、甜蜜羞赧的韩小长史身前之后,十分失礼、十分一本正经、十分好奇、十分疑惑、十分登徒子的戳了戳长史大人胸前的隆起。

  “这是……你塞了馒头?”

  这当然是真的啊!你注意的都是哪里啊!只不过内衣比肚兜更显身材而已!虽然里面的确塞了一点棉,真的只是一点啊!

  韩苏错愕的长大了嘴巴,对平时虽然恶劣但是起码举止娴雅自矜的林滤,忽然这么调皮亲昵有些吐血。

  她当然知道因着东阳长公主之事成了大半,林滤此刻心情大好,可是,韩苏困窘的看向东阳长公主,对方正同样报以饶有趣味的笑容看向自己。

  两张相似的容颜用着同样的表情,让韩苏欲哭无泪。

  “是……殿下太聪明了!我塞的馒头。”

  难道说是真的吗?长史大人默默流泪,那样岂不是告诉长公主殿下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噗嗤。”林滤笑趴到东阳怀里,“还是采用我说的办法了啊。”

  东阳习惯自然的揽了幼妹在怀里,略带嗔怪的看向对方,要不是之前韩苏的态度与对话,她此刻才真要因着这两人的对话再要对韩苏的性别生疑了。

  林滤墨点的眼珠一转,便揽了长姐的纤腰卖乖撒娇,抚慰了对方,还不忘对韩苏促狭轻笑。

  韩苏咬了咬唇,将头撇向一边,她再也不要和林滤说话了。

  话是这么说,但以她简单的性子,也不过片刻功夫,便忘了自己的临时誓言,林滤一接话,她便统统忘了个干净。

  “猎鹰?那个真有用吗?”

  林滤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韩苏似乎对于这些东西都不大相信,自己的信鸽也是一样,韩苏曾经不止一次的忧虑过:鸽子迷路怎么办?被人射落下面条怎么办?被其他凶残的动物吃了怎么办?送错人怎么办?密信丢了怎么办?

  总之,大昭密信渠道之一,到了她的嘴里,便都成了怎么办。

  不说那些鸽子训练有素,便是密信内容,不同的人用的书写内容也不同,想要破译出来才是千难万难,怎的就生出了那么多的担心出来?

  林滤解释道:“虽说未必能探出十分精确详细的情报,但若是大军动向,或是小队人马,哪怕只是寻上一人、两人,那些猎鹰便都是寻得的,再配上漠北地势,两军打仗之时,更是让人头痛。我大昭的军队在这上面,便吃了刀勒不少苦头,斥候上的人手折掉的最多。不说其他,单说咱们从昭华城出来之后,头上盘旋的猎鹰何时断过了?好在那些畜生不会说话,我上车之前,也是派了几波斥候出去,生怕苏里不放心,派人盯着车队,待到确定安全之后,才上的车。”

  韩苏恍然,脸上不免露出又是惊讶又是感叹的神情来,不知道是惊叹猎鹰,还是别的什么。

  林滤好笑,也由得她胡思乱想。

  几人说这话,天便渐渐的暗了下来,约是阴云的缘故,夜里的可见度便越发的低了。因车队内两个最会探测天气的校尉,于漠北的气候拿捏的一向准确,因此,在阴云燥风之下,墨甲军与暗卫们还手脚利落的生火起炤,赶在暴雨前做了顿汤饭,免去了啃干粮的苦闷。

  直到戌时时分,车外天际忽然一亮,接着轰隆一声暴雷想起,豆大的雨点便纷纷砸在车顶上。

  随行的墨甲军尽是秦王手下精锐,暗卫又是林滤身边最亲信得用的嫡系,无不军纪严明,伴随着大雨落下,本就行军无声的队伍,在空寂的戈壁荒原上,踩踏着水声,车内便只听得到倾盆暴雨、轰轰响雷、以及规整如一、踏踏作响的马蹄声了。

  车内便是说话也及不得这大自然之声与行军声的嘈杂来。

  于是,在东阳长公主长思,林滤侧首听雨时,百无聊赖的长史大人讪讪的拿出还在帝京之时,做好之后便顺手塞进了马车小屉的纸牌出来。

  与此同时,刀勒昭华城。

  秦王肃穆的坐在馆驿厅内,似在闭目听雨,旁边手下副将俯首禀事,只听最后道:“……人手已经收敛完毕,已分散在林滤公主殿下的商队里,先行离开,殿下的人则按计划开始潜伏。”

  刀勒王宫,穆离忧虑的看了眼窗外的大雨,不耐烦的对自己贴身侍女们说道:“让你们拿着你们就拿着,哪里有那么多废话?我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你们就出宫,爱上哪里便上哪里去,反正以后与我再没有关系,这些银钱就当你们下半生的保障吧,当然,我的意思,你们还是离开昭华城的好,最好离开刀勒,我倒觉得,无论是燕州城还是其他地方,总比在这里好,你们若是不听,将来也不要怪我。”

  “穆离是这么说的?”另一边,苏里皱眉道。

  “是。”底下官员小心翼翼的回道,“公主说手边的人用的烦腻了,想要换一批新鲜的。”

  苏里猜疑了半晌也不知道穆离到底又起了什么别扭心思,他现在心思不在这个妹妹身上,烦乱的一挥手道:“随她!”

  天空之中的雷云轰隆作响,就宛如东阳长公主宣布斋戒之后各人的心思一般,烦乱复杂。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轻易放下最后的心防。

  “轰隆!”又是一道银紫色狰狞巨雷,从昭华城上空狠狠劈下,好似恨不得将这座漠北最雄壮繁华的城给劈开一般。

  “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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