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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凡瑜原本做好了被批评一通的准备,没曾想对面竟意外的好说话,思忖了一下,顺着她的话头开玩笑道,“好吧,这是一个突发情况。”

  似乎是被他的贫嘴打败了,过了好几秒,对面才又道,“……给你三分钟,有话快说。”

  “齐卫东他忽然又看不见了。”

  同一时间,房间里的齐卫东也没闲着。

  “对,我这倒霉催的眼睛又莫名其妙地出问题了。”——因为实在觉得憋闷得心口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次拨通了姜一宁的电话。

  “卧槽!”姜一宁大声喊道,如果可以,他是真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揍齐卫东一顿,“这么重要的事你刚才不说?还挂我电话?!”

  “刚才,有更重要的事。”齐卫东丝毫不打算掩饰自己重色轻友的事实,坦坦荡荡道。

  “……”

  姜一宁并不想承认自己被好友近乎无耻的诚实打动了,但事实如此。

  想起刚才他打电话来找他对质的事,他很快把先前的情绪抛之脑后,像个没写完作业就在路边游荡的高中生般吹了个口哨,道,“哟,苏凡瑜答应和好了?”

  “……没有。”

  “啥?!这不都解释清楚了么?他还在纠结呢?”姜一宁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你都为他喝酒买醉到伤身了他还不感动?要不算了吧,兄弟,这还怎么搞?”

  “我今天起床的时候还没什么的,不是因为喝多了才……哎算了,不跟你解释。”

  “这不是也得是啊!你就说是,他能不信吗?”姜一宁急得直拍大腿,“我跟你说,感情的事就没那么理想化,你别顾着清高,该骗的时候就得骗啊。坦白从宽就是句屁话,不信你看看我爸。”

  虽然知道姜一宁是一门心思地想帮他,但这话说得齐卫东心里不舒坦极了,“你别拿我和你爸比,就你爸那德行……”

  他下意识地张口想嘲,却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比姜父好多少,砸吧了一下嘴,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改口道,“我之前,其实骗过他一次。”

  听他这么说,姜一宁心里便有了谱,猜他是失败过一次后便不愿意再做尝试了,正想劝他“失败乃成功之母”,便发现他并没有要自己回应的意思,兀自说了下去。

  “那会儿,我的眼睛什么问题也没有,但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告诉他,我看不见了。

  所以刚才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他肯定觉得我故技重施了。”

  “狼来了的故事啊。”姜一宁听得啧啧称奇,“我认识的齐卫东可不会做这种事,你别是被下降头了吧?”

  “屁,要真下也是我给他下,他犯得着给我下么。”齐卫东说完,微微一滞,然后猛地摇头,把“要不打听下哪里的降头比较灵”的念头扔到九霄云外,“你别打断,先听我说完。”

  姜一宁竭力憋住了一肚子的槽,“你说。”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不会再相信我了。甚至哪怕我找你、找王檀给我作证,他也可能会觉得我们是串通好了要骗他的。”齐卫东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但没想到,他没有一点犹豫地信了。”

  苏凡瑜挂了医生的电话,走到齐卫东的房间门口,本打算直接推门而入,却在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后停住了开门的手。

  “阿宁,这样一个人,你让我怎么舍得骗他?”轻而易举地穿透厚厚的门板,齐卫东的声音像一支箭一般,坚定而有力地射向了他。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他没有草率地凭直觉下判断,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箭尾上绑着的竹筒,反复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把这枚写着“舍不得”的小徽章如履薄冰地暂时别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想,他一直以为齐卫东的坦诚源自于他高傲的性格和家教,原来不是。

  “康复期后的半年到一年内,病人如果表现出较为严重的焦虑和压力,那么视力问题再次出现,也不是不可能的。这和酒精没有关系。”

  脑海中响起了医生的话,他在原地踟蹰半天,思绪如柳絮般纷飞。

  “通常情况下,病人最有可能因为担心自己的视力无法完全恢复而产生焦虑,但齐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当时在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他是我碰到的病人里少有的能熬得住的,不会每天都缠着我问今天能不能多摘一会儿纱布,也不会反复地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我很好奇,就问他,你难道不贪心光明吗?

  他说,如果不是这场事故,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暗无天日的灾难,所以能不能用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

  他很特别,所以我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恕我直言,他最近,遭遇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吗?”

  被囚禁的大象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再听不到人声了。

  苏凡瑜站在门口,却忽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他听到齐卫东说,“我会等他……其实也不能说是等他,因为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所以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在这里。”

  他听到齐卫东说,“你不用再劝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自己绝对不会后悔的选择。”

  他听到齐卫东说,“你不懂,姜一宁,你不懂。他是光。人没有光是活不下去的。”

  “小时,你是我的光。”

  齐卫东以前也这么说过。

  但在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之前,苏凡瑜一直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是在他失明期间对他最好、给他最多关心的人”。

  他从不敢想多,因为这一路上,他都是从背后看着齐卫东前行的,也早已习惯了这个视角。

  当他努力呼喊着爱意的时候,齐卫东在很远很远的前方,从不回应,而当齐卫东走不动想要停下的时候,他终于赶上了他的步伐,从背后抱住了他,给予他力量。

  曾经,他也不是没幻想过突然有一天齐卫东会回头看一看,但时间长了,他终究也明白该如何自得其乐地生活。

  ——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从齐卫东宽阔的后背也能听到他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了过去的三年的。

  而现在,换成齐卫东在他背后了。拉着他的衣角,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仿佛只要他转身,两个人就能吻在一起。

  可是他不敢。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始终因为“没有被放在恋人的位置”上而耿耿于怀,但当他终于被承认了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做那个“满足他需求”的人,却不敢站到齐卫东给他预留的“恋人”位置上。

  他怕走着走着,齐卫东再次走到了他的前面,任凭他疯狂呼喊也不回头。

  他怕某一天早晨起床,齐卫东冷漠地看着他,说,梦醒了,你该离开了。

  他怕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横生枝节,其实不过是在提醒他,前方只有悬崖,回头是岸。

  “小时?”

  “小时你还在吗?”

  挂了电话的齐卫东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开始找人。

  手忙脚乱地推门进去,苏凡瑜平复了一下情绪,站定在门口,看着顶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靠在床头的齐卫东,柔声道,“医生说,可能是心理上的压力和焦虑导致的暂时性视力障碍,这很常见,一般调整好心理状态后,几天到几周就会恢复,你不用太担心。”

  “我不担心。”齐卫东满不在乎道。感受到苏凡瑜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他有些难过地撇了撇嘴,又小声补充,“你也不要担心。”

  苏凡瑜听着他话里溢出来的委屈,本能地心口一疼,握紧了拳头,却到底没能说出一个字。

  齐卫东一开始在等他说些什么,“我相信你”“都会好的”“我不担心”,什么都好,等了一会儿也知道等不来了,便把头埋进了双膝间,用膝盖蹭了蹭湿润的眼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小时。”

  他说,“我把你弄丢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把你找回来。”

  隔着门板的千百句话,都不如当面的一句来得震撼。

  犹如当头一棒,苏凡瑜捂住脸,缓缓蹲了下去。

  五脏六腑揪在一起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种痛苦,来自于为了不受到预期的伤害,而不得不拒绝梦寐以求的可能性。

  他就像是马戏团里的象,从小被捆在铁锁里,在一次次的尝试中明白了那是他挣脱不开的东西,明白了如果试图挣脱就会挨鞭子,哪怕长大后拥有了与之前相比百倍的力量,也很难再相信自己可以和那个东西抗衡。

  道理他都懂,但他对此无能为力。

  被惯性的痛苦和恐惧从背后驱赶着,他只能带着锁链,本能地朝着一条看起来没有鞭子的出口冲过去。

  “你从来都没有弄丢过生不逢时。我把他和《火眼》一起,原封不动地交给你了——而在此之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生不逢时这个人了。”

  师兄,山高路远,不必相送。

  这是叶笙的最后一句台词,也是生不逢时写给齐卫东的诀别信。

  “现在拒绝你的人,并不是生不逢时,而是他那个货不对板的、名叫苏凡瑜的躯壳。

  他是个和生不逢时完全不同的小人物,没有梦想,精明世故,油腻市侩,能力有限,靠着一点微薄的家底苟且营生,活得战战兢兢,是恣意潇洒、随性自由的反义词。”

  “小时……星星,你别这么说自己。”齐卫东尝试着反驳道。

  “齐卫东,你清醒一点。”

  深吸了一口气。

  “苏凡瑜不是那个和你相聊甚欢一见如故的隔壁系同学,不是那个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救你于水火的亲密伴侣,也不是那个才华洋溢人人艳羡的编剧。

  他只是一个暗恋了你很多年,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接近你,又不敢告诉你他是谁的变态,一个靠低价兜售家产、剧本,才勉强保证公司暂时不会倒闭的废物,一个害你再一次陷入黑暗却不敢承认又不敢负责的懦夫。

  你其实不必因为曾经对苏凡瑜的看法而感到抱歉。你有所有理由看不上他。

  ——就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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