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泪眼汪汪地抱住凌云，对着韩绍衡恨恨地说，「大哥，你果然是坏人。」

  「多谢夸奖。」韩绍衡一点也不在意地笑了。

  【第四章】

  韩绍衡站在树梢上，居高临下。

  凌云抬头看向他，突然跃起，抽出刀向韩绍衡的方向直刺而去。

  韩绍衡一动也不动，直到凌云的刀离他只有一尺距离时，轻轻一弹，竟飞上半空中。凌云不由得咋舌，那树枝不过是一寸粗，韩绍衡站在那上头时，树枝竟彷佛没有承受一点重量。看还只要有一点立足之物，从数百丈的崖边落下他也能平安无事。

  这就是一羽不能落的轻功吗？凌云一边想着，一边猛力踢向树枝，借力在空中转身，刀往韩绍衡落下之处递出。空中无可借力，他料想韩绍衡这次必然无处可躲，非得出剑不可。

  「绍衡哥，云哥哥，你们两个在做什幺？」

  就在这个时候，莫非却跑战圈之中。

  凌云原本估计韩绍衡会挡，以他自己的武学造诣，决不可能对韩绍衡造成生命危险。但莫非一跑进战圈，情况就变得和原来大大不同。莫非不比韩绍衡，他一不小心就会误伤她。不过，这也正是逼韩绍衡显出真本领的时候。凌云干脆也不变招，依然直刺韩绍衡。

  韩绍衡看到了莫非闯进战圈，却一点也没有移动或是出手的意思。

  凌云没料到他会不动。但此时他和莫非间只有不到一尺差距，慌忙之下，他将刀尖往左一偏。

  原本，这一偏就可以避开莫非。凌云原本以为莫非丝毫不懂武功，一般人早就被刀势吓到而不敢动弹。但莫非却向右一转身，这一转正好落在刀前，连凌云也来不及收回刀势，眼前刀尖就要刺中莫非的咽喉。

  就在一瞬之间，有道闪光在他眼前直射而来。

  凌云不自觉得被吸引住。

  他忽然想起了在他拜师的那个雨天，他曾经回过头，想不起来自己错过了什幺。在这一瞬间，他终于记了起来。

  生命和时间都在那一瞬错过。

  他如果没有去拜师，而去了姊姊的轿子会经过之处……

  也许他就会见到姊姊，也许他就不会拜师，也许他就会因此永远失去姊姊，但也许他能见到姊姊最后一面。

  姊姊还活着吗？

  韩绍衡要带他去找云楼兰是真的吗？他的真实身份？他会因此而见到姊姊吗？

  在那一瞬间，凌云想起很多事。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死亡边缘走过一回，他在一瞬之间回忆了他的一生。

  但他并没有死。

  事实上，如果目标是他，他可能已经倒下。但韩绍衡的目标是他的刀。强劲的力量落在刀上，将他弹开。同时，莫非也往左侧飞去。

  那一剑实在太快了，快得连凌云都看不清。他只见到韩绍衡用左手抽出剑，向他发招，右手将莫非拉到身后。

  因为这一剑来的太过突然，凌云没有防备之下被剑气弹了出去，韩绍衡看到他往树干撞去，想也不想就放开莫非，伸手抓住凌云。可是冲力实在太大，结果是两人以相当不优雅的姿势落了地。凌云头晕目眩的坐在韩绍衡的腿上。

  「唔……」

  「哪里受伤了吗？」韩绍衡紧张地问道。

  「没事，只是没想到你来真的竟然这幺恐怖。」凌云叹了口气，他和韩绍衡之间的差距真不小，六年之后他有可能追上他吗？不过，比起韩绍衡，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还是莫非。她最后那一躲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超乎寻常了。

  「你怎幺可以把我丢下来啊，我可是个女孩子耶。」莫非边说边站了起来。

  「女孩子？」韩绍衡觉得远方好象传来几声奇怪的鸟叫声，接着露出促狭的表情，「你哪一点有女孩子该有矜持了？」

  「我哪里不像了。」莫非睹气的嘟起嘴，同时在心中叹气。

  「哪有淑女像你这幺泼辣。」韩绍衡拍拍她的头，带点宠溺的味道。

  「莫非，你要不要考虑练武？」

  「练武？」莫非眨了眨眼，不知道凌云有什幺用意。

  「你刚刚那一闪，看得出来你的练武资质很高，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达到。」

  这下换韩绍衡傻了眼。一个在武林上乱逛的女孩怎幺可能会是普通人，会武功的女孩子更不会是。他虽然有些怀疑莫非的目的，但是，看到凌云那幺想要照顾这个女孩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对他说这个女孩有问题。

  「凌云，她不需要练。」

  「什幺意思？」

  「你看不出来？」看着凌云的一脸疑惑，韩绍衡和莫非同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是他太笨还是太天真，「难怪我给你的药你竟然敢吃下去……」

  「难怪那天你想都不想就说……」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说完之后忍不住都笑了出来。凌云这个人啊，说好听是纯真，说难听是傻瓜。

  可是，就这样才像凌云啊。

  「你们为什幺要笑啊？」凌云不说还好，一说完，两个人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算了，你就是这个样子嘛。」韩绍衡拍拍他的肩，做了个结语。然后就把凌云扶起，自己也站了起来，「天已经快黑了，我们会来不及下山。」

  「韩绍衡，你给我说清楚！」

  「有机会再说，赶快下山吧。」韩绍衡笑着拍拍凌云的肩。

  **

  华灯初上。

  入夜之后，客栈点上几盏灯，响起丝竹之声。有个剧团在表演戏剧和杂技，凌云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刺杀狄仇的无名剑客在他心中，渐渐和韩绍衡白天使剑的样子重迭了。

  说起来，其实有那幺一点像，至于是哪一点？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来。

  「我去找老板，你们两个先上楼去休息吧。」韩绍衡看了看眼皮几乎黏住的莫非和打着呵欠的凌云，然后站起来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嗯？」凌云拍了拍莫非的肩，莫飞眼神蒙眬地看着他。

  「上去吧。」

  「喔，好……」莫非正要站起来，忽然被一个人抓住衣角。

  「等等，小姑娘。」

  莫非回过头，那是一个身穿着白衣，看起来喝了不少酒的贵公子。莫非一看就有点讨厌。她知道很多人都喜欢穿一身白显示贵公子气质，但她总觉得一身白的家伙怎幺看都有些变态。

  「这位公子请自重。」莫非想也不想就抽回衣角，对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姑娘，陪我一下嘛。」那个青年贵公子越来越过份，莫非正想甩掉他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相当有力，抓得她的手腕都痛了。

  「放手。」莫非更加用力地想甩掉他，却怎幺样也甩不掉。凌云正想上前去帮忙，那个青年贵公子的手却被跑过来的韩绍衡一把抓住。

  「您喝醉了。」

  「你……你在干嘛？」青年发出低声的哀号，「放开我的手！」

  「清醒点了吗？」韩绍衡放开他的手，示意凌云和莫非上楼去。

  青年忿忿地瞪了三人一眼，连滚带爬的逃走了。凌云看了青年好几眼，总觉得这个贵公子他应该见过，江湖上爱穿白衣的人不多，这幺盛气凌人的年轻子弟更是不多。

  「你认识他？」他转头问韩绍衡。

  「算认识吧。」韩绍衡说知道时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欧阳敬，听过吧。」

  「是欧阳家的独子吗？」

  「答对了。」

  果然是他。凌云点点头，没有多想就上了楼。对这时的他来说，欧阳敬不过是他的人生之中偶然遇到的一个人而已。

  韩绍衡却没有立刻跟上。他并不关心欧阳敬会不会报复，因为欧阳敬并没有这个能力，他看得是方才抓着欧阳敬手腕的手，陷入沉思之中。

  似乎，有一些……

  不，不可能。

  韩绍衡忍不住苦笑，他未免想得太多了，天下不会有第二个狄愁。

  **

  夜凉如水。

  月光皎洁，更显得星光暗淡，凌云躺在床上，怎幺样也睡不着。不知道为什幺，韩绍衡说「我的心已老」时的表情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也说不上在意的是韩绍衡的表情还是表情背后的故事，他只觉得那个表情很寂寞。看着韩绍衡的表情，他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很寂寞，像是有一部份死去了再也回不来，连自己也不想活着，却又不想死去。

  连他都觉得有点心痛。

  连旁人都觉得伤心，那韩绍衡自己呢？

  也会伤心吗？

  或者，根本已经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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