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月光暗了下来。

  他睁开眼才发现并不是因为月光被乌云遮住，而是有个人挡在他的上方。

  吓了他一大跳，差一点就要抽出刀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韩绍衡。

  韩绍衡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移动分毫，脸越来越靠近他，近到他觉得有点危险，接下来似乎就要发生什幺吓人的事。

  只见韩绍衡低下了头，双眼似乎是凝视着凌云，又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被他压在身下的凌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幺办是好。

  「我一直想这幺做试试看……」

  试试看？试什幺，凌云的眼中有着迷惑，韩绍衡不像是清醒着对他说话，反而像是透过他，再对梦中的另一个人说话。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韩绍衡连梦游都是个绝顶高手，不但没有发出声音，反应甚至比他醒着时候还要灵敏迅捷。

  不，这样想起来的话，韩绍衡在醒着的时候没有抓住他的手并不是抓不住，而是有信心一定可以躲开他的刀。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他被韩绍衡压在身下，手腕又被他扣住，而韩绍衡的脸却越来越靠近。其实，仔细看，韩绍衡的脸颇俊。不管是现在显得狭长、女人会为之迷祸的眼，高挺的鼻子，或是总是微扬的唇角，都有一种让他惊叹的美。

  真是巧夺天工。

  就在他看的入迷的时候，温热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回过神来才发现韩绍衡的唇竟然在贴在他的唇上，温热的感觉，扩散开来……他错愕了好一下子才想起左手没有被制。

  「你在做什幺？」用力地推开韩绍衡。

  凌云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被他推到一边的韩绍衡坐了起来，用力的晃了晃脑袋，看着凌云的表情像是一脸刚睡醒的样子。

  他看看凌云，再看看自己，然后微微地苦笑。

  「我做了什幺？」

  「你……」凌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幺跟解释，刚刚两个人的唇，「你的，在我……」

  结结巴巴的指着自己的唇，又指着韩绍衡。

  韩绍衡好一会儿之后才了解他的意思，不由得苦笑。

  「抱歉，我睡昏头了。」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错把凌云当成了狄愁，他伸出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唇。虽然是个意外，但不知道怎幺一回事，他现在却充满怀念。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另外一个人有感觉。狄爱─现在的狄家当家，也是狄家五兄妹中的幺妹─说的话一向很有道理，他是因为狄愁而变强，这些年来他不再进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已经走到了武学的巅峰，也不是遇到瓶颈，而是缺乏再更上一层的动力。

  他已经无可失去，所以也不想得到。因为没有值得他追求的事物，也没有需要完成的愿望。最初是因为对狄愁的情感，然后，是为了向狄仇复仇。到了最后，复仇只带给他空虚。

  没有了感情，也就没有了弱点，他不需要再更上一层楼就已经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很好。但是，他从不想要天下无敌。

  最高峰很冷，很孤独。他宁可失去他的无敌，回到十五年之前的时间。

  虽然还活着，但心却死了。他不觉得活着有意义，也不觉得有什幺是特别的人、特别的事、特别的东西。狄爱说过，他虽然还活着，却早已把自己和狄愁一起埋葬。

  「你看起来很难过。」凌云看着他好一会儿，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他会难过吗？他以为自己总是笑着，虽然有时候笑得不怎幺自然，但是他至少是笑着，他也不会觉得有什幺好难过。

  「让看的人很难过。」凌云直率地说。

  「很难过吗？反正……」韩绍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微微地叹了口气，「是哪位？」

  「我是掌柜，两位大侠，请救救我的女儿。」

  **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韩绍衡就开始觉得头痛了。斜眼看了身旁的凌云一眼，在凌云炽热的眼光里，他看到了麻烦。

  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韩绍衡在心里想着，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凌云的姊姊也是被迫嫁到天城，对凌云来说，在眼前发生同样的事，绝对无法忍受吧。就他自己的立场来说的话，既然已经听到了就不会不管，但他可不想被当作英雄救星之类的人物。

  「山贼会在明天早上接走你的女儿？」凌云问道。根据掌柜所言，一年多前，卫粱镇出现一群山贼，常在镇上掠夺破坏。不知道是山贼厉害还是官府无能，一年多来竟然没人去管。最近，山贼的残暴行为变本加厉，几天前，曾来这间酒楼大吃大喝，还说要在明天前来迎娶掌柜的女儿。

  「是的。」掌柜跪了下来，「两位大侠，请救救我的女儿。」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你的女儿。」

  「等等……你说我们？」韩绍衡差点喷出口中的茶。

  「当然是我们，这种见义勇为的事，不是侠者该做的吗？」

  「你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别答应得太快。」

  「大侠，求求您。」掌柜知道韩绍衡不会答应帮忙，便转向凌云拼命地磕头。

  「掌柜，我一定会救回您的女儿。」凌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被人拜托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幺办，连忙扶起掌柜，「我答应您就是了，请您起来吧。」

  掌柜站了起来，看也不看韩绍衡一眼。他只把感激的眼光投注在凌云身上，拉着凌云的手热切地说话。

  「我们已经准备了好酒好菜，请您务必赏光。」

  「等……」凌云回头看向韩绍衡，后者只是笑了笑，轻声地告诉他好好享受。在掌柜半拖半拉之中，凌云跟着掌柜往楼下走去。

  韩绍衡目视着凌云走下楼，轻声地叹了一口气。

  「让他去好吗？」莫非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她站在门后听了好一阵子，几乎该知道都知道了。

  「没关系，反正我会去先去探一探对方的虚实。」

  「你要去？」莫非不免有些讶异，她以为韩绍衡并不想管。

  「既然已经听到了，就不可能不管。」

  「可是，你不是说……」

  「你和凌云都还是孩子，很多事等你们大一点就会明白了。」韩绍衡笑着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去看一看山贼的真面目。」

  「真面目？」莫非不明白。

  「你想想，山贼不可能凭空在一两年内冒出来。这附近有很靠近欧阳家，官府又不敢干涉，会不会让人把这些连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欧阳家的人假扮山贼吗？」

  「不一定，但很有可能。」

  「我也要跟去。」

  「不用了，女孩子就乖乖待在家里。」

  「我会武功，不会拖累你。」

  韩绍衡微微皱了下眉，考虑了一会之后才点头。

  「好吧，但是你量力而为。」

  听到韩绍衡同意，莫非高兴地跟在韩绍衡身后下了楼。他们一下楼就看见凌云被围在一大群人之中，轮流的对凌云敬酒。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高兴，还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手上拿着的是酒，凌云一杯接一杯地将酒灌进腹中。莫非看了也忍不住咋舌，以凌云的酒量来说，似乎太多了一些。

  「不去阻止他可以吗？」

  「喝醉也好。」韩绍衡苦笑一下「也许他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第五章】

  韩绍衡和莫非伏在屋顶上，听着屋里的谈话。月亮被乌云遮住，幽暗的光线正好提供他们隐蔽。虽然韩绍衡的猜测合乎情理，莫非还是不认为山贼会是欧阳家的人。但在发现山贼就在这栋位于半山的寺庙里，到他们在屋上听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她不得不承认韩绍衡所说的完全正确。

  「这就是世家的作风吗？」对莫非尖锐的质问，没有想到，出身名门世家的欧阳敬竟然也会有这幺愚蠢的行为──仅仅是为了好玩而扮演山贼。韩绍衡除了苦笑之外没有任何回答，「接下来要怎幺做？」

  「只好找欧阳当家谈一谈了。」韩绍衡的话才刚说完，就传来锣鼓声。

  「那是什幺声音？」半夜怎幺会有锣鼓声？莫非疑惑地看着韩绍衡。

  「麻烦的声音。」韩绍衡看着从远处往他们的方向过来的大红轿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到下面去。」

  「知道了。」

  莫非跟在韩绍衡之后，两人轻巧的落在后院里，隐藏在黑暗的角落。当她看清楚传出锣鼓声的是一队娶亲的队伍时，不禁大吃一惊。怎幺会有人在半夜娶妻？

  「那是怎幺一回事？」她不解的问韩绍衡。

  「大概是掌柜太害怕山贼。」韩绍衡也只能这幺猜想。

  抬轿的人将轿子和几箱嫁妆放下之后，就逃命似的离开。正在寺庙内饮酒作乐的山贼们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全都跑了出来。在看到一箱箱嫁妆和轿子之后，开始放声大笑。

  「那个老头可真是胆小。」其中一个人说道，其它人跟着大笑起来。

  「别吵了。」欧阳敬挥挥手，「把轿子抬进去。」

  听到欧阳敬的话，他的手下开始抬起轿子、嫁妆往寺庙里搬。莫非想要跟进去，韩绍衡阻止了她，示意先在外面等一等。

  「不进去救那个女孩？」莫非有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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