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郑渊一直绝口不提齐使觐见郑王的话,但是他和齐桓延倒是心照不宣。齐郑联手势在必行,只是看郑国到底出兵助齐,还是保证齐国背后的安宁。
这些天的坚持,郑渊不过是希望可以握住更多的筹码,在和谈中得到更大的利益。
虽说郑国现在是他在掌权,但是和齐国联手对付魏国是不可能得到朝臣和郑王的支持的。但是从长远来看,一旦齐国落败于魏国,郑国马上就有覆国之祸,既然选择和齐国结盟,自然应该在最适当的时机加入战局。
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先保证不会在背后对付齐国,郑渊现在缺的是一个正式的名分。只有等他真正当上了郑国的皇帝,他才有和魏国,甚或说是魏灵均对抗的本钱。
齐使以来十天有余,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外面月色正好,齐桓延心中也已肯定郑渊是迷上了那个叫惜舞的女子,或许正该顺水推舟,了结这件事了。
初秋的晚上带着几分凉意,地面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落叶,踏在上面,沙沙作响。如果不去想那些钩心斗角的事情,就这样慢慢走在南釜的街道上,满天星斗伴着那轮明月,只是什么少了一个可以陪他欣赏的人,那个叫惜舞的女子会是陪在他身边的人吗?
站在驿馆的门外,郑渊忽然有点犹豫,一踏进去,注定有一天会和魏灵均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如果是战败,未来可以不用去想,一旦齐郑联军胜了,魏灵均可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终究还是横下心扣响了驿馆的门。
刚一进来,就听得琴音袅袅,弹琴的人对音律操纵娴熟得很,听曲子,应该是齐国传统的舞曲。
中间舞动的人正是蒙着面纱的惜舞,郑渊的眼前有点模糊,那个在舞曲中摆动的身影幻化成记忆中母亲的样子,直到惜舞回到屋内,桓王一个人静静的凝视他,郑渊这才回过神来。
齐桓延拿出一副惜舞的画像,说这幅画不及惜舞本人灵动的十分之一,这是他重要的筹码吧,郑渊笑了一下,他接受惜舞,但是不是齐桓延想的为了她罕见的美貌,母亲,或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想念你、对你倾诉我的歉意了。
郑渊和齐桓延心中已有共识,齐郑联盟势不可逆,齐桓延带着郑国承诺的盟约回到了齐国。
未及两月,魏国悍然发动战争。
郑国在战争的阴影下飘出几分喜讯,郑国太子郑渊正式娶妻,娶的正是齐国送来的惜舞。
惜舞是已齐国摄政的桓王之妹的身份嫁给郑渊的,没人敢质疑她被册封为太子妃。
当惜舞在郑国正殿上轻掀面纱的时候,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女子的美貌较之阴柔的郑渊毫不逊色,有人艳羡,有人妒忌,还有人是痛恨,痛恨却不是郑渊,而是站在郑渊身边的惜舞……
各怀心思的郑国群臣都不知道,口中酒最酸的正是殿上风光无限的郑渊……
这是郑渊回国后第一次喝醉,原来醉的感觉这么好,仿佛人可以飞起来,眼前的再不是他新婚的妻子,翠玉的酒杯幻成了深埋在记忆里的一片深绿,一汪一汪的仿佛要将郑渊淹没,已经太久太久了……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一片深绿,只握住了一双柔软的手,“殿下,你喝醉了……”
是谁的声音?打破了他可怜的美梦?难道在梦中也不让他抓住魏灵均的手吗?
郑渊用力挥开那双手,“走开,走开……灵均……”
新任的郑国太子妃,就见刚刚成为她夫君的那个人紧闭双眼,一行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惜舞将郑渊扶到床上,看着他一直没有停的眼泪,静静低语,“原来,你也早有所爱……也好,我们的心都不在了,这样就不会伤心……”
郑国短暂的繁华挡不住人们对战争的恐惧,齐国和魏国已经正式开战,魏国虽然一时不能前进,但是局势对齐国不利,魏国人骁勇好战,多年来征战不断,就战争的经验来说,远远强于齐国,只是长途跋涉,加上魏王本人正在国内平乱,兵力不够集中,平乱侯袁焕靳战术保守,所以两军还在僵持。
郑国上下已经吵做一团,虽然郑渊已经实权在握,但是仍有不少大臣在朝上暗指郑渊为当年质子生涯复仇才选择和齐国合作,也有人直接提出郑国已经毁去和齐国的信约,在齐国身后开战,齐国背负受敌比不能支持太久,而魏国也会因此放过郑国。
郑渊知道自己还缺一个合理的身份,一直以来,他没有逼迫郑王让位,毕竟实权在他手中,如今他必须要得到那个位置,他不但不会夹击齐国,他还要出兵去帮助齐国。
灵均,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要战场相见,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郑渊并不害怕齐国失败,郑国最后覆灭,要么再次成就魏灵均不败的神话,要么是齐郑获胜,那将是郑渊的最独特的和魏灵均决裂的方式……
4.
从齐国传来消息,桓王已失权柄,无非是功高盖主一类的原因。与此同时,齐国前一段时间大占胜场的阵法被破,魏国的新任国君魏灵均到了。
齐魏的战争再次倾向魏国一方,即使在南釜仿佛也可以听到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声。
郑渊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皇位,改国号天启。
这一夜郑渊又醉了,依然是带着苦涩的醉意,当他身着大红的礼服,一步步走上大殿,回头看群臣高呼万岁的时候,心里竟然不是睥睨众生的快意,从这一刻开始,他正式成为郑国的王,无论心中是喜是悲,他都只能对这个身份负责,原来横亘在他和魏灵均之间深深的鸿沟没有填平,如今又多了一道,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
是夜,他看着眼前这个如画的女子,那女子的眼中有关切,却无爱意,郑渊轻轻揽过她,这是他的妻,可是彼此的心却不知道落在何处,他第一次抱了她,这是他作为郑国君王的责任,也是惜舞日后可以保住郑国皇后地位的一个筹码。
三个月后。
一早听到惜舞身体不适,待太医诊脉结束,太医一脸喜色,大叫恭喜圣上,惜舞——有喜了。
郑渊心头大石轰然落地,齐魏交战已进入白热化,魏国步步进逼,是到该出兵的时候了。
天启元年,即郑静怀帝登基三月后,郑国正式出兵加入齐魏战局。
齐军此时已退至涧天峡,以天险死拒魏军。
郑渊带着郑国的军队来时,齐魏旷日持久的厮杀已经快要一年了。
连战场上的土地也被两国人的鲜血染成暗红一片,涧天峡上插着的军旗只剩下半幅,无力的在风中摇动。
即使是生性好战的魏国人,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他们意图快速结束战斗势必不可能实现,如今既已付出惨重的代价,就没有理由再退兵,郑渊一来就见了齐国这次的主将护国将军殷烈,战争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应该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却只在脸上看到了沧桑和疲惫,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少年脸上到还是一片沉静,看不出疲惫的痕迹。
即便两国人也只是客套的寒暄几句,郑渊依然敏感的发现,那个少年对殷烈将军有无疑伦比的影响力,甚至于殷烈对他客气的程度不下去郑渊这个新任的郑国国君。
殷烈提到魏国已经连续数日未曾进攻,魏营中是一片诡异的平静,涧天峡易守难攻让魏军吃了很大的苦头,如今数日的毫无动静,到让齐人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第二日,郑渊亲自去涧天峡上观察了一下,魏营中忽然有了动静,却不是进攻的动静。
他们相隔很远,只能隐隐看到魏军在搭建什么,很快谜底揭晓,他们搭起了一个高大的架子,可以让主将在上面同样观察齐郑联军的情况。
郑渊想要离开这里,腿却迈不开步,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闪过,登上架子的人会是谁?
虽然很远,郑渊依然可以断定,站在上面的正是他多年来魂牵梦萦的人,从十四岁开始,他就梦想着可以一直陪在魏灵均身边,想不到多年以后,他们只能在敌对的立场上遥遥相望。
郑渊固执的想要对方看清自己,他甚至换上了很久不穿的白色衣服,涧天峡的风很急,吹透了薄薄的外衣,郑渊闭了闭眼睛,“灵均,这场由你主导的战争真的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只是我们再近也只能这样了……”
身后有人低声惊叫了一下,郑渊回头,身后的正是殷烈身边的那个少年,郑渊已知道,他的名字叫邵阳。
齐国一直封锁了关于这个少年的全部消息,但是郑渊依然得到了一点只言片语,似乎这少年是从桓王身边来的,究竟他对于桓王的意义如何,没人能探听到。
他显然历练还不够,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讶、留恋和深情,一下让郑渊知道了他的心事。
齐桓延原本就是郑渊的表兄,两人在五官上有甚多相似,只是齐桓延清冷、郑渊艳丽,因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五官上的相似处,一着白衣,单看背影却是十分想象,原来这个邵阳在私下里眷恋着齐桓延。
待他发现失态,脸已红了起来,郑渊心中苦涩,真羡慕他的表兄,有人那样深情的爱着他,反观自己,除了得到郑国的皇位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很快魏国发动了持续的进攻,这次进攻和以往的强攻不同,魏国人用一种奇异的燃料涂满箭头,这种箭带着火射入涧天峡内,很快涧天峡成为一片火海,峡上地势的狭窄也限制了军士们的行动,郑渊和殷烈一看形势不好,只好下令放弃涧天峡,齐郑联军再次后退,如今已经退入齐国的边境重镇,如果这里再守不住,后面就是平原,局势将对齐郑联军更加不利。
魏军并没有乘胜追击,这种不知名的燃料他们也不能完全控制,在打击了齐郑联军的同时,他们军队中也有很多人被灼伤,两方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修整。
郑渊刚在帐中坐下,就见桌上多了一封信,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几个打字,郑渊启。
那字迹正是魏灵均的,郑渊一惊,魏灵均真有办法,两军敌对也能将信送进来,只是如今魏国优势明显,他对自己又有什么好说的?
打开信,先是毛笔勾勒的小相,正是郑渊的模样,底下短短几行字:一别经年,竟不知渊样貌有何变化,画画停停仍是少年模样,一日后,午时,西北大凉山脚见。
信没有落款,郑渊知道是魏灵均的亲笔,渊,多么熟悉的称呼,恍惚间,仿佛还是少年时候,魏灵均没有娶妻,郑渊也只是单纯的爱恋着魏灵均……
这是第一次魏灵均借由信说出了他的想念,郑渊知道自己会去,他已不知自己如今的容颜,郑渊又何尝不是?
5.
天色微明的时候,郑渊早已穿戴整齐,昨日整夜他都无法合眼,满脑都是魏灵均的样子,为什么到了今天,郑渊还愿意欺骗自己,魏灵均是爱着他的呢?
或许他们是该再见一次,为郑渊从十四开始的痴恋画上一个句号。
郑渊小心的避开了守在他帐外的侍卫,想从后面绕过整个营地,刚一绕过去,却看到邵阳正在独自练习。经过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刚刚可以喘息一下,他居然有这样的毅力,郑渊的心一动。
这场战争席卷了齐郑魏三国。邵阳如此勤勉,可是为了在后方他所关心着的人?
郑渊呆呆的站在原地,各种念头翻腾在一起,他不能去,不能再和魏灵均见面。如今,他不禁背负着整个郑国,他还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颓然走回自己的营帐,郑渊再次拿出魏灵均写给他的信,一次一次,仿佛想从那些字迹中看到那个人,那个深埋在他内心里,顽固的盘旋了七年的人……
尽管他们已经三年未见,可是郑渊依然笃定魏灵均不会在这次见面的时候布下什么埋伏。他不屑,他是六国中最赫赫有名的战神,尤其是面对郑渊,魏灵均更是不会用这种手段取胜。
多年来,郑渊一直想尘封的记忆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甚至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在郑渊的脑海中清晰起来,自己贪睡时,魏灵均默默盖上的被子,伤心时,魏灵均给他的温暖怀抱……
牙齿在下唇上留下了一道道明显的血痕,想要张口叫人,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冲口而出,嘴中弥漫一种血的甜腥味,这个男人不用见面就再一次主宰了郑渊的灵魂。
郑渊再次从帐后潜出,望着勤心练习的邵阳下了一个决定……
还未到大凉山的脚下,郑渊就看到了那个他想了整整七年的人就静静的等在那里。清晨的薄雾模糊了那人的容貌,可是那浓眉、厉眼和平时紧抿的唇早就印在郑渊的心上了,不用细看,就可以在心中勾绘出他的样子。
他现在一定是紧紧皱着眉,因为他不习惯等待,郑渊还在魏国的时候就知道,魏灵均从不等人,可是这一次,他破例了。
郑渊心里不知道是甜还是酸,他要拼命告诫自己,才能阻止自己奔向魏灵均。
一个在大凉山下张望,另一个在树后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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