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我就剩这一个女儿了。”姑娘的父亲有些不舍。
“俗话说的好:‘女大不中留’。况且,昨日不是已经吃过喜宴了吗?丈人,如果您再犹豫不决的话,这婚我不结了。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也让老爷和夫人瞧瞧双娘湾都是些什么人!”宝禾先生佯怒,使出激将法。
果然,姑娘的父亲一听到手的准女婿要逃婚,当下便什么也不管了,连声道:“罢了,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只求你能够好好待我的女儿,也不罔……也不罔……”姑娘的父亲话说到一半便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了。
宝禾先生轻叹一声,向姑娘的父亲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并向他许诺一定会让姑娘得到幸福。说罢便缓缓退出了房间。
在临出门时,宝禾先生听姑娘的父亲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们走了就别回来了,这村子不吉利……记得要时常想着诗雨,初一十五的给上柱香,要给双胞胎均等的爱……我知道你心里不满这婚事,不求你能对我家姑娘一心一意,只求你能护她一世周全……请帮我把画晴叫来吧,我想再跟她说几句话……”
宝禾先生背光而立,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低声道了句“好”,便踏出了房门,渐渐消失在了阳光里……
姑娘的父亲和村民一直把二人送到了村口,双方挥泪作别。画晴含泪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又跑回村去,抱着父亲哭道“不嫁了!不嫁了!”父亲虽然舍不得女儿,但心知此时不能感情用事,女儿若留在村里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能嫁出去……于是咬了咬牙,狠心推开女儿,转过身去不去看她。女儿无法,知道父亲不会再留自己,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宝禾先生上路了。
一路上,画晴老是跟宝禾先生作对,总觉得他的一言一行越看越别扭。宝禾先生忍让再三,画晴却总是不放过他,冷嘲热讽,不给他半点面子。后来宝禾先生也气了,心道:“我不过是瞧着你爹爹的面子,让你三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宝禾先生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名的旅行作家,读者遍天下,到哪儿去人家不得给我三分面子,今日却来受你这丫头的闲气!”于是也不再哄着画晴,一言不发地向前赶路。画晴在他那里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闷声跟在他身后。一时间,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然而,两人一直走到天黑都没有看到宝禾先生来时所借宿过的村落。
“喂,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啊!”画晴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揉着腿道。
宝禾先生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迷路了,然而却不想让少女又寻得由头讽刺他,于是道:“自是认得。”然后也不顾少女跟没跟上,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喂,你等等我。”画晴有些跟不上宝禾先生的步速,渐渐落在了后面。忽然,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凝神一看,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啊!”画晴哪见过这种东西,当即尖叫着跌坐在地上。环顾四周,自己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一个战场,周围净是厮杀之声。她此时又疲又怕,一时间竟昏了过去。幸而天黑,周围的士兵竟没有发现她。
昏迷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耳侧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凉,许多水点泼到头上,画晴睁开眼来,只见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画晴茫然地看向四周,忽见身旁一人也坐了起来。画晴吃了一惊,刚要惊叫,却被面前之人捂住了嘴,定神一看,此人不是宝禾先生又是谁。
画晴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整个人都吓坏了。此时突然遇见宝禾先生,虽然素来不喜此人,专和他拌嘴,毕竟是遇到了自己熟悉的人,饶是画晴素来心胆豪粗,不让须眉,这时也不禁要掉下泪来。她咬了咬嘴唇,问道:“这是哪儿?”宝禾先生忽然打手势要她伏下,轻声道:“有官兵。”画晴连忙伏下身子,两人慢慢爬到一个土堆后面,探头往外张望。
这时天已破晓,大雨之中,见数十名官兵在掩埋尸体,一面掘地,一面大声咒骂。
过了一会儿,尸体草草掩埋完毕,一名看上去地位稍高的人高声吆喝:“都赶紧的,四边瞅瞅,还有尸首没有?”两名士兵应了,站上高地四下张望,见他二人伏在地下,叫道:“这儿还有两具。”
画晴听到那些人竟然把自己当作死尸,心中大怒,便要跳起来寻晦气。宝禾先生一把拖住她手臂,低声道:“等他们过来。”两名士兵拿着铁锹走过来,画晴和宝禾先生二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待两名士兵走近俯身伸手要拉时,宝禾先生突然跳起,干净利落地切断了两兵的喉咙。两兵甚至连一声也没来得及叫便已然丧命。
刚刚吆喝那人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两名士兵回来,雨下得又大,好生不耐烦。口中王八羔子地骂着,骑了马过来查看。宝禾先生低声道:“别作声,我去夺他的马。”
那人走到近处,见两兵死在地上,大吃一惊,正待叫人,宝禾先生一个箭步已窜上去,挥刀斜劈。
那人手中未拿兵刃,举起马鞭一挡,连鞭带头地给砍下马来。
宝禾先生挽住马缰,叫道:“快上马!”画晴以前骑过马,当即翻身上马,宝禾先生紧随其后,跃上马背,用刀背敲击马臀,那马吃痛,飞奔而去。此时众兵已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大声呐喊,各举兵刃追来。然而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不一会儿宝禾先生和画晴二人便从众兵的视线中消失了……
第13章双恋(五)
奔了不知有多久,宝禾先生只觉昨夜左肩被刀砍伤的地方愈来愈痛,难以忍受,一阵昏迷,竟跌下马来。画晴见宝禾先生情况不妙,忙勒住马头,翻身下马查看情况。只见宝禾先生双目紧闭,面白如纸,呼吸细微。画晴心中很是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姐姐死了,父亲不要自己了,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这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不由得悲从中来,抱头大哭,眼泪星星点点地滴在了宝禾先生脸上。
宝禾先生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神智渐清,感到脸上湿湿润润的,以为又下起雨来,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俏脸,一对大眼哭得红红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到自己脸上。他想要起身,然而左肩又传来剧烈的痛感,不由得“哎呦”叫出声来。
画晴见他醒转,心中大喜,见他脸上脏兮兮的,便下意识地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刚伸出手,骤然警觉,又缩了回来,怪他道:“你这人好不要脸,怎么躺在我眼前,也不走开些。”宝禾先生“嗯”了一声,挣扎着要爬起来。画晴道:“算了,体谅你是个伤患,就躺在这儿吧……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在村子里时,看你说话一套一套的,鬼心眼子挺多,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宝禾先生道:“我现在肩上痛得厉害,什么也想不出来……姑娘,麻烦你行行好,帮我瞧瞧。”
画晴撇着嘴道:“你让我瞧,我就瞧?我还不乐意瞧呢。”口中虽这么说着,终究还是俯身去看,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宝禾先生的左肩血淋淋的,连衣服都被血水浸透了。
“喂……你流了好多血。”画晴道,心里有些担心宝禾先生的伤势。
宝禾先生勉力坐起身来,右手用刀尖将肩头的衣服挑开了个口子,发现肩头的伤口有些化脓而且和贴身的衣物粘在了一起,如果贸然撕开必定会使伤口崩裂,导致大出血,可如果不尽快处理,极有可能出现感染症状。
“怎么办啊……要不,咱们到镇上去找大夫吧。”画晴提议道。
宝禾先生想了想,道:“这恐怕不行……昨晚我看那些人的样子,八成又是朝廷在镇压起义军。咱们这样一身装扮,又找医生治伤,指定会被当作是落网之鱼……看来还得麻烦姑娘你了。”
“要我做什么?”画晴现在已经失了分寸,宝禾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宝禾先生用刀从衣服上切下几条布,交到画晴手中,问道:“身边有火折子吗?”
画晴一摸囊中,道:“有的,干什么呀?”
宝禾先生道:“请你捡些枯草树叶来烧点灰,待会儿把我肩上跟伤口粘在一起的衣服撕开,用灰按着创口,再用布条缚住。”
画晴按照他说的话做了,烧了很大一堆灰。
宝禾先生笑道:“成了,足够止得住一百个伤口的血。”
画晴气道:“我是笨丫头,不像姐姐那么温柔体贴,会伺候人。你自己来吧!”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宝禾先生讨好道。
画晴道:“哼,你也会知错?”右手捏住宝禾先生肩上的衣物,左手按向他的肩头。
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的肌肤,身体瞬间如同过电一般,立刻将手指缩回,只羞得满脸发烧,直红到耳朵根去。
宝禾先生见她神色有异,虽素来足智多谋却也不大明白,问道:“你怕吗?”画晴嗔道:“我有什么怕的?你才是怕了吧!转过头去,别瞧。”宝禾先生依言转过头去。画晴心下一狠,决定快刀斩乱麻,“刺啦”一下就把衣服和伤口彻底撕开,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宝禾先生脸白如纸,埋怨道:“你还是个姑娘家吗?动作能不能轻柔点。”
“我平时又不干这种事情,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倒是你,身为府里的下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在外行走的事情,而且处理起伤口来也颇为熟练,难道你是专门在外跑腿的吗?”难得的是画晴并没有借机跟宝禾先生吵嘴,反而问了些关于他的问题。
宝禾先生沉默了半晌,道:“其实我并不是府里的人……我是一名旅行作家,恰巧旅费用尽,而府里在找人押棺,报仇颇丰。”
画晴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苦笑道:“我早就该想到是这样……这种活儿,也就骗你们这些外乡人来干。我感觉得到,姐姐这些年在府里一直过得不好。人活着尚且如此,更何况死了呢。更何况双娘湾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宝禾先生见她神情落寞,正想要出言安慰,却见画晴展颜笑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水喝。”说罢便不知去向。
也算画晴好运,走了没多远就找到了一条小溪。她俯身溪上,将手上的血在溪中洗净,抬眼突然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只见头发蓬松,身上的衣服又湿又皱,脸上满是血渍和泥污,简直不成人样,心想:“糟糕,这副鬼样子全叫他瞧去了。”于是映照溪水,洗净了脸,十指权当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忽然,她发现自己水中的倒影有些不大对劲,水中的人影虽然与她有着同样的相貌,做着同样的动作,但她就是可以一眼看出那不是自己……
“姐姐,你回来了……”画晴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笑容,伸手拿出一把放在怀里的发梳,把头发低低地挽成一个髻儿。
等她回转,宝禾先生已痛得死去活来。画晴见他虽然脸上装作不在乎,依然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但脸色惨白,不住地流汗,想必一定很不好受,怜惜之念,油然而生。画晴,不,应该是诗雨,叫他张开嘴,将方才衣中所浸溪水挤到他口中,轻轻问道:“痛得厉害吗?”
宝禾先生一路上一直将这个莽姑娘当作斗智的对手,见她离开一阵不仅把发型换了,还把性子也跟着换了,心中大奇,望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诗雨见他发呆,只道他神智又糊涂了,忙问:“先生,您怎么了?”
宝禾先生定了一定神,道:“好些了,多谢你……你为何要唤我先生?”
诗雨道:“之前是我妹……我没教养,冲撞了先生。先生是作家,作家就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我当然要称呼您为先生了。”
宝禾先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咱们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可也别上市镇,得找个偏僻的农家,就说咱们是兄妹俩……”
诗雨道:“我要称呼先生为哥哥吗?”
宝禾先生道:“这是权宜之计……怎么,你不愿意吗?”
诗雨赶忙摇头道:“不,能有先生这样的哥哥我自然愿意。只不过……我们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
宝禾先生笑道:“你这丫头也太死心眼了,我说会让你们得到幸福,但没有说你们一定要嫁给我啊。你们还小,将来一定能遇到把你们放在心尖儿上来疼的男人。”
诗雨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宝禾先生接着又道:“一会儿遇到人家,咱们就说路上遇到了大军,把行李包裹都抢去了,还把咱们打了一顿。”
两人串好了词后,诗雨小心地将宝禾先生扶了起来。
宝禾先生道:“你骑马吧,我脚上没伤,走路无碍的。”
诗雨道:“先生还是上马吧。先不提您受了伤,就是您没受伤按身份也该您骑在马上。先生就不要再推辞了。”
宝禾先生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说些什么,爬上马背。
“待会儿如果累了,就跟我说,咱俩换换。”宝禾先生嘱咐道。
然而,也不知宝禾先生此次迷路到了什么鬼地方,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隐隐约约看见一缕炊烟。行到屋前,宝禾先生下马拍门,过了半晌,出来一个老妇人,见两人容貌不凡、装束奇特,不住地打量。宝禾先生将刚才编的话说了,向她讨些吃的。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害死人的官兵。你们姐妹二人在外也真是不容易。”
姐妹?!两人听了这话有些发愣。诗雨偷偷地打量宝禾先生,只见宝禾先生原本束起的长发散落了大半,看上去颇为柔弱,再加上衣服被撕得一丝一缕的……倒还真有点像刚刚遭遇了不幸的少女。
那老妇人把他们迎进去,拿出几个麦饼来。两人饿得久了,虽然麦饼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说自家儿子半年前到镇上卖柴被狗咬了,一怒之下一扁担将那狗打死,可谁知这狗竟是地主家的看门狗。老婆婆的儿子给那财主家的家丁痛打了一顿,回家来又是伤又是气,不久就死了。媳妇少年夫妻,一时想不开,丈夫死后第二天就上了吊。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
老婆婆边说边淌眼泪。
诗雨听了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啊。”
宝禾先生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伤,行走不得,想借您这里过上一夜。”
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多养段时间为好,只是穷人家没什么吃的,姑娘莫怪。”
诗雨道:“婆婆肯收留我们,我和姐姐自是感激不尽。我和姐姐在方才赶上了雨,全身都湿透了,您能不能借我们些衣裳换换。”
老婆婆道:“我媳妇留下来的衣裳,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对付着穿穿,怕还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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