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确切来讲,是与遇见黄志雄之前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天气越发冷了,曲和没再去过公园,而是专心地来往在学校与家的两点一线上。晚上一样是练琴,但总觉得无法集中精神,眼神总是习惯性地向沙发上飘,搞得自己心烦气躁。最后把琴弓一撂,提前上床睡觉,却在半夜里醒来再没睡着,以至于第二天挂着一对熊猫眼,招来无数担心的嘘寒问暖。
第四天他离开学校时,眼角仿佛扫到个熟悉的影子。他的心大大地跳跃了一下,可那影子稍纵即逝,似乎只是他瞬间的错觉。于是心又泄气地沉下去。他使劲地揉了两把脸,感觉自己已经陷得太深了。
当晚他没能抵挡住回公园看看的欲望。他来到公园时天已全黑,不仅平时音乐人们聚集的空地,连整个公园也是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干枯的落叶掠过。他想着第一次见到黄志雄的下午,想着那个在阳光与黄叶金色的背景下,好像个缺失的色块的人。
回家的路上他绕进黄志雄曾经买酒的小店。店里货架间距离很近,显得拥挤不堪;收银台前站着个又高又壮的白人老头,好像把剩余的空间全部填满了。他袖口挽着,露出两条满是纹身的小臂,正在玩手机游戏。曲和有点发怯,但还是上前问对方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高瘦的亚洲人来买酒。老头抬起头眯着眼看他,法语口音生硬,曲和只能听得懂一个大概。老头说:“你说的是不是志雄?最近每天都来啊,不过这几天没见到他。”
曲和问:“那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卖酒的地方?”
老头翻了个白眼:“你要买什么酒我这里没有?橡树街上那家是便宜,货可没我的全……”话没说完,曲和已经道了谢冲出门去了。
那一晚曲和找了四五家这样又破旧又小的店和酒馆,但是一无所获。他还背着琴和书包,饭也没有吃,直到深夜酒馆都陆续关门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他脚下的路面被露水打湿,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和路灯光。他仰头望着月亮,想着只因一时的冲动,四处寻找一个也许不会再露面的人的自己。明明都是黄志雄的错,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悲哀又可怜呢?
然而那股冲动并没有随着月落日升而消失,反而像在慢慢生长,曲和完全无法将它压抑。第五天晚上他把琴和包往家里一扔,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跑出门去。这一天他去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桥洞,商铺的门洞,和收容流浪汉的慈善机构。第六天他去寻找新的酒吧和卖酒的店铺,第七天他又重新拜访了一遍那些有人声称见过黄志雄的地方,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藏下一个不想见你的人,恐怕绰绰有余。
第八天的深夜狂风大作,暗红色的云在头顶翻滚不息,像是在酝酿着一场豪雨。曲和裹紧了身上的外衣,急急忙忙往家赶。这些天寻找黄志雄,他对家附近的暗巷小路已经了如指掌,这时连抄几条近路,只为可以赶在下雨前回到家里。
他匆匆路过一条小巷时,离家已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余光里闪过几个暗色的人影,他本没多留意,可几句喝骂随着风声送到他耳边,接着就是人体被击打的声音。他不由站住了脚,仔细去听。风声一时停歇,他听到了更多击打、痛呼、怒骂。他知道这一带小酒馆很多,醉酒打架的事并不少见。他明知道危险,可终究做不到袖手旁观,于是掏出手机,先在上面按好了紧急电话,再蹑手蹑脚地走回去。
四五个人似乎在围攻一个人。听围攻者的声音,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而被围攻的人没有出声,显然很能打。他一个人对付四五个人,还不落下风,曲和远远看着,想着如果那人没有危险,自己就悄悄走掉。谁知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在他膝窝里狠狠一踢,他膝盖一弯,已被人按倒在地。几个年轻人一拥而上,围住那个人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让你再多管闲事”、“滚回你老家去”云云。
曲和手指颤抖着按亮手机,正要拨号,猛然想起那天咖啡屋的老板娘说起过黄志雄教训了几个混混的事。他被自己心里忽然冒出的这个可能性惊出一身冷汗,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大步走进巷子里,大喝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呢!”他这一声洪亮得很,倒把那几个年轻人吓了一跳。曲和接着又喊:“我报警了!你们别跑!”一边大步向他们走过去。那几个年轻人似乎慑于他的气势,都有点呆了。不知哪个一扯另一个:“别惊动警察,快跑!”于是一群人哄然作鸟兽散。
曲和这时才觉得后怕,腿软得像两根面条。因为他冲动之下,还没播出报警的电话,已经冲了出来。如果那几个年轻人打算连他也一起教训教训,他完全没有办法。
他艰难地拖动双腿来到那个被围攻的人身前。那人原本被按在地上,这时正缓慢地坐起身来,头垂着,埋在自己双膝之间。
巷子里光线很暗,但这并不妨碍曲和认出这个人来。认出他的时候,曲和便觉得紧绷了多日的一根神经忽然就松了,他膝盖一软,坐倒在那人眼前。对方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里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线里晦暗不明。
黄志雄就在眼前。曲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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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b:不再让你孤单-陈升
曲和扶着脸上挂彩,一瘸一拐的黄志雄回家。黄志雄试图拒绝,但他一开口要说话,曲和好像就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下颌的线条立刻绷紧。黄志雄便知道他不高兴,原本要说的话便不敢出口,只得闭嘴,由着曲和带他回家。
多有趣,他这样一个曾经身经百战的军人,却完全不敢反抗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提琴家。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曲和租住的小屋。曲和开了门,先走进去,黄志雄跟在后面进屋,回身把门锁好。
曲和点亮门厅的灯,转过身来望着他。黄志雄想着这大概是要兴师问罪了。他甘愿接受曲和给他任何的宣判和惩罚,毕竟是自己那样冒犯了人家。因此他回望着曲和,老老实实地等。
其实曲和是在仔细端详黄志雄脸上的伤。他脸上伤了好几处,曲和又退后一步察看他全身——衣服上到处都是尘土和巷子里的脏污,不知他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处。曲和说:“你先去洗个澡。”
黄志雄没料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不由一愣。曲和眉毛一挑,仿佛在说还不快去?黄志雄只得乖乖去浴室。曲和像第一次邀请对方上楼时一样,找出自己的家居服送进去,点起壁炉,又去找医药箱。
雨点开始急促地敲打在窗上,狂风嘶吼着,混在浴室里隐约传出的水声里。曲和抱着医药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黄志雄,燃烧的木头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散发出温暖的清香。他不由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有找到黄志雄,在这样的风雨中他能躲到哪里去。
水声停了。片刻之后,那个人穿着曲和的家居服走出来,目光四下一转,见曲和在客厅等他,就走过来试探地觑着曲和的脸色。那乖得不得了的样子让曲和想笑,不过还是绷住了脸。他正想叫黄志雄坐过来,屋里的灯忽然灭了,壁炉的火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曲和一愣,知道是因为疾风暴雨停电了。他的住处没有准备蜡烛,只好把黄志雄拉到壁炉前,两个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对坐着。因为外面风大,壁炉里的火焰也疯狂跳动,不过有这光亮总是聊胜于无,让曲和可以借着火光为黄志雄一点点处理伤口。
黄志雄洗净了脸上的尘土,伤口都是亮亮的鲜红色,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他颧骨上伤了一大片,嘴唇也破了,额角也有擦伤。曲和用酒精药棉碰上去,对方并没什么反应,曲和却好像自己也疼起来了一样,不由问:“疼吗?”
黄志雄默默摇头。
曲和却不买账,又问:“你腿上疼得厉害吗?”
“你要不是又喝多了,会打不过那几个小混混?”
“这些天是不是又喝了不少酒?又没有好好吃饭?”
“你到底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说走你就走了!”
曲和觉得自己有点太唠叨了。可这些天来的牵挂和担忧都化作了追问,一句接一句地冒出来。他说个没完的时候,黄志雄一言不发。直到曲和给他下唇上的伤处消毒完毕,目光一抬,正见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以前黄志雄总是垂着眼睛,曲和也没什么机会细细看他。这时壁炉中的火光映在那人眼中,显得他瞳仁浓黑如墨,摄人心魄。曲和不由住了嘴,只觉心脏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在他胸膛里越跳越快。
黄志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打破了沉默,极低沉地说道:“是我的错。”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不等曲和发问,又接着道:”不该听你拉琴。不该跟你回家。不该和你扯上关系。“他眉头微微拧在一起,整个人显得既难过,又颓唐。
曲和觉得胸口里像是被什么一把攥紧了,在向下拉扯。他回望着黄志雄,只问:“为什么?”声音太轻,简直连自己也要听不清了。
但黄志雄却像是听见了。他右手拉过曲和的左腕。拇指缓缓地摩挲过薄薄的皮肤下突突跳动的脉搏,昭示着蓬勃的生机,是自己泥潭一般的人生里,早已消失殆尽的东西。他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
“我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时,曾有过一个妻子,和她生活得很幸福。可是没过多久,这一切都被打破了。”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曲和明白所谓“打破”的意思,想来是指p发作,以及愈演愈烈的酒精依赖吧。他拢着曲和手腕的力道其实不大,但曲和并不想挣开,只听黄志雄接着道:“我想我不能这样耽误了她,想过死,可是没有死成。后来我不告而别,希望没有了我的拖累,她能活得更好。”
黄志雄长长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她苦苦地找我,生活困顿,也没有放弃。但是她怀着的我们的孩子……因为母体长期的营养不良,死了。”
曲和倒吸了一口气。
黄志雄沉默一时,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等他再开口时,语音已恢复如常。
“是我害了我们无辜的孩子,还牵累了我妻子的一生。我对她满怀歉疚,可是曲和,”他忽然叫了眼前人的名字,曲和怔怔地应了一声,“我的人生已经是一片泥沼了。我的妻子,我们的孩子,都被我卷进了这片泥沼里。”他忽然抬起左手,无限珍而重之地抚过曲和的脸颊,力道之轻,有如羽毛在上掠过。
“我渴望你,胜过渴望酒精。但我真的不想也害了你。”
他说这话时深深地望着曲和的双眼,曲和从没见什么人有过这样复杂的眼神,他一时之间无法一一辨明,但他明白黄志雄未尽的话里的意思。这个人是想再次逃走,逃到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他不能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曲和猛然挣开了自己被黄志雄握着的左腕,眼前的男人还不及露出错愕的神情,曲和已经伸出两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同时吻上了男人尚自微微颤动的双唇。
太荒唐了。曲和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然而又如此理所应当。好像在找不到这个男人的日夜里,他每分每秒都在想这样做。
黄志雄的嘴唇滚烫干燥,但下唇上的伤口处却是湿润的,还带着些凉意——自是因为刚刚涂上去的酒精了。两个人的鼻息交织在一处,曲和嗅到烈酒的气息,混着黄志雄身上刚刚沐浴过的香气,简直令他醺醺欲醉。他的手指探进那人略有些蜷曲的湿发里,他身上的热气如同蒸腾上来,叫曲和浑身也随之发热。他探出舌尖,故意舔过那人下唇上的伤处,尝到了血液的咸味。
不知何时黄志雄的手臂也在曲和的背后收紧了。他一只手扶上曲和的后脑,用几乎是凶狠的力道夺去了主动权。曲和欣然迎接他闯入自己的口中,迫不及待地舔舐过舌尖能够碰触到的每一寸。他感受到黄志雄战栗着缠绕吸吮他,那么地渴求和急切,仿佛这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吻。
曲和用手指梳理着男人后脑上的头发,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背脊,无言地抚慰他的急躁,直到那个人不再发抖,两个人变为温柔地唇齿交缠,只有彼此纷乱的心跳撞击着胸口。时间仿佛不复存在。谁也不愿离开对方的嘴唇,即使是不得不中断缠绵不断的亲吻来呼吸空气,也不过是贴着对方的唇边喘息片刻,随即又被对方拖入更绵长的吻中。
最终曲和因为缺氧而眼前发黑,不得不略略拉开两人的距离,黄志雄仍是恋恋不舍地在他唇上再吻一下,再吻一下,像个不知餍足的孩子。他不由微笑起来,双手扶着那人的脸,叫他正视自己。两个人都是面颊潮红,气喘吁吁。黄志雄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暗色的火焰,曲和望着他,心里一片柔软,不禁又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你不会把我拖进泥沼里的。我会把你拉上来。”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坚决的力道,如同他此刻望着黄志雄的眼神,仿佛能够驱散一切未知的恐惧。他不等黄志雄回答便伸臂将他抱住,低低的几个字落在黄志雄的耳畔。
“我也渴望你,如同你渴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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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完结
b:-电影原声碟
曲和感到自己好像置身云端。
他躺在壁炉前厚实的地毯上,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陷。医药箱和用过的酒精药棉散落在一边,身上的毛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但他已经管不了了。
黄志雄压在他身上,正亲昵地用嘴唇沿着他的下巴和脖颈一路向下吻去。曲和迷迷糊糊地环着他的脖子,觉得脑子里好像被填满了大朵大朵的棉絮,叫他脑袋发热发空,什么也想不起来。他衬衫领口的纽扣被人轻易地解开了,那人湿润的舌尖流连在锁骨之间微微凹陷的地方,同时一粒粒解开剩下的纽扣。曲和忍不住发出几声急促的喘息,黄志雄就轻轻笑起来,抬头抚慰地吻吻他的双唇。
现在战栗的人变成了曲和。他的衬衣被黄志雄脱掉了,随即裤子也跟着不知去向。黄志雄着迷地探索着曲和的身体,热衷于发现他每一次压抑的喘气和低吟,以及不能自已的颤抖。他慢慢撩拨着眼前的身体,感受着他皮肤之下结实的肌肉因自己的动作收紧,逗弄得他越发忍不住地呻吟出声。就像被那个人熟练摆弄的大提琴一样——冷硬的金属丝弦,被人轻轻拨弄,就流泻出动人的旋律。黄志雄动情地低头轻吻曲和的眉毛和眼睛,对方的睫毛就像是只要逃走的蝴蝶一般颤动起来。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烧着,可曲和还是觉得有些冷。他想要更加贴近黄志雄的身体,着急地要把他的衣服也扯开,好能与对方温暖的肌肤相贴。但他手指发软,努力半天也没能得手。黄志雄只是安静地用带笑的眼睛望着他,反而看得他恼羞成怒起来,横生出一股力气,一个翻身把黄志雄压在身下。黄志雄由着他,还协助那些没耐心的手指对付自己的衣服。
曲和将两个人的欲望一起拢在掌心抚慰时,黄志雄就把他牢牢圈在自己的怀抱里,一边把鼻息打在曲和越来越红的耳朵上。怀里的人身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水,黄志雄伸出手去,将汗水轻轻抹开,令那人的肌肤更焕发出一层润泽来。他把自己额角的汗水蹭在曲和的鬓角,像是动物在标记自己的领地,舌头顶进那人耳垂后的小窝里。曲和不由自主地想要缩脖子,却被人按住了,反复在那里舔弄不休。于是身上更热了,更多的汗水沁了出来。
其实谁上谁下的问题,两个人都没有考虑过,情到浓时,它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曲和恍惚想起自己初识黄志雄时那人瑟缩在秋风冷雨中的样子,总觉得不管给他多少温暖也不够多。不仅仅愿意奉上胸怀给他倚靠,也甘愿让他深深地来到自己更柔软,更火热的地方,越深入,才越能感到亲密无间。而黄志雄的手臂一直环绕着曲和,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他的亲吻一个接一个,落在眼前的每一寸肌肤上。他用一种简直称得上折磨的温柔力度向上顶撞着曲和的身体,令曲和清清楚楚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珍惜和爱意,不由得鼻子发酸,接着就涌出了眼泪,那个男人便轻柔地吻过他的泪痕。
凌晨时黄志雄先被冻醒。两人裹着沙发上那床薄毯睡在地毯上,到底还是不够暖和。好在曲和被他严严实实搂在怀里,仍是睡得香。黄志雄本想效法爱情电影,把曲和一个公主抱运往卧室,哪知低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的体重,第一次尝试竟没能抱起来,还险些闪了自己的老腰。
曲和被他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黄志雄一手扶老腰,一手把他从地毯上扯起来往卧室带。
两人在卧室的大床上躺好,四条长腿交缠在被子底下,暖暖和和地裹在一床被子里,却都没了睡意。曲和借着渐渐亮起的天光,一条条数过黄志雄胸前的伤疤,最终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于是老老实实地互相拥抱,一面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曲和说:“有一件事你听我的好不好?”
“好。”
“我找好了医院,我们把酒戒了吧。”
“行。”
“还要约心理医生,我都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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