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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鸣朝看得呆住。

  方拾遗弯下腰,介绍:“这是‘万物有灵’。”

  孟鸣朝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十来岁就自个儿琢磨出这么个符咒来,方某人也算是天纵奇才一个,只是这才得不是地方,正常人谁会瞎捉摸这种无聊的玩意儿。

  方拾遗笑得眼睛微弯,嘚瑟地瞎抖历史:“记得明韶峰的薛师姐吗?她以前遭人暗算,腿脚不便,看不了外面的世界,总是闷闷不乐,谁都没法逗她笑一笑,我研究了好一阵,弄出这个,才……”

  孟鸣朝刚露出点笑意的脸一僵,瞬间就黑了,猛地一拂袖,将桌上热闹的一群小东西拂到地上。

  一只小狼受了惊,躲开他的手,跳到那本《基础符箓考》上,爪子一伸一挠,古书嚓的一声,坏了两页。

  方拾遗:“……”

  方拾遗意识到自己一嘚瑟,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呛得七倒八歪,脸色讪讪地补救:“……我和管藏书阁的老头儿关系不错,他不会怪你把书弄坏的。”

  孟鸣朝:“……”

  师兄弟俩大眼瞪小眼,谁都还没吭出下一句来,隔壁忽然传来声惊叫:“啊!!!”

  方拾遗听出是萧明河,纳闷地推开窗户:“师弟,时候不早了,你吊什么嗓子?”

  隔壁屋里嗖地窜出道影子,萧明河衣衫不整,身子发着抖,寒酥已经出鞘,脸色发白:“有鬼!”

  “嗯?”方拾遗更纳闷了,上回那个神秘人出现意欲对孟鸣朝下手后,他打开了揽月居的守护阵法,哪来的鬼那么大能耐,居然千难万险地破温修越的阵,就为了来吓人?

  他不敢对上孟鸣朝忽闪忽闪的眼睛,让孟鸣朝自己先睡,提剑出门。祁楚也被惊动,和方拾遗对视一眼,谨慎地推门而入。

  萧明河的屋里布置华贵,屋顶嵌着南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地上铺着不知名的灵兽皮毛,走上去软软的。珠帘隔开视线,倒流香在小香炉里摇曳而过,满室清香。

  别说鬼了,鬼影都没一个。

  方拾遗好笑地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萧明河:“师弟,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萧明河额上还冒着冷汗——他方才入定结束,睁眼就见到个青面獠牙的鬼与他面对面,冲他呲出个笑。

  他简直吓疯了,到现在心还在狂跳。

  祁楚比较温厚老实,不说风凉话,摸出几张符贴到屋内四壁,道:“此符避鬼,师兄不必担心了。”

  萧明河微微松了口气。

  鸣鸣蹲在方拾遗头顶,悠哉地啾了两声。

  避鬼……但是不避幻境呀,是吧。

  ※※※

  恁坏

  第16章

  解决了闹鬼小事,回屋里时,孟鸣朝已经睡下了,怀里抱着暖烘烘的白毛团,两只团子头抵着头,呼吸你来我往,睡得正熟,也不嫌热。

  方拾遗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低头看了看小孩儿。

  每天灌下两碗药,再搭上药膳,孟鸣朝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一遇冷就时常咳嗽,那些药跟他吃下的那些饭一样,不知道吃哪儿去了。

  又娇气又病气,脾气还不小。

  方拾遗琢磨着,合衣躺下,模模糊糊地想:气这么一天,明儿也该消气了吧。

  还闹腾就打屁股。

  隔日没早课,师兄弟俩循着往日惯例,一同去山海柱练剑。孟鸣朝犯着困,小脸皱巴巴的,眯着眼迷迷糊糊让方拾遗收拾妥帖了,走出门一吹风,咳了几声就清醒了,想起昨晚的事,小脸一沉,抱着自己的小木剑,不肯让方拾遗牵着。

  方拾遗:“……”

  方拾遗捧着鸟兄跟在后面,愁眉苦脸:“鸟兄,你说我还敢打他屁股吗?”

  鸣鸣鄙夷地看他一眼,背过身去,用毛茸茸的鸟屁股对着他,贱兮兮地扭了扭。

  方拾遗好笑地伸指弹了一下:“不能打那小病秧子,我还不能打你了?”

  “啾!”鸣鸣被弹了尊臀,深感被冒犯,上蹿下跳地愤怒抗议。

  方拾遗手指一拢,将这小毛团攥在手心里,直接镇压。

  孟鸣朝听着后面一人一鸟热闹地啾来吵去,额角青筋禁不住跳了跳。

  他闭了闭眼,好容易才忍下那口怒气——昨日他偷偷摸摸抓着大猫赶回山上,一眼看到方拾遗溺在幻境里,差点一剑了结自个儿。

  明明受了伤和惊吓,偏生下了山还当没事人,嬉皮笑脸地抽科打诨。

  这人是没心没肺吗?

  到了十月,山海柱上的风愈大,再过段时间,恐怕就会开始下雪。一早上练剑,孟鸣朝都一声不吭,累了也不叫。

  方拾遗随时注意着,见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终于忍不住,将望舒一丢,过去摁住他,脸色沉下来:“差不多了,小孩儿。”

  孟鸣朝抬起眼,眼珠颜色浅淡,清清冷冷的。

  方拾遗皱眉叹气,脱下外裳给他披上:“好不容易养回来点,你自己又糟践自己。跟我置气就算了,闹自己做什么?”

  孟鸣朝抿了抿苍白的薄唇,浑身冷汗,披着外袍也抵御不了山海柱上厉风的浸骨寒,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低落地垂下眼:“昨日师兄将我抛下,是觉得我没用,我若是不用功点,下次师兄不还是会将我抛下。”

  乖乖。

  贴心小棉袄。

  真是个小宝贝。

  方拾遗赶紧抱住孟鸣朝,用灵力护着他,这次的道歉诚心多了:“师兄错了,不该抛下你,没有下次。看你这脸,白得跟包子似的。”

  孟鸣朝看得出这人嘴上是这样说的,但下次如果遇到同样的事,估计还是会果断把他推走。他默了默,抱住方拾遗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气——师兄没有世家子弟萧公主那种奢侈风气,屋里没置炉焚香,总是在院中那棵花树下看书,身上沾了那花的香气,幽微清淡,靠得近了,才能嗅到那股温厚的气息。

  他喃喃道:“没有下次了。”

  方拾遗顺杆爬,从容地说着鬼话:“没有了。”

  顿了顿,他舒展了眉眼,微微用力,抱起小孩儿:“行了,今儿不练剑了。看你气得,早上才吃了两碗粥五个包子三块米糕,现在饿不饿?”

  蛋蛋和蹲在蛋蛋头顶的鸟儿:“……”

  这位师兄,你是不是对“吃得少”有什么错误认识?

  灵兽山上发生的事果真没有瞒住。

  隔天午时,修仙小报迟迟发出了头条:

  “山海门弟子聚众放烟花,引起灵兽山大火”!

  当天在场的同门们气得齐齐一个仰翻,当庭甩了个白眼。

  这瞎写乱报的八卦小报!

  修仙界各方严肃批判山海门弟子不务正业,一时比药宗小弟子雨天放风筝的事还值得津津乐道。

  妖族与邪修骚扰着各处,乐呵呵的小弟子们尚未嗅到风暴来临,大人物们已经整天忧心忡忡。

  易先生上早课时眉头皱得更紧,三天两头地布置论文下来,不是让研究“邪修是否还存在人性”,就是琢磨“妖族与人族不世之仇的缘由”,或者就是“查看前线战报,写一则关于魔族大军排兵布阵规律的心得”。

  方拾遗整天睡不够,走在路上都在思考那足有五车重的论文,面无表情地想:妖族还没打上来,我大概就得先身死道消了。

  妖族与邪修联手,在中洲四处点火,却都只是小打小闹,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时也没掀起什么大浪。

  倒更像是风雨前的平静。

  方拾遗跟着大人物们皱了几天眉,转头看到白白嫩嫩的小师弟,干脆懒得再思考什么了。

  他人微言轻,想再多现在也是白搭,倒不如好好养着小师弟,干好现在能干的活儿。

  外头的世界风雨飘摇,山海门内最年轻的一辈弟子们依旧痛苦挣扎在论文中,日子匆匆逝去,转眼便到了年底。山海门上布有大阵,四时更迭虽慢,但与山下大抵一致,北风在浮云阁上呼了两天,没几天就卷来了霜雪。

  下雪了。

  揽月居里那棵花树的花也变成了白色,乍一看与雪花不分你我,浑然一体。

  蛋蛋蹲在池子边,眼巴巴地看着里头那些躲在水底的红鲤鱼,鸣鸣啾啾啾个不停,指挥这笨猫捞鱼。

  祁楚睡得迷糊走出屋,提着蛋蛋,看也没看,随便往一个屋里扔进去:“小师弟,你的猫又捞我的鱼!”

  下一瞬蛋蛋又被扔出来,萧明河冒出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嘭地关上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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