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是还差了那么一点。

  人的欲望就像一袋气体，一旦被打开了一个口子就会越来越膨胀。维吉尔可能不清楚兄弟索求的是什么。对他来说做到现在这样大概已经尽了全力。仍然不够。

  但丁也不想这么反反复复。他情愿自己就这样毫无抵抗地滑入信任的深渊，甜蜜的陷阱。可惜做不到。

  自从进入魔界，传奇的恶魔猎人就经常梦见一些古怪的东西。虽然醒来之后只能记起一些碎片，但仿佛总有个怪异的声音反复提醒着他，不可盲目信任，不要轻易放手。不能……怀有希望。

  “r，那孩子的力量很强大。”维吉尔打断了他的沉思，“我怀疑他被人盯上了。”

  “哈哈，r，你大概是被rr的话唬住了。对我们这一行来说被人盯上是常事，我年轻的时候被不知道多少个地下组织追杀过，脑袋在黑市中挂出了天价，我自己看着都有点心动。”但丁轻松地转换了话题，“那孩子是拯救了rr的英雄，不管是遭人嫉妒还是觊觎都很正常，但没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当然不堪一击。”维吉尔把手掌贴上墙壁，“但这个力量源……”

  “你对力量的嗅觉也太神奇了。我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但丁打了个哈欠，“别告诉我这就是真爱的力量。”

  “是你太弱了。”

  也是，维吉尔肯定想不出其他解释。

  曾经他的哥哥是个喜欢阅读和思考的敏感孩子，大概是魔界教会了他各种奇妙的规则——例如你的刀得比脑子更快，才更有机会活下去。于是他就这么一直贯彻到rz的最后一刻。

  但丁觉得有必要教会他重拾人类的思考方式。比如，一个微小的不同就可能触发一连串的后续效应。只有维吉尔能感应到这股奇妙的力量，那必然是他做了什么。

  第8章8–’p

  一颗刺刺的银色头颅在背景的人声中慢慢低垂下来，被突然响起的全场掌声吓得一激灵，只得敷衍地跟着拍起了手。

  “……这是第几个了？”尼禄强咽下了一个哈欠，向身边的人小声发问。

  “上午的最后一个。”痛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呢？刚才那人讲的是黄道十二宫的象征恶魔，可有意思了。”

  “没兴趣。你什么时候上台？”

  “明天。一般会议的第一天安排的主讲人都是学术圈影响力极高的大佬，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只能往后排。倒是如果我那个混蛋老爸还活着的话……你知道吗他曾经在《prr》那个影响因子超过9的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刨去他这个人来说那些研究本身倒是不错的，他发明的限制-吸取魔力装置可以说是绝赞的天才之作，后来推出的一些恶魔捕获道具都是那个原型机的改进版。啊，当然这和他是个渣滓并不矛盾。”喋喋不休地说道。尼禄听得出来有些无关紧要的聊天她憋着很久了。

  “以防你还不知道提醒你一句，你嘴里那个绝赞的天才装置差点弄死我。”

  “哦，所以这是私人恩怨咯？”毫无自觉地转着笔，“嘿，如果搞错了方法，肉饼都可以用来杀人。技术本身是无辜的，关键看使用的人，对吧？？”

  “……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真没意思，脑袋里只有肌肉的家伙。”

  餐厅就在主会议厅隔壁。午餐是自助式的，主菜是土豆、洋葱、青豆、玉米和牛肉碎混合在一起焗烤出来的牧羊人派，佐以面包、沙拉和浓汤，整间屋子香气四溢，让人胃口大开。尼禄在盘子上堆了令他满意的分量，挑选饮料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参加会议的学者，连安保人员的工作餐也安排在了一起，比如他家的两个麻烦老家伙以及翠西和蕾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了一张餐桌上，连妮可也蹭了过去。

  尼禄撇了撇嘴角。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融入那种伪装得和人类无异的家庭聚餐气氛，或许因为自己的加入会突然变得尴尬？脚下却不受控制得离那张餐桌越来越近。

  “,！”在他还没有拿定主意之前但丁就喊出了声，而被看穿目的地的人有点恼羞成怒。“过来这边，我们给你留了个空位。”

  尼禄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放下餐盘，专心致志地对付食物。“瞧这孩子饿成什么样了，”用一种烦人的腔调解说道，“他整个上午一个报告都没听进去，尽想着午饭。”

  “闭嘴吃你的。”他不客气地打断道，突然眼睛下面出现了推过来的一个餐盘，里面堆满了奶汁花椰菜。尼禄看到盘边的那个标志性的手套就一阵头皮发麻——是维吉尔。

  只有那家伙会把的话当真吧！年轻的恶魔猎人突然感到了莫大的社交压力，他是不是应该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然后把盘子舔干净？如果他直说不喜欢花椰菜的话维吉尔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吗？？

  尼禄考虑了一秒，觉得转移话题是目前最优解。

  “那个，父亲……”他尽可能把这个单词说得小声，“为什么只吃蔬菜和水果？”

  “嘘——他在和同类交流感情。”

  但丁又讲起他拿手的冷笑话。他的盘子里基本已经没剩下什么，只有一些肉汤的残骸。

  维吉尔的眼珠不屑地向着弟弟转动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微表情非常的……人类。

  “你的派里有安格纳斯蝇产的卵。”

  这句话刚说出口的时候，所有人都花了好几秒才理解它核爆般的内容。仿佛被噎住了一般目瞪口呆，紧接着她掐着脖子冲出屋外，大概是打算去洗手间抠喉。蕾蒂也张大了嘴，似乎随时准备吐前任魔王一脸。

  “只有那份。”维吉尔补充道，“……私人恩怨。”

  但这并不能减轻对消灭食欲的作用。尼禄把吃到一半的肉派一推，竭力忍住恶心感。连纯粹的恶魔翠西都停下了刀叉。“那种东西还挺稀有的，你怎么捕捉的？？”

  “我在红墓市的下水道里无意中发现……”

  但丁后知后觉地叫嚷起来。“r你这个报复狂！！阴险小人！！！”然而作为唯一一个真正咽下虫卵的人，他看起来比其他人接受良好得多。尼禄甚至觉得他那个夸张的呕吐动作有点表演的成分。

  “你最好尽快把胃里的东西取出来，”维吉尔摸了一下阎魔刀，腔调中有一丝难掩的兴奋，“虫卵的外壳可以抵抗胃酸的腐蚀。24小时内就会孵化。”

  “所以？你要帮我把这里切开吗，老哥？？”但丁比划了一下上腹的位置。只有他懂维吉尔的那个眼神——“我言出必行。”

  “你也可以自己动手，或者，等卵孵化之后把蛆消化掉。”

  哦，尼禄现在真想拿自己剩下的半块派扔他——他也只是想想，但丁就先一步代劳了，他把一整盘奶汁花椰菜砸向孪生哥哥，而维吉尔敏捷地用餐刀挡住了每一颗“子弹”，并将它们一切为二、再次向但丁反击。传奇的恶魔猎人以一只盘子作为盾牌防守住了这些蔬菜，左手不甘示弱地抄起一瓶色拉酱，强大的握力顿时令瓶口喷出一条射线般的酱汁。维吉尔的动作则快得近乎瞬移，让那道白色射线尽数喷在了身侧的墙纸上，留下了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不雅痕迹。

  “够了！”尼禄把叉子插进木头桌面，发出一声爆魔前的最后通牒。他的父亲和叔叔分别看了他一眼，在这场餐厅大战演变成更严重的危机前住了手。

  “咳，你们都看见了，是他开的头。”但丁毫无反省地对维吉尔扔出一片生菜叶。

  幸好他人性尚存的父亲理智地处理了这个挑衅。“我们会，换个地方解决问题。”维吉尔清了清嗓子，斜视的眼神拉住了但丁的脚步。

  当他们一前一后消失在餐厅门外后，尼禄才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翠西用那种同情又喜爱的目光看着他，和孤儿院的孩子逼迫他用机械手表演吃意面时姬莉叶的眼神一模一样。

  总算回来了，脸色还是和奶汁花椰菜差不多糟糕。“全吐出来了吗？我觉得好像吐干净了……”

  “想吐又吐不出来才是最讨厌的……”蕾蒂同样怨恨地呻吟着。“我要干掉那对贱人兄弟，把现场处理成他们不小心踩中地雷死在任务里的样子。”

  “不用担心，你那份食物没问题。”尼禄和解释了前因后果，让搭档的脸色稍有缓和。“你爸怎么回事，我可没想到他那种……长着一张禁欲老板脸的人会是搞这种恶作剧的类型。”

  “嘿那和你的偶像不是同一张脸吗。”

  “在成熟的程度上他和也是半斤八两。”蕾蒂厌恶地一挥手，“你将来会知道的。”

  一顿丰盛的午餐就这样被毁了。尼禄带着一个苹果和几颗糖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把一直藏在口袋里打瞌睡的唤醒；毕竟他这个样子不好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很高兴地对他道谢，每种都尝了几口。虽然据说他的成长并不依赖人类的食物，但显然对尝试一切新鲜事物都兴致勃勃。和维吉尔不同的是，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兴趣和渴望。

  “之后我就不陪你坐在那个礼堂里了。”抱歉般的笑了一下，“我希望探索一下此处，似乎有很多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好吧。小心点，别被人踩到。”尼禄叹了口气。

  干，我为什么不陪他一起去呢？整个下午尼禄都待在座位上烦躁不安，思考着不引人注目溜出去的契机。他注意到来旁听讲座的人明显比上午少多了，而且越拖到后面越少，本来满员的观众席随着不少人偷偷摸摸地离去变得逐渐稀疏，宛如中年人的头顶。

  都怪挑选的位置太靠前了。这样站起来直接走掉会不会太明显……

  换了好几次翘腿的动作后，他终于忍到了极限。

  “嘿嘿嘿你怎么现在就想开溜呢？正讲到最刺激的部分——”

  “刺激，你是说多汁（）吗？像肉派一样——”

  立刻双手捂嘴，做出了一个挥手的姿势。尼禄立刻如她所愿地滚了。

  他装作在寻找洗手间，把整个楼层搜索了个遍也没发现的身影。有时他不得不弯下腰、在窗帘和墙角的阴影里小声呼唤，仿佛在找丢了的猫。结果他真的听到了呜呜的猫叫声——不对，是w的低吼。

  使魔从一个角落里探出头来，随后化作一滩影子在地上滑动。尼禄在它的指引下连接爬了五层楼，然后发现这座宾馆里居然隐藏着一间小型图书室，就位于会议厅的正上方，还隐约能听见下方传来的人声。木制的书报架摆在入口，上面堆放着杂志，包括但丁一直订阅的那款。其余的空间都被书架塞满了，却一个人也不见。

  只有安静地坐在地上——以大人的姿态，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他看得聚精会神，似乎完全被内容吸引了。

  “我很高兴你找到了最喜欢的东西。”尼禄等待了一会儿，等到他翻页时才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抬头对他微笑，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于是他走过去坐在那里。

  “我也很高兴你来了。”用那种遗憾的口吻说道，“很遗憾，我的时间快要不够了。”

  “别说这种话。”尼禄断然回答，把袖口往上卷了卷，“如果你需要的话，呃，请。”

  “不，不不，”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当我变回去之后，至少有人可以帮我捧着书。”

  “哦。”尼禄接过摊开的书本。谢天谢地，这该死的地方光线太暗了。

  他尽可能地将视线集中在书页上，却大受打击——本来他都做好了和一起念诗的准备，然而此时他手里只有一堆鬼画符的玩意儿，以及常人根本看不懂的古代文字。“这是什么？”

  “你手里拿的，是公元前十世纪以来最伟大的恶魔学著作之一。”变小的身躯缩进了他的手掌、书本和腹肌形成的三角地带中，“也是r研究得非常透彻的一部作品：《所罗门之钥》。”

  第9章9–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尼禄为自己贫瘠的知识储备捏了一把汗。他的想象力突然放飞了一小会儿——假设他和也是一对双胞胎，没准维吉尔会把他扔掉只留下。

  “表面看起来晦涩而已，只要恰巧通晓这门语言，就会发现故事本身十分通俗易懂。”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拇指，随后用他那个诗歌专用的语调娓娓动听地解释起来。

  “大约三千年前，以色列人伟大的贤王所罗门召唤了魔界的君王贝利尔，并与他签订了契约。他们约定将七十二个强大的恶魔借给所罗门驱使，作为代价，在他死后，贝利尔将得到所罗门的灵魂。那便是被称作七十二柱魔神的传说。”

  “人类，使唤恶魔？”尼禄忍不住惊讶，“搞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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