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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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您……”缘一推开书,急切地凑近他的脸。

  “离我远点,我看到你就——”

  ——看到你就犯恶心。

  严胜原本这样想,缘一淡然而宁静的神情的确时常会令他作呕,却没想到此时喉头真的开始泛起恶心来。他一把推开缘一,背过身去,下意识不想让胞弟看到这副狼狈相,然后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实在过于可笑。他想,以前嫉妒不过停留在心中,被他隐藏得很好。事到如今却连保持最后一点隐藏恶意的风度也做不到了。缘一还蹲下来拍他的后背,递来一杯水,丝毫不介意他此时连嘴都捂不住,任凭肮脏染上地毯的可悲模样。

  “兄长,你等等,我去叫医生来——”

  别叫,严胜想喊住他。他不想在更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因为嫉恨弟弟无法自控而呕吐,他会成为七国的笑柄。可恶心感阻住了话语,缘一早就跑远了。

  “恭喜您,陛下。王后与孩子都非常健康。”

  他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成为七国笑柄,还是该为那个受诅咒而生的婴儿感到愤怒和悲哀。但缘一的情绪倒十分单纯,笑容像是在发光一样,罕见地重赏了那位发现者。

  “兄长,这次是真的有些什么了。”胞弟抚摸着他的小腹,仿佛幼年时抚摸着母亲怀着妹妹的腹部一样。那里还非常平坦,几乎无一丝赘肉。

  他还没从方才那场呕吐中回过力气,就算恢复,也无法改变胞弟认真而快乐地盯着那孩子的模样。

  “我不会让他出生的。”严胜重复道。

  “您会的。”缘一无视他话里的威胁,“我会一直小心地关照您。”

  他沉默了一会,缘一紧紧盯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脏器活动,以为他即将屈服。

  “……铁群岛。”严胜说道,“你不可能一直看着我。”

  缘一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您知道了?”

  “我在图书馆也能接触到一些人。”他说,“铁群岛又叛乱了,那些俘虏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逃回了家乡。虽然不逃也没什么关系,你从来都舍不得杀他们。”

  “感谢您的教诲,现在不会了,兄长。”缘一抬起眼,“御林铁卫我会留下一半,炼狱他们会保护您的安全。”

  “你要出征?”

  “是的,原本想带您一起去的,但是……”缘一又看了看他的小腹。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把自己身体的某个器官用剑鲜血淋漓地剜出去过。

  “……我和你一起去。”他抓住缘一的手。

  “兄长,可您的身体状况,战场很危险……”

  “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你还在塔楼里哭鼻子,带我一起去。”

  “我没有哭过鼻子,兄长。您又非要去铁群岛做什么呢?”

  “……我不想在龙孵化完成前死在红堡里。”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缘一沉默了许久。

  “您得到什么其他消息了吗?”缘一说,“虽然我知道那些顽固的家伙还想要您的命,但您头一次对自己的生死这么紧张……”

  “野火,有些不是童磨所运。”他死死地抓着缘一的手腕,“我必须尽快离开君临,你仔细回忆那些野火靠近的位置,有什么共同点。”

  “位置?那些仓库吗?”缘一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地思索起来,片刻之后,新王恬然而平静的神情变了。

  “……您是对的。”他的王对他说。

  “兄长考虑很周全。”缘一轻轻揉着他有些轻微凸起的腹部,绞痛尚未消失,他流着冷汗,任凭胞弟将他圈在怀中安抚,“在训练场的时候,您和童磨就探讨过监狱里那些野火的事吧。”

  “虽然我没听到,但您担心我听到了,就拿它们做了幌子。”

  “我担心那些贵族会在红堡下的地牢引燃野火,它在祷告厅不远处,可以伤害每周去做祷告的您。这才带您前往铁群岛。”

  胞弟温热的手让他好受了些,然而话语却不带丝毫感情,让他坠入冰窖。

  “没想到这才是您执意前来的目的……一整支被野火点燃的军队。”

  他一言不发,咬紧了嘴唇。

  “我能看出您在隐瞒,一直都能。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还是能做到这个地步,险些就得逞了。”

  “不管我会不会将龙蛋送入野火。”他艰涩地开口,“……那些舰队都会在今晚沉没,岸上那些叛军也一样会被你们所消灭。”

  “他们不算什么无辜的人……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绿色的火焰在海面燃烧起来,船只连着铁索,野火一路顺着舰队燃烧至两岸,叛乱铁民的营地也在静夜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一切都如他所料。严胜让那位护送他前来,名为狛治的御林铁卫迅速离去,独自站在那片炽热而邪恶的火焰面前。

  火原本谈不上正义与邪恶,但红色的火光才令人想起光明,温暖,想起高悬于天空的太阳。这诡谲,狞恶,毫无慈悲,属于异端的火焰,才属于他。

  严胜将黑色的龙蛋抱在胸前,一步步向营地走去。火舌沿反方向的风燃烧,为了赶上火焰,置入龙蛋,他还得再快一些。风向却忽然变化了,江风带着野火直直吹向他,铺天盖地的热风一瞬间将他席卷,斗篷瞬间就化为灰烬。来不及跑掉。他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这一点,将龙蛋托举在手上,蜷缩起身子,如献祭一般迎接着那场突如其来的邪火。真龙不惧火焰,而他是真龙血脉的兄长,无论如何,总不该立刻向火焰低头。

  风再度变了。一阵稍小的,刺痛的风击退他身侧的火焰,银色巨龙在半空盘旋,挥舞双翼,再击出一道风。原本该在战场,衣衫与盔甲上还沾染着敌人鲜血的新王向着他伸出手,

  “快上来!”

  他却迟疑了,铁群岛的营地已经被烧得大半,那营地里的人数足够孵化一条远古般庞大的巨龙。

  野火扑上他的身躯,江风呼啸间,缘一似乎向他大声喊了一句什么。随后胞弟跳下龙,一把抱起他向火焰外奔跑。人怎么能跑得过风?严胜觉得弟弟疯了,可火焰都为太阳所侧目,如同与日光争辉的萤火般自惭形秽地散去。白龙落在火势稀薄处等待,缘一甚至没有一丝喘息,就不停步地抱着他跳了上去。

  严胜自己却喘息得厉害,他仍紧紧抱着那颗龙蛋,全身上下唯一完好无损的东西。衣服几乎已经被野火烧得不剩什么,最先沾染野火的皮肤也留下了些许灼痕。谈不上严重,但也远比毫发无损的缘一狼狈。

  缘一为他披上自己唯一完好的一件斗篷,自己则赤裸着上身,甚至还贴心地为他理顺被风吹散的长发,一副并不计较的宽厚模样。然而红宝石般的双眼在夜色中幽深而空洞。

  “您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兄长?”

  第十四章14缘一

  “缘一,这是樱花。”

  那是某个春天。缘一记得,那是母亲死后的春天。孩童的手指折下盛开的花枝,花瓣落在那双小手上,颜色浅白,相近得有些难以辨认。

  “为什么要折下来,它不能留在那里吗?”缘一问。

  “葬礼上母亲要拿着它。”兄长教导他说,“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侍女与仆从们来回进出,将属于母亲的遗物搬运出去。他坐在粉色的花树下,母亲喜爱这种东方的花朵,父亲年轻时为此特地从东方的亚夏运来不少种子,命花匠培育成功,种在王后的寝宫。只是后来母亲为保护缘一而搬上高塔,她很难再看到它们。

  “我听到了,他们说是我害死了母亲。”缘一说道。

  “不要听他们胡说。仆从们没读过书,又很无聊,总喜欢传闲话。”小小的兄长肃然转身,“是谁说的?”

  “我不记得是谁了,那也不重要。”他答道,“母亲也和我讲过那个预言。我天生疯狂,会害死所有的亲人……所以母亲死了。”

  “母亲身体一直很虚弱,在生下我们前就这样了。”严胜说,“那不是缘一的错。”

  “可是……”

  “你不要胡思乱想。”同胞兄长的神情异常凝重,“缘一,我和父亲说过,以后你不用住在塔楼,和我一起生活。侍从也可以用我的。”

  “那些欺负你又只会说浑话的家伙,我都会换掉。你再听到有人说什么预言,就告诉我。”

  “兄长,我不在意他们说的话,他们也没有伤害我。”缘一忽然摸了摸兄长的手,剑茧藏在柔软的手背后,摩擦着花枝。

  “……可那个预言会是真的吗?”

  “你说过,只要不杀死无辜的人就可以。”严胜固执地重复一遍,“……为什么还要阻止我?”

  “忘了那个预言吧,兄长。”缘一听到自己说。“忘记龙,忘记独一无二的伟王……它们并不存在。”

  夜风拂过,兄长的目光里燃烧着的火焰都被它拂动着,愈演愈烈。

  “可它们就是存在。”兄长咬着牙说道,“只有你能够视而不见。”

  “请您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他牵起兄长的手,兄长的手却立刻从他手中抽离,“我没有伤害自己。”

  缘一再度捧起那只手,牢牢抓紧了手腕,不让兄长再躲开。那上面浅淡的灼伤痕迹让新王后怕,如果再迟到片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轻轻地亲吻那些灼痕,严胜颤抖起来,想要挣脱他的手腕,但伤口被亲吻似乎让兄长舒服了一些,喉头溢出一声轻而满足的喟叹。

  “继国血脉确实比常人更能耐受高温。可父亲在野火中坚持了好一会儿,还是死了。”

  缘一抬起头,直视着兄长。严胜眼中原本炽烈的火光此刻明明灭灭,变得有些暗淡。

  “请不要用自己的安危来验证传说。请您……”他压住怒意,艰难地说。

  “……好好地活着。这是我的最后一次忠告。”

  他目光中的悲哀无法令兄长动容,从来都不能。兄长只对他含着威胁的最后一句话产生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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