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1

+A -A

  俞扬只恨隔着屏幕如此难传情达意,“是不是一定要配合肢体语言,你才知道我根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用言语迫使他抬头,“我想抱你,亲你。”

  常周瞬而明朗地笑了,承揽责任道:“是我自己,我觉得自己说错了。”又道,“你刚才问希微做什么?”

  俞扬将思绪理清说:“卿云拜托我帮忙找她。只查到她在精子银行有一笔交易记录,但始终查不到她的具体位置。我不知道,你竟然和她认识。”

  “这样说来,希微和柳小姐的确有些交集……但她和柳小姐应该关系不甚笃。人工受孕的事情,希微对亲友并没有隐瞒过。柳小姐为什么要找她?”

  俞扬哂笑,常周不满道:“我又想错了?你纠正就是,笑什么?”

  “我暂时不能和你说,否则柳卿云又该撒泼了。不过,这趟美国你大概是不用去了。”俞扬道,“你也不必告诉我她在哪,这样我们两人都不算背信弃义、出卖朋友。”

  常周惊道:“不对!我已经和你说了,希微的亲友都知道——”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提醒她换个医院。”

  俞扬叔父年逾古稀,虽则耳目仍清明,身姿犹健朗,但因性情所致,已有几年不出门拜客,往往是严寒酷暑时于会稽和后辈治史讲书,春秋则走访各地的墓葬、博物馆、拍卖市场。此次为了侄子北上一回,难免为人情所累,被延请去大学演讲。席间俞扬顾念他年事已高,替他应酬许多,此时正欲代为回绝,熟想叔父忽地不装昏聩了,操起一口纯正的吴地乡音道:“我话事口音重,怕学堂里的小同学听不懂。内侄比我受年轻人喜欢,尔笃不如请渠去。”

  “这,俞先生工作繁忙——”

  叔父阴恻恻转头道:“忙是不忙?”

  俞扬栗然,“不忙,不忙。”

  俞先生要去文学院班门弄斧,本就倒吸一口冷气,偏生叔父指定他讲什么“文字之初诂与嬗变”,有父亲神明在上,更是惶恐不安,吓得恶补几天的《古希腊语考》和《贞卜文字考释》,读得梦境都没了常先生的一席之地,临到演讲前一日晚,破罐子破摔地写起文稿,打算且做一回“师不必贤于弟子”的猥琐勾当,才接到文学院院长的来电,说与叔父闲谈中得知此事,当日叔父所言不过是玩笑话,请俞先生明日演讲务必不要拘泥,随意发挥。常周听闻快意想到,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俞先生却这样说:“你叔父是怕你重挫之下太消沉,有意让你转换心境。”他这是宽宥不了他前几日故作可怜了。

  常先生这里卖不出去的惨,只好去向公众兜售。第二日去演讲,处处含沙射影,开篇便是借阮籍之《咏怀八十二首》起兴,暗示自己交了霉运,而后大讲魏晋时局,结尾前不忘升华一番,对当权者示以理解,说“管理利益集团就像是煮粥,须时时搅动,如果不搅动便糊了”,等提问环节,不知哪个古灵精怪的女学生问:“您还会煮粥?”当真下不来台,好容易作出气定神闲模样,说:“我不会煮,但我的伴侣会煮,我一般只负责在旁边搅动。”

  ——幸亏这场合没有媒体转播,而常先生又潜心学术,不甚理会网络上的新奇风向,否则这样的疯言浪语大概率是要影响家庭和睦的。

  回到家,俞扬心怀鬼胎,邀人去某室内泳池游泳。二十余日的积欲,正似过山车爬到了顶点,只等着俯冲直下,其气势弄得一池的水激荡不已。等用完了安全套,俞扬乘“虚”而入,无隔膜地与他再交流一回。热液溅上腹部,常周大梦方醒,从泳池边滑入水底,憋着气潜着。俞扬笑问他怎么如此可爱,将人拔出来,寡廉鲜耻道:“下次可不可以……”余下几字只悄悄没入耳中。

  常周已能应对自如,“你可以‘衍射’进来。”

  俞扬低头审视良久,惑然似地说:“原来我射的是一种波?”

  对于贺吟川,二十余日的积怒,正似地底暗流涌到了地表,只等着出头之日。俞扬没得几日安生,一天早晨,从卧室下到客厅,便看见自己初时在机场被人拍到的视频,中有“我不是同性恋”一句,被单独剪切出来,反反复复地在屏幕上播放着,俞扬怒不可遏,上前把震天的声音关小,退出删除并粉碎了文件,去阁楼一寻,果然看见小外甥正伏在地板上窃笑。俞扬蹑住脚步,悄声攀爬上去,簌地将他擒起,肃然道:“你妈上次和我说,以你的资质,在国内恐怕只能做个庸才,想过几年把你送去国外。其实我觉得,此事只宜早,不宜迟。”

  贺吟川受了恐吓,当即哭闹起来,咿咿呀呀,主旨无非是“常周是我的”,俞扬冷漠地笑:“我都不敢说他是我的。”将人锁进书房,打电话让大外甥来接人,随即出门处理要事。贺吟川在书房关了一日,抱着脚一目十行地翻书,彻想了些哲理,自觉心中已“寂厉似千古”。晚间贺惜安来开门,本内疚白日不得空闲来解救他,却听幼弟开悟般说:“没意思,没意思!什么爱情,不过是金钱、皮囊、荷尔蒙的游戏!”他兄长往他脸上抽一巴掌道:“用你那榆木脑袋读几本臭书,就觉得可以目空一切了是吧?”

  接下来的日子有兄长严厉管束,贺吟川总算勉强能与小舅舅和平共处。

  年关将至,常先生赋闲在家,再过几日,俞先生和纽约的税务律师见面,敲定了新的避税方案,个人事务就算了结;俞柳拿到离婚财产分割协议,做主要带两个小的回会稽老家过春节。五人同行,俞扬为安保问题发起了愁,一日,在厨房准备晚餐,常周看他即将把两块豆腐捏得粉碎,忍不住提点道:“为什么不去借用私人飞机?”俞扬闻言一顿,“我怎么觉得在骄奢淫逸方面你比我有天分许多?”

  “你明知我有骄奢淫逸的天分,还要逼迫我学习做饭?”常周笑着,拎起一整块牛肉转身问他,“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扔进油锅,十分钟后,它会自己变成牛排吗?”

  “你可以实践一下,”俞扬解了围裙,“不过别浪费太多食材,毕竟你已经炖坏了一锅汤。我去安排飞机,然后我们去襟江路吃墨西哥菜。”

  腊月二十七,几人由本市飞往南面某市。两地虽都是江南重镇,但隔了笠湖与江水,地貌又不全然相同,故而气候略有差异。居北的依凭毓山、摇芳山等山脉,秋冬也能积聚雨水,就是见了几日阳光,满城的高大乔木上依旧挂着湿漉漉的叶片,端的阴阴沉沉;而居南的多是汤汤的水系和畅达的平原,明媚的阳光一照,夹岸青绿倒映,直向十里外平铺开去,及到初春,画船听雨,意境仍是开阔,离开是要叫人断肠的。

  由市区机场前往祖屋还有一个半小时车程,俞扬靠在常周肩上浅眠,狭窄的乡镇小道上两车交会,俞先生的车避让,对车减速太慢,由缓坡上碰撞下来,常周下意识护住俞扬的头,好在震荡只是一下。对车后座的人下来赔礼,见俞扬姐弟站在路边等待司机处理,诧异唤道:“俞柳姑姑?”

  俞扬回头看,那人脸上浮起笑,确认道:“真的是你们!不是说晚上才到吗?”

  俞柳认出人来,招呼道:“这不是郗隐么!一年不见,怎么胖了这么多!”

  男人大约三十岁的年纪,个子很高,虚胖得厉害,但皮肤是江南人惯见的细嫩,因此并不骇人。他也无不悦,只说是“结婚养的”,又恭敬称俞扬为“小叔”,看见站在一旁的年轻男人,想起妻子所言,惊恍道:“这位就是……”

  俞扬将人拉到身边,介绍道:“这是常周,我的伴侣;这是郗隐,我堂侄女的丈夫,建筑师。”

  郗隐拘礼地颔首,“小——”

  “婶”字眼看要脱口,常周急忙阻截:“叫小常就好。”

  郗隐为难道:“这岂不乱了辈分。”

  俞柳解救说:“叫常老师吧!他和我是同事。”

  “常老师。”郗隐拭着满头的汗。贺惜安领着弟弟下车,上前叫了人,又问:“姐夫去哪里这样心急?”

  “啊!”他震颤地一抖,神经张弛之下竟有些糊涂,慌神道,“小轸快生了,我这是赶去市区医院!我,我不能作陪,得赶紧走了。”

  “那还不快去!”俞柳责备道,“怎么不清醒成这样,还和我们闲谈。”

  郗隐被驱赶地往车上爬,“小轸的预产期原来不在这几日,我没准备好,太紧张了——”探出车窗问,“你们和我一道去吗?爸妈都在医院,爷爷还在浔阳,祖宅现下也没有人。”

  俞扬道:“当然要去。你去前边带路,我叫司机跟着。”

  到了医院,俞轸已进了分娩室,俞扬和堂兄嫂问候过,又吩咐人去准备红包,才带着常周和两个外甥去休息室等候。约两个小时后婴孩的啼哭声传来,俞柳和堂弟妹、郗隐跟去病房照顾俞轸,等护士将孩子抱来,另外五个男性团团跟进,小床里红包厚实得能做被子,新妈妈俏笑着说:“我儿子可真会挑时间”。俞扬问取名了没有,俞轸“哎呀”叫一声,忙让父亲给老家长打电话。俞扬叔父为避免展露出“p<0.05”的欣喜,清高地出让了取名权。于是众人在不宽敞的病房里七嘴八舌地论起典故来,郗隐和常周两个外行头昏脑胀地听着,最后俞轸一锤定音,“听小叔的,叫‘俞乘兴’,稀里糊涂怀的,稀里糊涂生了,叫‘乘兴’正好,哈哈!”她父亲只得掩上耳朵装聋,“胡妄说些什么。”

  似是印证般地,晚间天竟飘起细细的春雪来,倒真有了几分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气韵。预防着明日路变得泥泞,俞扬一行人连夜回了祖屋。奔波的劳累受了速冻,反令常周精神起来。祖屋还住了旁支,俞扬放心不下他乱走,将人禁锢在被窝,讲了些古板的继承、宗法道理哄他睡觉,不想催眠不成,反被他的探究欲弄得没了瞌睡。俞扬索性为他预习功课,语气混沌地说:“……我叔父名彰,行字简能,与我父亲合取‘乾道易知,坤道简能’之义。他是个考古学家,十几岁时赴欧洲留学,二十二岁即拿到博士学位归国任教。特别时期,叔父和我父亲一样受了些苦,不过我父亲为人刚烈,不受拘束,因而被人构陷;我叔父虽也能言巧辨,但在外人面前从不争是非,所以只是被善妒之人排挤。后来我父亲客死他乡,叔父就成了俞家的当家人。我堂兄——今天你已经见过——走了仕途,我叔父颇感不齿,所以并不偏爱这个独子。未来家族中主事的必然是俞轸……”

  “为什么不是俞柳教授?她才是最年长的。”

  “我姐不是许多年前就被贺平骗去了么。”他淡淡道。

  常周又问:“为什么不是你?按照你先前讲的,你是长兄遗子,应该优先于你堂兄,更别说你堂侄女。”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俞扬故作深思模样,“你喜欢这个宅子吗?虽然我嫌它太老,梁木都要坏尽了,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争取一下。”

  常周抿着嘴,作势狠捶他,俞扬接住他的手一点点摊开,笑说:“我说了原因,你没有听懂。”

  “什么?”

  “我说——‘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等我叔父……退隐了,家里值得敬仰的人就不多了……”他目色萧条,常周忍不住扶他的下巴,吹捧他,“不是还有你吗?”

  俞扬强抑着笑,“傻子。我是什么?我只是个商人。”

  常周犹不赞同,“除你以外也还有别人。后辈、孩子,无不是希望。”

  “是我悲观了,孩子才是希望。”俞扬诚恳地说,越看他越觉爱惜,凑上前去追逐他的呼吸,“常老师说话总是发人深省,令人耳目一新。怎么办,我还想求你帮我答疑解惑……”

  常周随手抄起矮柜上装饰用的扇骨去拍他的鼻梁,拒人千里,又赌气道:“我看你就是想要孩子,直说就好,别总拐弯抹角!想过多少孩子的名字了?随便摘出一个就能给人用!”

  俞扬骇然道:“怎么忽然说到这上面来?”想起离开时俞轸曾留下他说话,歉疚笑起来,“我堂侄女和你讲了什么风言风语?”俞扬由背后抱住他,低头去蹭他的后脑勺,闷闷笑着,“无论她说了什么,那都是我遇见你以前的打算。我要孩子做什么?我难不成能生出你这么聪明的孩子?”

  常周转身抱住他,想要反驳,但看见他那双令人想不透的眼睛,自知在许多事情上,相较于他,自己的确是浅薄的。他叹息着说:“孩子的问题我一时不能去考虑。我很抱歉。但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一定要直白地告诉我。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己所能,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要你烦心得太长远,我心疼你……”俞扬捉住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我只想你为我解一解燃眉之急……”

  作者有话要说:“弹幕网站鬼畜区知名p主贺吟川同学”

  第15章

  许是叔父留在这房子里的威压作祟,第二天俞先生六点不到即醒来,常先生被从床沿捞过来接吻,恹恹地转醒,推开他说:“没刷牙,太脏了。”

  俞扬心碎不已地缩回去,凄然地反驳着:“难道牙刷和牙膏发明之前,人类都不配拥有爱情吗?听说唐宋的人用杨柳枝的纤维来清洁牙齿,这显然完全达不到接吻的卫生标准,如此说来,什么《梧桐雨》、《梁祝》、《倩女离魂》都是骗人的——他们连牙都不刷——不过,鬼魂需要刷牙吗?哦,大概是不用的,难怪,至少其中一方最后都变成了鬼……”

  常周听得脑筋绞在一处,“你不能把亲吻和爱情等同起来……”

  “没有亲吻怎么可能有爱情?”俞先生感到匪夷所思。

  常周心力交瘁,郁结地瞪着他说:“你想亲吻的是我还是我的口腔细菌?你想和我的口腔细菌发展一段爱情?”

  将人驱赶下床,常先生不清醒地喃喃着“我迟早会得心绞痛”,又沉沉睡去。过了七点半,俞扬狠心催他起床,说要带他去吃镇上的汤包。从庭院走出去,常周揉着眼跟在后面,精神不振,两人的手牵成了直线,背后的人困得须引一下才会走一下,俞扬笑自己是在放风筝。常周睁着惺忪的眼四处张望,昨夜没看清的景致白天里终于映入眼中。这是连绵的院落,占地不小,样子说不清是苏式还是徽式,只知道是白粉墙、木抬梁、青瓦屋面,一进又一进。走了许久,才从内厅来到花厅前的小院,清早的朗诵声即将读歇,七八岁的女孩坐在栏杆上,头在棕红的廊柱上轻轻撞着,苦脸念:“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回家取东西的郗隐从她对面经过,隔着碧绿的池水喊她:“小姑姑,别坐那么高,不安全。你妈叫你回家做数学,明天再背吧!”常周停下远远看着,因这混乱的辈分吃吃地笑,俞扬解释道:“那小女孩叫俞槿,她父亲是我叔父一辈中最小的。”

  镇里沿河一带早辟为旅游区,也算远近闻名,除夕将至,游客稀少,河里摇的是本地人简陋的窄船,岸上琵琶弹的是歇业后凑不成曲的短调,微漪里折射的不过是穿过烟霭的阳光而已。两人被老板领到汤包店二楼临着河景的位置,却见贺家两兄弟也在。贺惜安请小舅舅和常周一同坐下,贺吟川冷着面孔道:“我还说为什么二楼一直没人坐上来呢!”

  俞扬把菜单递给常周,对小外甥说:“吃饭置气不怕胃疼?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我昨晚梦见你了。”

  “我在梦里得罪了你?”不梦见常周梦见我?俞扬瞧不起地想。

  “你送了我一张五元代金券。”

  俞扬道:“那不是很好,五元钱也是钱——”

  贺吟川睇视着他,声音是从喉管挤出来的,“兰博基尼的。”

  其余两人努力地将笑从嘴角、眼角匀开以使之不明显,俞扬容忍道:“等你成年了我可以送你一辆。我理解年轻人对浮华的热爱,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尽早从中走出来,它们对于人的心性并不好。”

  贺吟川像受了侮辱似的站起来,板着脸犟道:“不必。我以后不要你的东西了。”他腰间拇指粗的绳套吸引了对面两人的注意,贺吟川此时也不在意被笑话了,对俞扬极认真地说,“小舅舅,垂虹资本我也不要了,我是个庸才,管理不了那么大的企业。”

  “我从没说过要给你。”俞扬澹然地不寻常。常周试图抓住情绪的线索,也不知舅甥两人谁更好受些。

  “正好。”贺吟川红着眼,离席向外走去。贺惜安忘了绳头还在手心里紧攥着,等贺吟川走到楼梯口,绷直的麻绳猛地一挣,贺惜安被反拽得一歪,这才想起早晨的打闹中自己捆住了弟弟,难堪道:“我去看看他,小舅舅和学长别担心,小孩子忘性大,明天就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弟弟垂头沿着小河朝前走,他兄长踩着青石板跟在背后,手扭紧了绳结,耐心地等他回头,像牧人等待牛羊吃够了草一般。偶尔牛羊想从石桥上去对岸,四五米长的麻绳将路人也缠绕进来,贺惜安站住不动,牛羊只得放弃念头保持直行。被耽误了早餐的兄长走累了,便跳上河中一只无棚的小船,让舅舅的保镖坐在后面摇橹,在河中心慢慢地划。他弟弟察觉到受力的变化,站在那颗长错了地方的乌桕树下回头看,发现自己被迫演了出江南水乡版《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贺惜安用长槁捅他的屁股,似笑非笑问:“上不上船?”

  兄长是一种令人忌惮的生物,因为兄长即是未来的家长——家长权是一切压迫、剥削的原始形式。在这一问题上,贺吟川本应该和他小舅舅心心相惜。除夕前日晚,俞彰先生抵家。这位考古学家刚从彭泽新发现的汉代墓葬回来,沾了一身湿秽气,正是发泄当口。常周被一群孩子前簇后拥地领到厅堂,绕过屏门一看,堂上坐一位七旬老人,常周昨夜在网上搜索过他的照片,认出这是俞扬叔父;两边无间隙地围一圈看热闹的亲眷,站的站坐的坐,男女老少,出于基因的缘故,样貌都周正得很;一人笔直跪在正中,显眼的褐色脑袋温驯地垂着,正是俞先生。俞柳教授坐左首位置,浑不在意地饮着茶。倒是贺吟川怕常先生被连累得咎,对他作口型道:“上去一起跪着!”

  常周“哦”一声,连忙到俞扬身边,才屈膝,叔父颤着声道:“没人给客人让个座?”

  俞轸立即起身请常先生坐下,常周无措地看向俞扬,俞扬投去安抚的眼神,“去坐吧。”

  叔父微伸着脖子细细看他。常周不敢回以审视,又不愿低头,只得拘束地望着他背后的“容膝广厦”四字出神。幸而叔父虽不是俞蕴先生那样温雅融畅的人,但也彬彬有礼,即便是面对小辈,也不至于当面评头论足,只是疏远地关怀了几句家庭事业,常周一一作答后,便又继续训斥俞扬择偶无方,好似此事与常先生无关一般。常周提心吊胆地想为俞扬执言,被俞柳制止说:“扬扬应付的来。”常周只好涨红了脸听俞扬百般吹嘘他如何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推荐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