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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和矮老板坐在马车中,在颠簸中经过柴市口。人声嚷嚷,他忍不住掀开帘子。

  台子上正在处刑,其上跪满几十个穿着囚衣、披头散发的人。

  张甫天看向跪在最前面的犯人,眯着眼睛努力辨认,兀然睁大眼睛。

  “王爷!”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不顾身后矮老板的叫唤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推开人群,急匆匆地往台子处赶。

  喧闹声几乎快要震破他的耳膜,刑台上的刽子手喷完酒,在烈日炎炎下举起明晃晃的刀子。

  “住手!”

  他在人群中拼命地奔跑,周围人的尖叫声,刽子手的呐喊声,台子上的哭声交杂成一片,钻入张甫天几乎要炸裂的脑袋,背后滚落炙热的汗珠,他僵硬地抬起双手。

  快要,快要喘不过气来。

  好难受。

  张甫天忽然醒来。

  海风吹拂,竹帘晃动,昏暗的主舱房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张甫天伸出枯瘦的手,揉动自己的太阳穴。

  他闭上双眼。梦境的最后那一刹那,王爷的头颅掉落,像球一样在他面前弹起。

  沾血的头颅,瞪大了眼睛。

  滚落,滚落……

  第13章第五只鸟

  月色迷离,佳人也迷离。

  女子一身粉色薄纱,斜倚窗旁,鬓发在风中飘摇,她向下望去,甲板上的盆栽在阴影中隐隐绰绰,枝条于风中微晃,一阵海风吹进窗,竹帘晃动,她感觉到一阵冷意,便抱紧了自己的肩。

  “夜色薄凉,红鸯姑娘可不要冻着了。”

  温暖的绸锦覆上她的肩膀,红鸯转过头,眼中倒映出少公子的模样。

  他“啪”得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墨色晕染在扇面上,汇成一个”兰“字,但扇面的边缘却画蛇添足般添上一些奇怪的卵形叶片,突兀地破坏整体的诗意。

  红鸯看着少公子的脸稍显怔楞,与矮老板比起来,眼前的这副皮囊可以说是万分好了。

  少公子挽起她的发丝,别到耳后,俯身在她的耳边吹气。

  “走开!你不是喜欢那位大小姐么,去找那位大小姐啊!“红鸯佯怒,从少公子的怀中抽离出来,背过身。

  少公子赔着笑脸,重新又窜到红鸯的面前,“这还不是因为你么,你知道的,矮老板那多疑的性子,不用些障眼法怎么震得住他。”

  “哼!”红鸯哼着气,却是半推半就地倒在少公子的怀中,一股清淡的植物香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仔细嗅了嗅,她当初之所以迷恋上这位少公子,这股不明的香气起了很大的效用。

  她忍不住说出那已然问过无数遍的问题,“这是什么香气?”

  果不其然,那人依旧说,“是祝佑的香气。”

  少公子揽住红鸳的腰,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床榻上走去,乌丝相互缠绕,衣袍散乱,炙热的呼吸在鼻尖的碰撞中相互交换。

  床榻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动,两人陷入柔软的被缎,少公子抽出一只手,将床帘拉上。

  他正扯着红鸯的衣袍,她却突然止住他的动作,试图从少公子的眼中寻找到什么东西。

  “你可爱我?”

  “自然是爱的。”

  少公子翘起嘴唇,因俯身而垂落的发丝缠绕在女子的脖颈处,仿佛无数条丝线蔓延在红鸯脆弱的身躯,紧紧地握住跳动的命脉。

  两人逐渐靠近,逐渐靠近……到最后,真正地融合在一起。

  风吹荡起床榻之上的纱帘,营造出一种梦的气氛,少公子在沉浮之中望向红鸯潮红而微微皱起眉头的脸。

  这张脸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模糊、变化,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

  他不禁呢喃道:“兰……草。”

  随着这两个字的流泻,少公子的记忆也在沉浮中晃荡起来。

  少公子从小便养尊处优。

  浔阳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城中有一江氏富甲,老年得子,宠爱有加,取名为子书,字珍儿。

  正因为如此,江子书的童年充塞着僵硬的赞美和宠溺,他时常感到喘不过气来,害怕父亲满含期待的眼神,憎恶仆人的小心翼翼。

  唯独有一人,能让他感到安心。

  江氏宅邸安置在浔阳城最富贵的地段,不远处就是浔阳城藩王的府邸,两家有商事往来,关系尚好,仆人们相处起来也亲切。

  王府有个大丫鬟,天天拎着装满奇异点心的竹篮,送往江宅后院的厨房,来的次数多了,便与这时常在后院逗留玩耍的小少爷相熟。

  一开始,小少爷只是好奇那竹篮中每日变化的糕点,渐渐地,他喜爱上这位丫鬟。

  他喜爱她不谄媚地温柔笑意,喜爱她下垂的眼角,尤其喜爱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小少爷,奴家名叫兰草。“

  “兰草?”

  后来,小少爷从书上读到:衡兰芷若,兰槐之根是为芷,兰草,即泽兰同本义兰,香草也。

  原来她身上的植物香味,是兰草。人如其兰,也是一股清淡意味,她似乎只在乎那个竹篮子,眼中从未荡漾过忧愁。

  兰草会把他揽在怀中,给他唱老旧的歌谣哄他入睡,会轻抚他的额头。

  年幼的江子书视兰草如母,享受那一句句从朱唇中吐露出,捎带兰香的“珍儿”。

  直到有一天,兰草哭了,豆大的泪珠不断滴落在小少爷的额头上,他在装睡,不敢轻易睁开眼睛。

  那兰香,也逐渐悲伤起来。

  从兰草小声的呢喃中,事情逐渐有了轮廓,原来是有位年轻的矮小老板来王府作客,一眼相中了她,便求王爷要她做妾。

  她不依,最后只能不欢而散,可那位矮小老板临走前的威胁和狠厉眼神,让她心惊肉跳到现在。

  装睡的小少爷在悲伤的兰草味中,渐渐坠入真正的梦乡,他没有把她的害怕放在心上,只觉得是杞人忧天。

  隔天,兰草和她的竹篮却没有到来。

  小少爷突然紧张起来,他四处张望,却迟迟没有等到那抹倩影,终于忍不住,他跑到王府去。

  偌大一个王府,他该从何处找起。

  他在王府中晃荡,其间还看到传说中的小王爷官月,他正在亭子中练剑。

  跌跌撞撞,他才渐渐摸到后院去,隐隐约约听到有木板碰撞的声音,他好奇地循着声音探寻而去。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破旧的小阁楼。

  木板吱呀,他小心翼翼地登上阁楼的二楼,里面传来喘气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侧过幼小的身子,从灰尘密布的窗子处往里看。

  脸,是兰草的脸。

  她被几个模糊的人影压制在地上沉浮,神情潮红而痛苦,不断发出呜咽声,那张脸却不停地向门外望去,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置于光亮之中。

  那副瘦弱的身躯就这样摇晃着,摇晃着,那只眼睛痛苦地瞪向小少爷,嘴唇翕动,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得呢喃“珍儿,救我。”

  江子书瘦小的身躯颤抖不已,他咬住嘴唇,眼中渗出泪水来,他知道自己可以喊人来,停止这场暴行。

  晚了,已经晚了,兰草已经脏了,跟其他人一样,成了泥泞中的肮脏。

  木板吱呀,脚步声远离,被压制在地上的兰草看着最后一丝希望离开,眼中的光影,彻底熄灭。

  “疼!”

  红鸯叫唤出声,江子书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眼前模糊的脸又恢复成红鸯的模样,他连连抱歉,嘴唇颤抖。

  他一边动,一边不停地呢喃那个名字。

  纱帘吹拂,卷走一袭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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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自在小打滚 分卷阅读17